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我寧可他死!
一室令人窒息的氣氛中。
柏美欣將那一份攸關丈夫生死的手術同意書,緊緊地、用力地攥緊了又攥緊!
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候!
深重而凌厲的力道,似乎要把那雪白剔薄的紙張給生生地穿透磐!
一個字、一個字地狠狠捏碎!
她是這樣的痛苦,這樣地絕望!
彷彿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的凄迷哀傷!
卻愣是緊咬著牙根,努力地抑制著自己的情緒,不哭,也不鬧。
只是那灰白的瞳孔里,卻流露出深切的痛楚,「…………」
一手捏著手術書,一手握著筆。
顫巍巍地,劇烈地粗息著。
黑色的筆尖一次次游/離到那空白的簽名落款處,又一次次地壓不下去!
——心太痛!
太痛!
痛得,無力呼吸!
痛得,她根本沒有力氣寫出一個字!
柏夫人擔心地伸手去摟她的肩膀,輕/輕地撫摸著她黑亮柔軟的髮絲,未語淚先流,「美欣,我可憐的女兒……」
柏美雪也是眼眶紅紅地,避開丈夫的眸光,悄悄地以手背拭了拭腮邊的濕意:
儘管,當年美欣堅持要嫁給嫁給杜宇彬的時候,她是極力反對的。
這七年來,親眼見證著妹妹因為這個男人而磨光了身上的利刺,甚至在他面前委曲求全的樣子,她對杜宇彬的反感更是與日俱增。
可是,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性格與思維,每一份愛情也都有它千奇百態又美麗迷人的一面。
因為妹妹深愛著這個男人,看見杜宇彬慘遭不幸,柏美雪也深深地感受到妹妹的痛苦。
段逸臣的臉上也寫滿了不忍:要不是醫院這該死的規定,他絕不會讓小姨子這樣難過。
隨同段逸臣一起前來索要病人家屬簽字的護士小姐,嗅出這一室凝重悲傷的氣氛,心下沉吟片刻,「…………」
卻還是一付公事公辦的樣子,走到柏美欣的病chuang前,伸出手指,落在她緊捏著的手術同意書最下面的一行簽名落款處,盡責地開了口,「病人家屬,請你在這裡簽字。」
她並不是因為見過太多的生老病死,所以無動於衷。可是,不能及時簽字,病人的危險就會更多一分。
柏美欣聞言,抬頭,目光混濁地與她對峙:「…………」
護士小姐無暇顧及她的感受,又冷冷地提醒,「手術還在準備中,家屬不簽字的話,醫生是不敢私自決定手術與否的。」
換言之,家屬不簽字,醫院方面只能停止手術。
柏美欣的心,頓時沉甸甸的,夾雜著一蔟蔟如同針扎在身的細密疼痛。
傷口不大,卻每一記都深深地扎進了她的五臟六腑里,痛得讓她無力招架。
她應該要簽字的,對不對?
只要她簽了字,至少他還可以生還下來。
沒了雙/腿,也可以裝上假肢,可以坐輪椅,可以繼續和她生活在同一片藍天下,呼吸著同樣的空氣。
即便,他體內的癌細胞繼續惡化,他也仍然還有少則三個月,長則一年半載的生命。
可是,他真的願意這樣嗎?
他真的受得了雙/腿殘廢,再因為癌細胞惡化,做化療做得形如稿枯、頭髮掉光,這樣狼狽而受盡折磨地活著嗎?
柏美欣又一次攥緊了手中的手術同意書,狠狠地用力!
尖利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肉裡面,她卻感受不到痛意!
緊緊地閉上雙眼,任由丈夫意氣風發、春風滿面的俊臉,與那抹殘缺苟婁、蒼白禿頂的憔悴身影,不停地在腦海里來回地交替重疊,狠狠地衝擊著她脆弱的心臟……
柏夫人見二女兒心神渙散的樣子,急得夾著哭腔去搖晃她的身體,「美欣,你說話啊!不要這個樣子來嚇媽咪,好不好?……」
漸漸急切的力道,搖散
了在腦海中不停幻化的兩張截然不同的臉也,也搖碎了她心底所有卑微的希望。
柏美欣緩緩地睜開雙眸,沖著母親淡淡地苦笑了一記:是啊,以她所了解的杜宇彬,恐怕是寧可完整無缺地死去,也絕不會願意「身殘志堅」地苟活著!
他是那樣驕傲自負、胸懷大志的男人,又豈能容忍自己的殘缺不堪,又怎麼忍受得了世人或歧視、或憐憫的異樣目光?
而她,一個改寫過他人生、讓他又痛又恨的女人,又憑什麼自以為是地再次左右他的人生?
滿目荒涼。
在時光的隧道里,她用力地撥開眼前那片深重的迷霧,一步步堅定地乘風破浪,決然而來!
柏美欣伸手握住了母親落在肩上的手,輕輕地覆上她保養得嫩/白光滑的手背,平靜地淺笑,「媽,我沒事兒。」
柏夫人鬆了一口氣,放開女兒,又心酸地抹淚,「聽話,你要堅強點。別怕,你還有媽咪、有爹地,還有歡歡和顏顏,你千萬不能也倒下啊!聽到了沒有……」
柏美欣輕輕地點了點頭,「嗯……」
柏夫人見她原先混沌渙散的眼神,漸漸地變得清明而曜亮,以為她是把自己的勸告聽進了耳朵里,欣慰而又心疼地摸著她蒼白失血的臉蛋,「好……好……好……」
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
柏美欣再一次低頭,幽幽地看了一眼自己攥在手中的手術同意書之後,竟然鬆開緊攥的五指,一點一點地撫平紙張上的皺褶、撫得工工整整的……
最後,竟然端端正正地捧著送到了護士小姐的面前,「護士小姐,這個手術同意書……還給你……」
護士小姐看了一眼最下面那一行空白的落款處,遂抬頭,狐疑地看著她,「可是,你還沒有簽字啊!」
柏美欣仍舊平靜地回答,「對不起,我不能簽。」
…………
急救室。
緊閉的玻璃移門被人從外面「唰」地一下拉開——
一個身著白袍、體態纖長的護士走了進來,一臉焦灼地看向手術台上已經在準備動刀的主治醫生,「梁醫生,病人家屬不肯簽字!」
主刀的梁醫生怔了一下,隨即就發作了,「開什麼玩笑?!你沒跟病人家屬說清楚嗎?就算我現在救回了他的命,但是,不截掉他的雙/腿,到時傷口潰爛發炎,一樣會危及性命!」
護士的身體微微地顫了一記,這個梁醫生是他們醫院最權威、最有水平的醫學博士,也是最年輕、最帥氣也最有脾氣的醫生。
醫院裡的小/護士除了對他情不自禁地心生愛慕之外,也是極害怕承受他的壞脾氣的。
偏偏,她今天當班就遇上了這種情況!
只見梁醫生冷著臉一氣連聲噼哩啪啦地怒斥一頓之後,又生氣地脫去手上的醫用手套,嚯嚯生風地朝她大步走來……
護士心下一悸,只好白著臉據實以答,「我說了……真的……可是,病人家屬說,她寧可他四肢健全地死在手術台上,也不要他缺胳膊斷腿地活著!……」
梁醫生的腳步一頓,「…………」
沉默片刻,卻是慍怒地大吼一聲,「胡鬧!活著不比什麼都重要嗎?」
急救室外。
已經按照護士吩咐,換上消毒服的柏美欣淡定地走進來,「醫生,我是病人的妻子。我不會同意給我丈夫做截肢手術的。你只需要儘力做完你可以挽救的程度就好。無論是哪一種結果,我都做好了承受的心理準備,開始吧!」
梁曉聲再一次怔住:「…………」
眼前的這個女人,平靜得——
就彷彿躺在手術台上的那個不是她的丈夫,而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她此刻的表情,冷靜得,過份。
完全不見一絲溫情。
他不知道這對名為夫妻的一男一女,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婚姻現狀。
稟著為病患病情出發的責任心,他冷冷地開口,「太太,我覺得就你這種恨不得讓丈夫立刻去死的心態,根本就沒有簽字的資格。我要求見病人的父母或兄弟姐妹。」
柏美欣又是淡淡一笑,輕聲道來,「抱歉!我丈夫目前就只剩下了我一個可以行使民事行為的直系親屬。醫生若是不信,可以著令護士去向派出所求證。」
她嫁進杜家的時候,公公已經不在了。
剩下寡居的婆婆,也在丈夫出國留學的第三年,抑鬱寡歡地撒手人世。
至於兄弟姐妹,那就更不可能有了!
婆婆一生勞苦,也就只生下了丈夫一個孩子而已。
柏美欣笑意吟吟地看著眼前對她有諸多不滿的醫生,「可以開始了嗎?」
……
梁曉聲臉色陰沉地重新戴上手套,背影僵硬地再次來到了手術台前——
看著患者下身一片泱紅得可怕的慘狀,他在心裡暗暗地將那位杜太太罵了不下一百遍:怎麼會有如此歹毒陰險的女人!
就算她丈夫真的做過背叛她、傷害她的事情,到底夫妻一場,也不至於要如此狠心地將他置諸死地而不顧啊!
他目光同情地看了看手術台上這張稜角分明、深邃堅刻的俊臉:枉你長得一表人材的,怎麼就不帶眼識人,竟然娶了這麼一個心如蛇蠍的老婆!
因為心底的這一股同情與憐憫,他給杜宇彬清理雙/腿傷勢的時候,格外地細緻而用心。
但求,他雖然治不好他的雙/腿,也盡量緩解他傷口潰爛發炎時的痛楚。
洗手間里。
單獨間隔開來的其中一個隔間內,柏美欣插上門,轉身,背抵上門板,緊緊地閉上了雙眼,任由滾燙的淚水放肆地侵襲臉頰……
——「太太,我覺得就你這種恨不得讓丈夫立刻去死的心態,根本就沒有簽字的資格……」
呵呵!
可笑又無知的醫生!
你知道什麼?就算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盼著他去死,那裡面也絕不會有我!
因為,他是我老公,是我深深地愛著,也殷切地期盼著有一天他會回頭愛我的人!
我是這樣地愛他,又怎麼會願意讓他去死呢?
心,狠狠地抽痛著。
停不了,也止不住……
…………
清創手術又做了一個多小時。
杜宇彬才被護士推出了急救室,轉入了加護病房。
柏美欣和柏夫人、柏美雪夫婦,以及後來聽聞消息趕來醫院的柏董事長,均是面目憂愁地候在病房外。
護士將病人安排妥當之後,走出病房的時候,交待說,「病人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家屬可以換上消毒服進去看望。但是,病人的身體還是很虛弱,不好讓太多人進去打擾。最好是由親近的家屬進去陪護……」
大家都推讓著柏美欣,叫她進去看看丈夫,陪他說說話。
柏美欣卻是平靜地笑了笑,「你們去吧!我剛才在手術室里看過宇彬了,他……」
想起他躺在手術台上一身是血的慘狀,她心中一窒,卻還是偽心地說道,「挺好的。」
不是不想見他,不是不想抱他,卻分明清楚地知道,他想見的、想聽的,並不是她。
透著一扇透明的玻璃窗,她恍惚地看著那一張令她眷念又痴迷的俊臉,心下,思潮劇烈地起伏著:
剛才,警方那邊出具了事故責任認定的說明書,是丈夫那輛黑色的沃爾沃S60蓄意撞上大卡車的。
兩輛車相撞的時候,大卡車明顯有避讓減速的跡象,可是,沃爾沃卻是催著油門不顧一切地撞上去的!
她原本想不通,他為什麼要帶著尹秘書一起去尋死。
直到,剛剛趕來醫院的父親接到下屬的電話,說,「……出了點事兒,你把柏副總和尹秘書的機票辦理一下改簽……」
她才恍然大悟!
難怪,丈夫一大早要借故帶走尹秘書!
是因為尹靜恩在車上跟他起了爭執,不同意取消她和三弟的蜜月行程,他才以死要脅的嗎?
尹秘書和三弟結婚前
,他就千方百計地要阻撓!
知道二人新婚後要去國外渡蜜月,他甚至不惜慫恿白淼淼來策動她,希望借她的手毀了三弟的蜜月行程。
就因為她識穿了他的計劃,沒有讓他如願,他就鋌而走險,拉上尹秘書一起去死嗎?
可是,老公,你做這個決定之前,有想過我嗎?
有想過我們的孩子嗎?
她在你心裡,就有那麼重要嗎?
重要到,你不惜狠心地一死了之?!
……
病房門外,一家人正商量著,由誰進去看杜宇彬最合適。
美欣說她不進去,大家便推選一家之主的柏董事長進去。
樓道里的電梯門,緩緩開啟……
是聽聞二姐夫已經脫離危險前來看望的柏君曜。
挺拔如松的迷人身姿,在一旁小/護士的愛慕眼神下,款款而來。
柏董事長正要進病房,看見兒子的到來,腳步就停滯在門口,關切地問了一句,「靜恩醒了嗎?」
他本來打算看過宇彬就去看望兒媳婦的,沒想到,兒子卻過來了。
柏君曜單手插在褲袋裡,一邊邁著矯健的步子走向父親,一邊沉穩回答,「還沒有。靜恩的爸媽過來了,正在病房裡陪她。我來看看二姐夫。」
想起病房裡岳母哭得哽咽失聲的樣子,還有岳父凜冽的眼神,柏君曜抬手,輕輕地揉了一記眉宇:是他不好。
如果他早上沒有睡過去,妻子就不會被杜宇彬借故帶走。
也許,就不會發生這一起災難?
柏美欣在聽到他說,「……我來看看二姐姐。」時,微微怔忡地抬起了頭來:想必,他剛才也接到了警方的電話?
可是,他明明已經知道是丈夫開的車,帶上他老婆去死的,怎麼還可能那麼仁慈地「來看看他」?
未及阻止,就聽到父親柏董事長謙讓地對三弟說道,「那你先進去?」
柏君曜別有深意地瞥了柏美欣一眼,「二姐,我們一起進去吧!」
柏美欣不自覺地白了臉,「三弟……」
懇求的語氣。
有一絲可憐的意味。
她知道,他是有話要對她說,不方便在大家面前挑破。
可是,她不想聽,更不想在丈夫面前議論他和三弟和尹秘書之間的關係。
即便,他現在還沒有清醒。
她也不願意在他無意識的情況下,摧毀一切有可能讓他生還下來的希望。
然而,她這個三弟,卻從來也不是她可以左右的。
柏君曜溫厚有力的大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又向護士要了兩套消毒服,便不由分說地拽了她一起步入病房!
柏美欣求助地叫喚了一聲,「媽咪……」
柏夫人也察覺兒子的神色不對,忙上前來阻攔,被柏君曜冷冷地擋在門外,「媽,你不要插手。」
話音冷冷落下,門也冷冷地關上。
直至將一眾家人隔絕在門外,柏君曜才鬆開柏美欣,又健步踱至與走廊相通的那扇窗前,冷著臉放下百葉簾……
這才轉過身去,一臉的蕭煞之意,深邃的墨眸緊盯著柏美欣閃爍的雙眸,沉痛地開口,「二姐,為什麼?你明明知道他在背叛你,為什麼還要放任他、縱容他?!」
「君曜,你別生氣,這只是個意外……」
「柏美欣!你到底還要這樣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你不顧一切地嫁給他,就是為了變成像現在這個唯唯諾諾、完全沒有尊嚴的樣子嗎?!」
「你委屈求全的,他就會感激你嗎?如果他知道他為此沒了雙/腿,再也站不起來,你以為,他就不會恨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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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6000+。昨天一共是更了三章144—146章,一萬字。親們訂閱的時候注意一下,不要又說我不按順序寫文哦!PS,為嘛木有銀表揚我一下哩?╭(╯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