一生一世:白摩花開,心似琉璃,身似菩提 1
晚膳前,幻姬想著是不是跟花探真君一起去星穹宮拿吃的,她中午沒過去,世后和小毛球說不定會奇怪她為何沒去。剛走出寢宮準備去找花探,迎面走來一個人,仙風翩翩,氣度非凡,幻姬看著那道白色的身影走近,嘴角微微揚起。
「帝尊。」
「走吧。」
幻姬疑惑,「去哪?」
「星穹宮。」
幻姬心道,正是她打算去的地方,遂欣然點頭,跟著千離一起騰雲駕霧去了東古天。千離沒說去星穹宮做什麼,幻姬也沒問,在她看來,麒麟上神回來了,河古神尊難得來找他們,幾人在一塊兒聚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她記得,三年前他們四人就聚過小宴,看得出幾人皆是老友,感情篤深。
在水中蓮亭下著棋的河古見到千離帶著幻姬走來,朝對面的麒麟眨巴了一下眼睛,幾乎是從鼻孔里哼出一句話,「我的小心房……噸」
麒麟挑起眼角,對他只說了半句話頗有些不爽,「放完。」
「好疼。」
河古做出一個捂著心口的動作看著千離和幻姬走進蓮亭,眉心淺蹙,眉眼之間流露出淡淡的憂思,彷彿受到了什麼難以自拔的情殤,目光追著千離。
「哎……」河古輕輕的嘆氣,「小幻姬,你傷害了我,還一笑而過,你可知,你把我的小離離搶去了,讓我以後找什麼借口去西古天。哎……往後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可是要讓我整夜整夜的孤枕難眠了呀。」
幻姬露出了悟的神情,「難怪我覺得河古神尊比三年前要老了許多,原來是相思成疾。」隨後,看了眼千離,笑了笑,繼續對著河古道,「這可如何是好呢,我家帝尊不喜歡男人,不然,我倒是不介意河古神尊為千辰宮的次妃。」
次、次妃?
小毛球忽然從亭外探了一個小腦袋進來,問幻姬,「小姨娘,次妃是什麼東西?」
「次妃不是個東西。」
麒麟忍了笑,沒忍住,噗嗤笑出來,看到河古瞪著自己,「呵呵,不關我的事。」
幻姬怕小毛球摔到水裡,走過去把他給抱到亭內,「你從哪冒出來的,怎麼不在房間里好好習字,小心你母后看到了又要責罰你了。」
小毛球抓著幻姬的衣袖,仰著腦袋問她,「小姨娘,以後你當母后了,也會讓你的小殿下這麼辛苦的習字嗎?」
她的孩子……
「會。」
「啊!」小毛球糾結起眉頭,歪著頭看著幻姬,原來小姨娘也會像他的母后對他這樣對她的小殿下,「為什麼你們當父尊母后的要這麼折磨我們,我們這麼小,習字一天可是很累的。」小毛球很為將來的千辰宮小殿下擔憂,想了想,說道,「我覺得,我要通知小姨娘你的小殿下不要當你的小孩兒,因為你會罰他習字讀書。我還……」小毛球的話沒有說完,一隻手拎著他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
看到拎起自己的人,小毛球訕訕的喊道:「母后……」
「不好好習字跑來這裡詛咒你的小姨娘和帝尊沒有寶寶,出息了啊。」
飄蘿拎著小毛球對著千離賠笑,「那個帝尊吶,小孩子不懂事,童言無忌,你莫往心裡去。以你的能力,一夜七八次應該不是問題,要幾個崽子那完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說完,對著幻姬又笑了,「你中午怎地沒過來,我給你做了點心,第一次試手,不曉得成不成功,等著你來嘗呢。」邊說,飄蘿邊拉住幻姬的手朝亭外走,「跟我瞧瞧去,我看著賣相有了,就是不知道味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幻姬朝千離看去一眼,跟著飄蘿走了。
沒走多遠,小毛球帶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犧牲我一個造福後來人的大悲壯喊聲傳到了蓮亭里。
「千辰宮的小殿下你可千萬不要來找你的父尊和母后呀……」
河古對著千離笑道:「沒崽就沒崽,莫難過,知道你不行。」
「當粉娘是不行。」千離走到一把椅子前面優雅的坐下去,慢慢品著神侍送上來的清茶。
河古皺巴著臉朝麒麟訴苦,「你瞧瞧他,就會欺負我。」
「沒聽他點名道姓,你怎地就知道是在說你?」麒麟說完,朝著千離擠眉弄眼了兩下,原想著跟他眉目傳情拉近關係,沒想到千離一直低頭看著杯中的茶
葉,完全無視他的勾da討好。訕訕的,麒麟轉回目光看著棋盤,有了媳婦兒就忘記兄弟的傢伙,要是幻姬在這裡,他還會盯著茶葉看?他會閉目養神。
河古落下一粒兇狠的棋子,大有將麒麟大殺四方的架勢,邊道:「你個小沒良心的小麒麟,在墮天冰海的時候,忘記我怎麼幫你了么,拿到火龜珠就不認人,下次可別想我再幫你的忙,綠豆大的都不忙。」
在麒麟去墮天冰海的路上,經過北古天,意外遇到修行出關剛三天的河古,得知他要去墮天冰海,無聊的他也跟去轉了一圈。幾人中,河古的年紀最小,若是飄蘿沒有那段兩百萬年的聚魂凡人經歷,飄蘿年紀都比四百萬歲的河古大了幾十萬年。地上拚鬥,河古對千離三人恐是無一勝算,但若到了四海六道八荒里的水域,三人怕就可能要惦念惦念了。以四百萬歲的年紀坐上北古天尊神之位,河古的名聲里更多了兩種東西,上善若水與邪魅妖嬈。比起麒麟的不願渡劫升位,河古絕大部分時間都在閉關修行,御尊之位,靜待他的登鼎。取火龜珠因為有他同行,麒麟確實省了非常多的時間。
「小離離,你可得從我的身上汲取教訓,沒良心的人,幫他前要想好。」
麒麟瞟了眼河古,「你少打岔他要辦的正經事。他是還西海老龍王的人情,跟我沒關係。」
「哎,話不能這麼講。西海差點兒天翻地覆的從四海消失,若非小離離出手,那西海什麼美公主都要無家可歸,當年老龍王給了再大的恩情也該足夠還了。這回救人,不過就是順道把事情做得徹底,可做,也可不做。」河古噙笑,看向千離,「是吧,小離離。」
麒麟很嚴肅的白了一眼河古,平時不見人,一出現就添亂,他怎麼這麼討嫌呢。
「說起西海,你那會兒去哪兒了!不是你分內的事情嗎!」
河古蘭花指嬌媚一甩,故意捏腔拿調的,「哎喲,人家那時候在閉關啊。再說了,我知道有小離離和小星星,你們是不會坐視不管的。」
聊到正事,麒麟倒確實認真起來,「墮天冰海的事情,你看出點什麼沒?」
河古聳了下肩膀,在這輕輕的一聳中,他的神色也變了,少了嬉笑妖顏,叫那渾身散發出來的邪魅之氣里添了許多的清俊與高貴,微顯湖藍色的雙眸里多了邪絕的冷靜。
品茶的千離慢慢掀起眼帘看向河古,墮天冰海……
「一百萬年前……」
千離的話,提醒了麒麟,更是在河古的心頭紮下了細細的一根針。麒麟看了眼千離,目光流轉到河古的臉上,難道是她?
見河古默然不語,麒麟笑了笑,「我看著不像,也許只是一次滄海桑田的變幻罷了,無極時光里,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么。」
蓮亭里,變得很安靜。河古與麒麟的棋都沒下完,千離悠閑自得的喝著茶,時光漫漫,月色漸浮。
月下水中蓮亭的一晚小聚,歡聲笑語飄在水上直至月過亭心。
因為小毛球犯困,飄蘿席中帶他離開,送他回宮睡覺。桌上留下幻姬一個女子,好在有麒麟這本八卦大典在,倒也沒讓她覺得無趣。聽了許多三十三重天里的故事,愈發覺得比天外天有趣得多。杯盞交錯之間,幻姬喝了不少的美酒,近散席時,醉意過了七旬,原本端坐的身子變得有些搖晃,纖指掐著酒杯也不如開始利索穩當,麒麟與她碰杯的時候,看著她的模樣輕輕笑了,目光掃過她身邊的千離,那笑帶上了三分的壞意。
一飲而盡杯中酒,放下酒杯之後,幻姬再欲給自己倒酒時,覺得有點手不從心。一旁候著的神侍見狀,立即上前拿過她手裡的酒壺,為她斟滿。
「來,幻姬,我們再喝。喝完我跟你說關於帝尊的故事。」
幻姬興緻高漲,「嗯。來。」她的手還沒碰到酒杯,靜立桌上的酒杯忽然飛到千離的手邊,三隻修長勻稱的手指輕輕端杯,帝尊代她喝?
麒麟笑道:「帝尊這樣不好吧,你可不是幻姬殿下。」
「有差嗎?」千離淡淡一問。
幻姬覺得帝尊代她喝這杯酒肯定是不想麒麟上神說關於他的事情,不想讓她曉得他的過去,他明的暗的威脅人的次數可不要太多哦。
「當然有差。」
說話是幻姬,她微微傾過身子伸手去拿自己的酒杯,「我是女的,帝尊是男的,麒麟上神是要和我喝,不是和帝尊喝。帝尊你酒杯里還有酒,幹嘛要搶我的喝。
」
幻姬酒量並沒有多好,醉到七分已是有些過了,傾身靠近千離時,聞到他身上的白摩花香氣,一下子不曉得怎麼就柔軟了心坎兒,晃神一記,柔軟的身子靠到他的肩膀上。幻姬想起身坐好,腰肢被一條手臂攬住,鼻尖聞到的白摩花香更濃了,也更軟了心房。
喃喃的,像是撒嬌一般的,幻姬輕喚,「帝尊……」
桌上另外三個男神眼睛同時一亮,相互溜了一圈眼神兒,哎喲,小幻姬這一聲叫得,他們的心都軟了,千離這小子心裡怕是要爽成一灘水兒了吧。
「我說你就別端著了。」麒麟鄙視的看著千離,「想嘚瑟就嘚瑟吧。」
星華揚起嘴角,「你再不嘚瑟我就去找我媳婦兒去了。」
河古笑,「你們都有媳婦兒抱,我怎麼辦。小麒麟,不如,我們去尋個沒人的地兒……」
麒麟抖一下全身的雞皮疙瘩,「看星星看月亮聊詩詞么?」
「討厭,你明明曉得人家是什麼意思。」
千離不緊不慢的喝下手裡的酒,放杯之後,彎腰將幻姬橫抱起來。走前,看著星華,「半月,莫讓她出宮。還有,你家那隻也是。」
星華點頭,「嗯。」
看著千離抱著幻姬離開的背影,麒麟和河古依舊有點兒不敢置信。他們那個對人冷冰冰、對女子更冷冰冰的帝尊大人,竟然也能幹出這麼溫柔的事情,太不可思議了。三年多以前,幻姬還燒光過他的衣裳,頂撞他的事情亦是沒少干,雖有禮有節,但千離也沒少懲罰她。以千離一貫對人的風格來說,幻姬早就是他視線之外的浮雲了,沒想到分開三年的倆人如今反而親密無間了。麒麟覺得,這倆人的感情委實不好八卦,都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瞧對眼的。許是一次次的相遇中,摸不見看不著的傾心鑽著空隙就進了他們的心吧。
千離抱著幻姬走後,星華去找了飄蘿,麒麟也尋樂子離開了蓮亭,獨留河古在亭中對月影成三,長夜漫漫酒來伴,無聲無息一江月。
送幻姬去星穹宮廂殿的路上,千離發現此人的酒品得分情況,在翠溪山還以為她喝醉之後只會下老老實實的睡覺,沒想到那只是她微醺后的表現,醉到七分,只會一句話不停重複的叨叨念。
「你還我的酒,我的酒……」
「帝尊你還我的酒。」
幻姬抓著千離的衣襟不停的扭著,醉得不輕的她還能曉得抱著自己的人是誰,這一點讓千離頗為欣慰。手指頭糾著他的衣襟,下意識的放軟聲音,「帝尊……」
看著她醉紅的臉頰,千離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剛才在亭中她靠著自己喚的那一聲,著實讓他也怔了一瞬,心尖在她喊的瞬間柔得不像話,連他自己都驚訝那份感覺。當年他還取笑過星華百鍊鋼成了繞指柔,對他家那隻溫柔得讓他嗤之以鼻,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步他後路的一天。懷中的女子哪裡都沒他強,可卻能在他身體最柔得地方穿來跑去,一聲呼喚就讓他生出些許疼惜和憐愛來。
「葡萄帝尊。」
千離的目光定在半闔半眯著眼睛的幻姬臉上,她倒是還記得三年前在南荒的玄冰天地里給自己取的別號。
幻姬放開糾在手中的衣裳,抓著千離衣襟的邊緣,抬頭看他,「不對。我家帝尊不愛吃葡萄,不能叫葡萄帝尊。」想了想,幻姬改口道,「狼王帝尊。」又覺得可以喊成,「白衣帝尊。銀髮帝尊。」取別號的感覺借著酒勁忽然文思如泉湧,順口而出,「不會做飯的帝尊。毒舌無恥的帝尊。經常不要臉的帝尊。」
步伐不快也不慢的千離漸漸的放慢了腳步,看著幻姬的眼睛,要是她明天醒來之後曉得自己對他說過這些話,會是什麼表情?
千離沒想到,他懷中的女子還沒說完。
「打架非常厲害的帝尊。」
「寫得一手好情詩的帝尊。」
「俊得讓人小褲直掉的帝尊。」
這一句,千離乍一聽,沒忍住,笑出了聲,「噗。」整個臉上全部都是笑意,之前她說那麼多讓他『記仇』的別號,最後一句卻惹得他笑得眉眼彎彎。
始作俑者的女子不曉得自己的話對抱著自己的男子起了什麼作用,神情漸漸的變了些,低聲的,像是自言自語。
「讓我忍不住擔心的帝尊。」
千離的腳步,緩
慢的,停了,看著幻姬低垂的雙眸,靜靜的聽著她醉酒後的話。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可在?」幻姬的手,捏的更緊,「一直在。」
寂靜無聲的小道上,千離抱著幻姬站在花草中,不言不語,就那麼安靜的看著她,眸光深深清清的,不見底,卻有兩個小小的她。
「你是那麼多那麼多的帝尊,褒的貶的,你都不稀罕。可是你能不能稀罕一個,就一個。」幻姬慢慢的抬起翦瞳,對上千離的目光,「幻姬的帝尊。」
她擔心他。他不說,不代表她感覺不到。她會笑,不代表她會忘記。麒麟的話,她一直都放在心底,只是沒表現出來,他說讓她別瞎想,她就裝成什麼都不想。可哪裡會不想,若是輕輕鬆鬆的事情,麒麟上神何須叮囑他。她不質疑他的本事,卻忍不住擔心。他說她活著他陪著活多久,她死心眼的相信。就因為給她承諾的人是他。封鏡球里的話,她記得清清楚楚。
他喜歡她,看到他寫的詩后,她肯定他對自己有情的。可平時的生活里,她又不覺得帝尊有多喜歡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總覺得有隔閡在他們之間,沒有跨過?還是沒有捅破呢?
久久的對視之後,千離並沒將幻姬送到廂殿里睡覺,抱著她坐在旁邊的草地上,讓她把頭靠在自己的肩窩裡,由著清涼的夜風給她醒酒降溫。
千離低頭看著懷中把他的衣襟緊緊攥在手裡的幻姬,腦中飄著她最後那句話,對他還沒有足夠的安全感,是他表現的還不夠明顯么?
夜風吹了一個時辰之後,幻姬清醒了不少,看到千離抱著自己坐在花園中,頭頂一片繁星,心情瞬間變得極好。
「帝尊。」
千離輕聲問,「頭疼不疼?」
幻姬搖頭。
「帝尊你怎麼也不叫醒我,這麼好看的星空差點就被我睡覺給錯過了。」
千離看了眼夜空,柔聲道:「你若喜歡,以後我常陪你看。」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看著幻姬認真求證自己應下的表情,千離忽然明白過來,怕是自己平時陪她陪得少,從西天到現在她又經歷了好幾場大劫難,對她自己,對四海六道八荒,都充滿了懷疑和不安全感。日日也就待在他身邊的時候,她才會安心。
「嗯。」
得了千離的肯定,幻姬忽然笑著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我看世后姐姐高興的時候就這樣對世尊姐夫的。」他們也是夫妻,她應該也可以這樣吧。
見幻姬開心,千離忍了將她送回房睡覺的打算。罷了,今晚就陪著她在園子里待一晚吧。若是送她回了房,必然就得告訴她要在星穹宮裡住半月的事情,且這半月她還不得出宮一步,更不能去千辰宮裡找他。
但,不能去千辰宮半月的事情還是讓幻姬曉得了。她催他回千辰宮,他沒瞞著。幻姬臉上的笑很快就沒了。
千離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就半月。半月過後,我必會來接你。」
幻姬攥著他的衣裳,貼著他,一個字沒說。
一整晚,千離就那麼抱著幻姬在花園裡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