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白摩花開,心似琉璃,身似菩提 1
千離在床邊坐了沒一會兒,外間傳來侍女的聲音。
「帝尊,殿下,晚膳已經備好了。」
等了一會兒,不見內室有動靜,侍女微微提高了聲音,又稟告了一遍,「帝尊,幻姬殿下,晚膳已備妥了。」
「候著。噸」
聽到帝尊的聲音,侍女情不自禁的打了個顫,不見尊神,卻覺尊神的聲音里透著一股涼意,不,是冷意,昭然著他現在的心情不佳。可細細一想,似乎沒有什麼惹了帝尊不悅之事,莫非是裡頭的幻姬殿下做了什麼讓帝尊不滿意的事情?侍女應了一聲,退到一旁靜靜的候著,心中不免好奇房中發生了什麼,也是有些奇怪,幻姬殿下一下午都在房內沒有出來,連一杯茶都沒有讓她們送進去,夜幕降臨該吃晚飯的時候也不見她出來,若是還在睡覺,那……不曉得帝尊是不是因為她睡的太多而生氣。
沒過多久,七公主羽瀞拿著菜盒興高采烈的走進來,因為中午幻姬吃了她送的菜,兩人聊的歡快,宮門口的侍女也未加阻攔便讓她進來了,看到桌上擺滿了菜碟卻不見幻姬的人,召了侍女到身前問話。
「殿下呢?晚膳都擺上了,怎麼不請殿下出來吃飯?快去,真是一群不懂事的,菜涼了讓殿下怎麼吃。」
侍女小聲的回答,「七公主,不是我們不請殿下。帝尊回了,真在內室跟殿下生氣呢,讓我們候著,估計還得一會兒才能出來。」
羽瀞眼睛一亮,「帝尊在裡面?」
「是。」
「他為什麼跟殿下生氣啊,幻姬殿下做了什麼不妥當的事情嗎?」
侍女搖頭,「不知道。只是我們請帝尊和殿下出來用膳時,帝尊讓我們候著,聲音聽著有些冷。」
羽瀞朝內室的門口張望了幾眼,帝尊說話聲音有點兒冷?那帝尊不生氣的時候不也是不愛搭理人么,他生氣不生氣都是那個樣子,就憑聲音就斷定他在和幻姬殿下生氣,會不會太草率了?不過,男人生氣的時候,最怕女人溫柔了,也不曉得幻姬殿下是不是曉得哄帝尊,若是不知道,她不吝替她哄的。這哄人嘛,她還是有幾手的。越想,羽瀞公主愈發的想進內室去瞧個究竟。好奇心過重的結果是,她放下了菜盒,輕手輕腳的走到內室門口,朝裡面探望了幾下,又仔細的聽了聽房內的聲音,發現什麼都聽不到。
越聽不到什麼,越想聽到什麼,腦子裡瞎猜測房內的情況,讓羽瀞一點點的朝房內挪,從中午和幻姬殿下聊天后,她肯定殿下是個很溫良的人,女媧後人悲憫蒼生,這是人人都曉得的事情,誤闖這種事情肯定不會讓她動怒,就是不曉得帝尊會不會不高興,但他若是不高興也會給殿下幾分薄面而忍住吧。此一想,羽瀞朝房內邁了一步,腳還沒踩穩實,就被一道勁氣給掃得飛落到了外間的地上。
「啊。」
侍女們驚嚇不已的跑過去將地上的羽瀞公主扶了起來,「公主,你沒事吧。」
羽瀞摸摸自己被摔疼的屁gu,心中怒火騰騰的燒著,卻礙於房內兩人的身份不敢發出來,小聲的嘀咕,「打人之前話都不說一句!什麼人啊!」
話音沒落,又是一道強勁的仙力橫掃,羽瀞公主整個兒被扔出了宮殿,跌落在宮門外的地上,疼得她齜牙咧嘴。從地上爬起來之後,看著那些從宮裡快速跑出來的侍女,敢怒不敢言。
帝尊,肯定是帝尊乾的!
「七公主,你怎麼樣?」
「七公主,可傷到哪兒了嗎?」
羽瀞揮開侍女們欲扶著自己的手,狠狠的盯著宮門內,什麼意思啊,生幻姬殿下的氣有必要對著她來撒嗎?殿下也真是,不就是一個男人嘛,怎麼都搞不定,還是天外天的殿下呢,若是不行,就用身份壓帝尊啊,有辟世之神的女媧娘娘在她後頭給她撐腰,她需要怕什麼!帝尊還算不算男人,不敢對幻姬殿下發火就對她,也不過就是一個欺軟怕硬的男人。
「啊。」
一聲尖叫,一臉憤慨的羽瀞公主忽然雙膝跪地,正正的跪對著宮門口,怎麼都起不來。
宮外的侍女們紛紛跪在羽瀞公主的後面,不敢再出聲,連恰巧路過宮殿外面的侍女侍衛們都跪了下來,不知羽瀞公主何事惹惱了宮中之人,不明所以然的人還當是羽瀞公主得罪了幻姬殿下。
沒多久,羽瀞公主跪在幻姬殿下宮門口的事情傳遍了整個西海龍宮,驚得在忙著處理西海鎮海寶塔之事的龍王帶著皇族一大群人急匆匆的趕來。看著雙眼
含淚的女兒,龍王又心疼又氣憤,自己平時都不捨得訓斥的皇兒如今跪著,為父的看著心有不忍。可是,也氣其不懂事,如今西海大難當前,她不安安分分的待著怎麼能招惹事端呢,那幻姬殿下是她能招惹得起的嗎?
「羽瀞,怎麼了?你做了什麼事情惹得幻姬殿下不高興了?」
羽瀞想起來,卻發現自己動不了,淚眼婆娑的看著西海龍王,「父王,我不是惹了幻姬殿下,是帝尊懲的。」
什麼!
西海龍王差點被自己的七公主氣得背過氣,惹了幻姬殿下求個饒或許就沒事了,女媧娘娘的後人定是仁慈心善的,幻姬殿下看著不像一個得理不饒人的人。可若是得罪了帝尊,那就不好說了。莫說帝尊現在是西海存亡的關鍵,哪怕就是沒這回事,得罪他那也不是他們能受的起的,四海六道八荒里可不缺關於得罪帝尊下場的傳說。
「哎喲我的小七啊,你是怎麼搞的嘛,好端端的,怎麼就惹得帝尊不高興了?」
「我什麼也沒幹,我也不知道帝尊怎麼就生氣了。」
西海龍王此時哪裡會信自己的女兒什麼都沒有干,要是真如她說的,帝尊是瘋了不成?現在西海的事情帝尊一直忙著,他難道還會同她一個公主計較什麼。
「你說實話,你做什麼了,不然,父王連求情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口。」
「我、我……」
羽瀞公主覺得自己沒什麼大錯,不過就是想進房看看帝尊和殿下在幹什麼,她也是出於關心他們,帝尊不想她看直接出聲提醒她一句不就好了,犯的著將她扔出來嗎?他對殿下不悅,怎麼不扔殿下出來啊,還不就是欺負她的身份沒有幻姬殿下高么。
「別我了,趕緊說說,你都做什麼了。」
羽瀞覺得委屈的很,嘟了下嘴,不情願的說道:「我聽侍女說帝尊和幻姬殿下在房內鬥氣,好奇,想進去勸勸,到了門口被帝尊扔出來了。」
西海龍王皺眉,「沒了?」
「沒了。」
「真沒了?」
「沒了啊,我還能幹什麼啊。」
跪在羽瀞身後的一個侍女抬頭看了看她,又看看西海龍王,小聲的道:「七公主,你還少說了一件事。」
羽瀞回頭看著侍女,「什麼事,本公主難道要瞞著自己的父王嗎。」
「你說,七公主還少說了什麼。」西海龍王看著羽瀞身後的侍女,「一字不差的說給我聽聽。」
侍女看了眼羽瀞,怯怯的道:「公主被扔飛的第一次爬起來說了帝尊一句:打人之前話都不說一句!什麼人啊!」
什麼!
周圍一片倒抽氣的聲音,欲窺帝尊和殿下就不算小事了,被扔飛后還敢再說一句大不敬的話,七公主是嫌自己活得太安逸了嗎?西海龍王覺得自己真的要背過氣了,原來還不是扔她一次,這……這是要他的老命啊。
「小七啊,我說你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啊,你這樣……哎……」
西海龍王惱火得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十四個女兒,就這個老七,特別看重人的長相,嫁人非要嫁美男子,之前天靈的夫婿明明不醜,只是不達她心裡要的模樣,竟到處說他丑,誇張說是丑得沒法忍受。一張嘴巴總也關不住門,心裡想什麼嘴裡就說什麼,禍從口出的事情從小就教她,怎麼別的都學會,就這一點不長記性呢,惹事啊。
「我是來給幻姬殿下送晚飯的,我是好心,我沒想到帝尊會這樣小氣,我……唔唔唔……」
七公主話都沒有說完便被西海龍王給捂個嚴嚴實實。
「小七你是不是想氣死父王?」西海龍王頭疼的看著自己的女兒,她真是不想西海好了是不是,敢說帝尊小氣,帝尊小不小氣都不是他們能議論的,都被罰跪在這裡了,竟然還不知道怎麼認錯,照著她這樣的性子,得找誰才能再娶她喲?留在西海是個危險。
羽瀞公主抓著西海龍王的手搖著,「父王,你救救我,我不想跪著,好難受。」
四海六道八荒里早就傳說,寧可得罪大神百位莫要得罪帝尊一人,寧可對抗十萬天兵莫要抵抗千辰尊神,帝尊的脾性不是旁人能摸得清楚的。看著惹事的七公主,西海龍王除了向帝尊求情,不曉得自己還能做什麼,甚至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求動帝尊。撩了撩龍袍,西海
龍王對著宮門口跪了下來,宮外眾人紛紛跟著龍王跪伏於地。
「帝尊,今日羽瀞冒犯您,實乃我教女無方,望帝尊看在我西海目前動蕩存亡的份上,饒了她這一次,日後我一定嚴加管教。」
西海龍王連拜三拜,宮內絲毫動靜都沒有。
「帝尊,求您。」
宮中依舊無聲。
帝尊沒有出聲,西海龍王不敢擅自站起來,領著一群人在宮門外跪著,他說的那麼大聲,帝尊肯定是聽到了,只是不想原諒罷了。都說帝尊從不原諒人,在他那兒,錯就是錯,人人都只有一次機會。羽瀞這回,真是一錯再錯,若是影響了帝尊的心情將西海撒手不管,他又該去求何人來幫忙呢?
房中。
帝尊握著幻姬的手,對宮外發生的事情絲毫不聞,隔一段時間就為她檢查一次身體,等著她蘇醒。一個時辰過去,幻姬臉色的血色才緩復了一點,長翹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緩慢的,打開了眼睛。
「帝…尊…」
幻姬渾身無力,明明想喊一聲清晰的,卻成了唇語,半點兒聲音都沒有。
「再睡會兒吧。」
幻姬想到自己午休時劇痛的身體,究竟是什麼回事?為什麼忽然就變成那般控制不了的疼痛了。帝尊他……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是他救了自己么?
「帝尊……」想問的話在喊了一聲之後就說不出來了,太過虛弱的幻姬無措的看著千離。
「你現在虛得厲害,修養好,自然就能完全恢復。」
幻姬微微的點頭。看來,只能等她休息好之後再問他了,現在心有餘而力不足。
千離鬆開一直握著的幻姬的手,將她的手放到被子里,說道:「我先到外間處理點事,你好生在這裡躺著。」
「好。」
出了白摩花轎,千離走出寢室,坐到了殿廳的主座上,廣袖輕輕一拂,面前的殿門和殿牆眨眼消失不見,幾十丈開外是跪成一片的西海龍王眾人。
看到千離出來見他們,西海龍王差點就老淚縱橫了,跪了一個時辰,他覺得自己的膝蓋有種中箭的感覺,若是帝尊一晚上不出聲,他這把骨頭恐怕都要散架了。
「拜見帝尊。」
整齊的聲音從殿外傳到了殿內,連白摩花轎里的幻姬都聽得清清楚楚,這麼多人來見帝尊,為何?西海的情況變得非常糟糕了嗎?心繫西海的問題,幻姬聚精會神的想聽清外間說些什麼。
「今天午膳送給殿下吃的東西一份不差的備來。」千離的聲音緩緩的,像是在說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情,一點兒都看不出他有不悅的情緒。
西海龍王不解的抬頭看著帝尊,今天午膳……帝尊的意思是午膳太好還是不好?他記得他交待下去的可是給殿下上西海龍宮最好的膳食,應該不會惹得帝尊不滿才是。
「是。」
西海龍王給身邊的人下令,「趕緊讓人把中午送給幻姬殿下的午膳一碟不差的做好送來。」
「是,龍王。」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千離一句話都沒說,手肘支在臂扶上,指尖點著眉骨,閉著眼睛淺寐。
西海龍王蹙著眉,他原本以為帝尊會接著說羽瀞的事情,沒想到帝尊竟然沉默了,這……帝尊不想說,當他不能不提,小七是他的女兒,再怎麼不好他也不能看著她長跪不起。
「帝尊,羽瀞魯莽,冒犯您了,懇求你能給她一次機會,饒了她這回。」
「帝尊,求您。」
主座上的人似是沒有聽到,而裡間白轎內的人卻是聽了個清清楚楚,七公主得罪了帝尊,現在西海龍王正在為她求情。幻姬不免為羽瀞公主捏了一把汗,她到底怎麼得罪了帝尊呀?帝尊那人,時好時壞的,性情難以捉摸,搞不好就會被他整的哭都哭不出來。她不過午休了一下,怎麼感覺發生了很多事情。
「帝尊,您大人大量,饒了她吧。」
千離輕輕的道了一句,「好吵!」
一下子,西海龍王一個字都不敢再說,他可不想求情不成反而自己又惹得帝尊不快,看帝尊的態度,羽瀞是不會饒了。
幻姬在床上聽到千離
的話,他說得很輕,她必須十分專註才能聽到一點點,還不是很清晰。心道,帝尊就是帝尊。任別人求得多麼真誠,無視就是無視,他這脾氣,也虧得他貴為佛陀天的帝尊才有人受著,若不然,被群毆是逃不掉的。
兩炷香的光景過去,五個侍女端著中午送給幻姬的飯菜走進宮裡,將菜碟一一擺放在房中的另一張圓桌上,其中一個侍女伏禮,「帝尊,中午送給幻姬殿下的午膳就是這些。」
主座上的千離緩慢掀起眼帘,看向桌面,目光從一個個菜肴上走過,落到說話的侍女臉上,「確定?」
侍女被帝尊的目光震懾住,嚇得腿都有點兒發軟,未免出現差池,認真的看了看桌上,確定送來的就是這些,方才看向主座上的男子。
「確定。帝……尊,中午,我們給幻姬殿下送的就是這些,沒有少一份。」
千離收回視線,慢悠悠的道:「本尊給了你機會,你既如此肯定,也罷。若本尊說了一個殿下吃過而桌上沒有的,差一樣,我滅一人。」
桌邊的侍女們被嚇得直哆嗦,個個都去看桌面上是不是缺了什麼,生怕自己記錯了。
「乞靈千歲鯉。」
千離的話音落下,之前答話的侍女瞬間睜大眼睛,想到了什麼,驚恐的喊道,「帝……」第二字卻是沒有出來便化成了一縷輕煙,消失了。
頓時,不止侍女,連西海龍王都嚇到了。而比西海龍王嚇得更嚴重的是旁邊的羽瀞公主,乞靈千歲鯉是她帶來給幻姬殿下吃的,那群侍女肯定是沒有把她送來的菜算進去。
「醉心花珊。」
又一個侍女連驚叫都來不及的變成了煙兒。
「帝尊饒命啊。」
「帝尊饒命。」
剩下的侍女哭喊著趴到了地上,「帝尊,我們是無辜的。桌上的菜確實是午膳送給幻姬殿下吃的,沒有少一樣。只是,羽瀞公主在吃午飯的時候來找殿下,帶了幾個她親自燒的菜和卿黃酒給殿下,公主的菜,我們不確定她怎麼做的,以為帝尊只是要龍宮裡準備給殿下吃的菜肴,沒有想到公主帶來的也要算。」
西海龍王驚恐的看著身側後方的羽瀞公主,她中午還跑來給幻姬殿下送菜和卿黃酒了?
一片緊張中,千離的聲音清晰的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本尊說的讓你們備殿下午膳吃了什麼菜的話,忘記了么?」
侍女哆哆嗦嗦的回答,「沒、沒有。」
「本尊說了什麼?」
「帝、帝尊說,今天午膳送給殿下吃的東西一份不差的備來。」
千離的聲音更輕了,更緩慢了,「本尊有說分誰送的嗎?」
侍女哆嗦得更厲害了,「沒、沒、沒有。」
「帝尊饒命。帝尊饒命啊。」
「天壽折菇。」
千離又說了一道菜名,又一個跪著的侍女消失。
「海星扇蕨。」
地上被嚇昏死過去的侍女化成了輕煙飄散。
看到帝尊毫不費力的將侍女們一一收盡,跪到地上的羽瀞公主終於感覺到事態的嚴重了,也感覺到了傳說中帝尊不能隨便招惹的真實性。任何人,在他那兒都只有一次機會,他提出來的要求,必須做對,否則再怎麼求饒都沒用,別的尊神干不出來的嚴厲事情他幹得出,他真的幹得出!帝尊說一,絕不可能出現二!
又說了兩個菜,殿廳里最後一個侍女不見,羽瀞公主身邊的一個侍女也化成無形,嚇得羽瀞公主一張臉變得慘白,渾身不停的顫抖。
千離垂著的目光慢慢抬起,落到了羽瀞公主的身上,薄唇輕輕翕動,「卿黃酒!」
收到帝尊的目光,羽瀞公主嚇得匍匐到了地上,哭喊著求饒,「帝尊,求你饒了我,求求你。我、我做菜給幻姬殿下沒有惡意,這六個菜都是我親手做的,味道可能不好,但是我真心實意做的。侍女沒有送上我做的菜,是她們以為不用,我也以為不用,若不然,帝、帝尊你解開我身上的禁術,我現在立即做那六道菜送過來。求求你,帝尊,不要滅了我,我以後再也不敢偷聽你和幻姬殿下說話了,不敢再對您大不敬了。帝尊,我知錯了。」
西海龍王被之前的六個侍女嚇得不輕,生怕自己的女兒也瞬間消失,一把老
淚的為羽瀞求饒。
「帝尊,小七她知錯了,求你饒了她這次吧,求您了。」
龍王領了頭,一片為羽瀞公主求情的聲音,卻不知這樣絲毫打動不了帝尊。
恍然之間,殿廳的偏側門口出現一個白色的身影,幻姬扶著門框看著主座上的千離,因為體力不支依著門框緩緩的朝地上滑去。一縷白摩花香飄來,一雙手輕輕的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你曉得我不喜歡不聽話的人。」
幻姬勉力撐著自己的身子,用很無力的聲音道,「七公主對我沒有惡意,帝尊你誤會好人了。倘若帝尊是因為她對你不敬而治罪,可否不要死罪。」幻姬很清楚自己想求得羽瀞公主一點兒懲罰都沒有,不可能,她能保住命就不錯了,挑戰帝尊的權威,下場都不會多好。「你不在時候,她陪了我不少時間,親手做了那麼多菜,味道挺好,我蠻喜歡的。」想到帝尊不赦人的習慣,幻姬總覺得自己求情的詞說得不夠打動他,末了加上一句,「幻姬既是帝尊的幻姬,可不可以求了這一次的薄面,莫要滅了她,可好?」
私心裡,幻姬覺得帝尊若是因為羽瀞公主對他不敬而滅人,實在有點兒說不過去。若因此滅她,那她三年前對他不敬的次數豈非一次兩次,不得被他滅好幾回了。
「如果本尊不饒她呢?」
不饒的話,她還能怎麼樣,她又打不過他,她說什麼他也不得聽,那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羽瀞公主灰灰湮滅了,但,若真是這樣……
幻姬對視著千離的目光,「我會難過。」
千離狹長的雙眸看著幻姬好一會兒,緩緩的投向外頭的羽瀞公主,解了她身上的禁術,「本尊等你的六道菜和卿黃酒。」
羽瀞公主開始還沒聽到,直到西海龍王拉了她一把才從驚嚇中回神。
「還不趕緊對帝尊謝恩。」
「啊,噢,謝謝帝尊,謝謝。」
西海龍王再催了催羽瀞公主加快速度,「快去做中午的六道菜來,莫讓帝尊久等了。」
「啊,好。」
羽瀞從地上爬起來,膝蓋因為跪得太久而踉蹌的跌倒地上,痛呼了一聲,急忙再站起來,朝自己宮殿飛去。
千離抱著幻姬打算把她放回轎內,被她出聲阻止了。
「我想跟你一起等羽瀞的菜。」
「你怕本尊不守信?」
幻姬忙道:「不是。我沒有那麼想。我只是不懂,為什麼帝尊要生氣。」從和他的相處來看,他雖然是個不能輕易招惹的人,但也絕對不是一個隨隨便便就發火的人,很多時候他只是嘴巴上不饒人,真要等他出手了,事情應該不是因為一兩句大不敬的話。
千離抱著幻姬折身,帶著她到了主座位置,將她輕輕放在寬大的座位上,自己坐到她的旁邊,聽不出嫌棄與否的淡淡說了句。
「你能活到今天真是奇迹。」
幻姬:「……」
她難道該死么?
千離挑眉,看著跪著的西海龍王,「龍王曉得為何本尊要生氣么?」
西海龍王想了想,沒明白,他只覺得是因為小七對帝尊不敬才招致的。可是看帝尊的樣子,好像還有別的事情,別的……他真是不知道,除非小七和侍女還有沒有告訴他的實話。就在西海龍王想不通的時候,一道聲音響起。
「帝尊動怒是因為羽瀞公主做的那六道菜。」忽然從後面走來的西海王后看著帝尊,邊走邊道,「那六道菜本身沒有任何問題,一起吃也安全,可是六道菜不能和卿黃酒一起被人吃下。一菜一酒便是毒,六菜一酒,是為劇毒。幻姬殿下乃女媧後人,人形蛇身,蛇靈唯一不能碰的酒是雄黃酒,那六道菜配著卿黃酒下肚,是比直接讓蛇靈飲下雄黃酒還痛苦的禁忌之毒。」
西海王后跪在西海龍王的身邊,看著幻姬殿下,虔誠而歉意的伏地行大禮,「西海王后拜見幻姬殿下。帝尊,殿下,我自知羽瀞此次犯下的是謀殺天外天殿下的死罪,她雖無意,可不懂酒菜不可亂配之理便莽莽撞撞的讓殿下吃下這些東西,確是她大錯特錯。帝尊今日便是滅了她,也不過是她咎由自取。不想,帝尊和殿下竟免她一死,為其母后的我,萬謝。」
聽到自己的女兒差點殺了媧皇宮殿下,西海龍王驚得一個激靈,差點兒癱坐到地上,幸好啊,幸好
殿下沒事!若不然,來西海龍宮不到一日,幻姬殿下就命喪宮中,他這個西海就真的別想存在了。
得知原委的幻姬大吃一驚,原來中午羽瀞公主送給她吃的東西和卿黃酒混在一起對她而言是劇毒啊。她確實從小就知道不能喝雄黃酒,可沒想到,不同的吃食混搭在一塊兒竟然也有成為她禁忌之物的可能,難怪自己午休中會疼得昏死過去。
幻姬好奇,「午膳帝尊你又沒一起吃,你怎麼會知道我吃了那些?」
「不這樣,怎有多餘的智商給我兒子拉低。」
幻姬:「……」
好吧,帝尊,你聰明絕頂!
「帝尊,是你發現我中毒然後救的我?」
千離目光將幻姬掃了一遍,語帶嫌棄味道的說著,「你別激動得想以身相許,我不想娶你。」
幻姬:「……」
帝尊你要不要這樣自戀,以為她很想嫁到千辰宮去每天面對他這張臉嗎?跟他生活在一起,哪一天不被他氣到都覺得那天不正常了。
被打擊被嫌棄雖然讓幻姬感覺面子上掛不住,但到底也沒有最先遇到帝尊時那麼難受了,反正知道他就是這樣,左右看她不順眼,覺得她笨的無可救藥。而心裡,卻對他的救命之恩,很是感激。他救她,已是好多次了。若是他不毒舌無恥不要臉,她應該會承認他是個完美的男神。呃,不過,只是夢。
「帝尊,你看到我昏死過去的時候,有沒有擔心?」幻姬定定的看著千離的臉,他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冷漠的,完全不關他任何的置身事外,得知她身中劇毒的時候,可害怕過么?「是不是很緊張的喊我的名字?」
千離目光輕輕淺淺的看了幻姬片刻,說道,「你是佛陀派來搞笑的嗎?」看到她中毒他會擔心?還緊張的呼喚她的名字?那畫面想想都充滿了滑稽的味道,生存或者死亡在他的眼中再自然不過,任何人對自己生命終止在哪一刻都沒有確切的把握,他若是不回宮,明年今日就是她的祭日了。
倒不是為了尋求重要感幻姬才問的帝尊是不是擔心她,而是她好奇帝尊這樣冷靜自持的人,會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表現出不安呢?不論是她當著幾位尊神的面燒光他的衣裳,還是遇到西海動蕩地裂的大事,又或者她這個天外天殿下差點兒死亡,帝尊他永遠都冷靜的可怕,彷彿世間沒有任何一件事值得他不安。她覺得,他萬事淡定的氣勢就是她需要的,成為無懼一切的女媧後人,掌控事態的發展,謀福四海六道八荒。
西海龍王他們聽到她差點兒被毒死在西海龍宮嚇得話都說不完整,難道帝尊就沒想過嗎?她是他帶來西海的,如果她消亡了,他真能置身事外嗎?他不怕女媧娘娘尋他問責么?她真是不解,帝尊的冷靜到底是從哪兒怎麼學來的呢?不過,仔細想想,帝尊看到她肯定是走過去,先瞧瞧死了沒有,沒有死,那就看心情是不是救她。估計她今天的運氣不錯,帝尊出手救了。然後,帝尊自認為做法相當完美的把她扔到了床上。
一想,幻姬覺得帝尊真是……
無法評說。
看著千離,幻姬又想,帝尊雖然不溫柔吧,可她醒來的時候看到他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那種感覺說不出的安心。就像她在千辰宮裡治傷,抓著他的手睡覺,每次醒來都看到他在身邊,沉沉的安全感將她包圍,讓她感覺連呼吸都變得輕鬆。
「帝尊,謝謝。」
千離指尖撐著額邊,閉目養神,再不言語。幻姬安靜的坐在他身邊,宮外跪著一地的人。
幻姬心地善良,看著西海龍王等人,很想叫他們進來莫再跪著了,礙於千離的威嚴,只得將心裡話忍了下來。她怕自己做的不對惹到帝尊直接將他們給滅了,或者扔下西海不管,那她罪過就大了。但,傻乎乎的坐著等羽瀞公主的菜,她又覺有點兒無聊。
遂,問。
「帝尊,你一言不發的救我時,想過我可能救不回來嗎?」
「我沒一言不發。」
幻姬一愣,她昏死肯定說不了話,帝尊沒有一言不發,難道是自言自語,或者帝尊在跟昏迷不醒的她說話?
「帝尊你在那會兒說了什麼呀?你還記得么。」
「本尊說……」
千離慢慢的睜開眼睛,轉頭看著幻姬,「不怕,有我。」
不怕,有我!
<
幻姬瞬間就呆得像木雞,她猜想看到自己中毒,帝尊要麼是默默的救了她不說話,若他說了點什麼,一定是嫌棄她笨的話。她就是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帝尊竟然對著昏迷不醒的她說這樣四個字。
怎麼辦!
她好想抱帝尊!
「帝尊,能陪我去下內室嗎?」
「不想去。」
「去一下吧,就一下就好。」
「說不去就不去。」
幻姬心性單純至極,她覺得想抱帝尊這件事並不是什麼邪惡的事情,她因為感激而擁抱他又不是第一次了,是一種心情的宣洩,就如同許多人在傷心哭泣的時候喜歡撲在另一個人懷中一樣。她每回想抱他,那理由都是充分的。而且,她是一個崇尚坦蕩為人的人,遮遮掩掩不顯大方。所以,儘管深知女子當矜持,但在幻姬看來,矜持也是要分場合的,在不必矜持的時候矜持,那就是矯情了。她因為感動帝尊的話而想擁抱他,這時候就是不用矜持的時候。
在聽到帝尊說『不去就不去』后,幻姬為難的蹙了眉頭,帝尊是恩人,強人所難的事情她不願意干。可是,外頭那麼多人在,雖是跪著,但萬一有人抬頭看到她抱著帝尊,實在有損她的身份。這,可真是一個問題。問題出現,對於想要成為一個行事光明磊落的女媧後人來講,坦言是最好的方式。
於是,幻姬十分誠實的對千離道:「可是我想抱帝尊。」
他不隨她進內室,她怎麼抱?
千離看著幻姬,好一會兒都沒移開視線,定定的看著她,看得幻姬都感覺不好意思了。
她,說錯什麼話了嗎?
「帝尊不願意么?」幻姬像是寬他的心一般,說道,「我就抱一下。」
「身無二兩肉,不抱。」
自從被帝尊嫌棄成『虎背熊腰』后,幻姬就沒覺得自己瘦,他說的『身無二兩肉』她很自然的就放到了他的身上,將他全身都看了一遍,表現出很包容的模樣,「帝尊不用自卑,你沒肉我也不嫌棄你,我抱一下就好了。」
千離忽覺,一個人的智商不能下降的如此迅速吧。
「你走開。」
「為什麼?」
幻姬不解,不就是想抱他嗎?不給抱她不抱就是了,犯的著趕她走么,難不成還以為她會強抱他么。她才幹不出那樣沒品的事情呢。
「不想被你拉低智商。」
幻姬:「……」
她又被嫌棄了!帝尊又嫌她笨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笨在哪兒,她沒說錯什麼呀。
「我是帝尊的幻姬,拉低帝尊的智商是我的權利,我不走。」
千離看著幻姬,一會兒后,起身下了主位,一副『你不走本尊走』的姿態,留下幻姬一人坐在主位上。見他進了內室,幻姬反應過來,帝尊可不就是被她氣得進了內室么?好好的請他不成,沒想到卻把他氣進去了,甚好甚好。
幻姬的身體虛弱得厲害,用蛇尾慢慢的從主位下來,一點點的挪進到了內室門口,剛進去兩步,帝尊看似是因為她進來要走出去,迎著幻姬欲擦身而過的時候,幻姬張開手臂一把抱住千離的脖子,纖細的身子貼到他的胸膛里,聲音含笑的叫他。
「帝尊。」
看,被她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