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紫河車(八)【二十更】
看著越來越多的人感染了毒素,成為喪屍一樣的存在,去撕咬同類,仿佛文明崩塌了一般。
老頭合上雙眼,歎氣道:“我們,無能為力嗎?”
紫河車坐在那神識構成的神識牢籠之中,雖是一臉的看開,卻也不免笑道:“當然無能為力,這種毒素我都解不了,等到這裏全城之內再無一個正常人後,他們便會來到我的方向,如果那時我死了,他們就會想盡辦法繼續擴張,你們隻能親手除掉所有人。”
仙風道骨的老頭歎氣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閣下為什麽不能放過這一億平民呢?”
紫河車看看徹底放鬆,躺在高樓上,看著略帶銀色的天空,不知道是在問誰:“你放我放過他們,那這個世界上又有誰能放過我呢?”
在紫河車很小的時候,他便被父母嚐試著喂食各種食物,但是紫河車的味蕾生來就和普通人不一樣,不論是蔬菜還是瓜果,家畜的肉都無一例外的讓他感到不悅。
每吃下一口,他都像是吃下了惡臭的淤泥,每咀嚼一次都感覺口腔內在發酵細菌,這種掙紮的感覺伴隨著他的童年很長一段時候,醫生說他患有厭食症,在長期的治療過程中,他隻能靠輸營養液和吃一些飽腹膠囊為食。
這種感覺並不好,因此,童年的紫河車是消瘦的,看上去就是一副枯骨,他以為自己的人生就這樣了,太宰治寫過一本《人間失格》,主人公對食物都提不起興趣,早已經喪失了做人的資格,而紫河車更甚至,他不止是提不起興趣,而是連一口都吃不進去,哪怕他強迫自己咽下任何一種食物,胃液都會翻江倒海,然後連這膽汁一起吐出來。
受到這種反複折磨的紫河車,想過要輕生,於是在他十三歲的那年,趁夜獨自來到輕生者跳樓的聖地,那是一座高山上的斷崖,從那裏跳下,人有二十秒的時間回憶自己的一生,是快樂,是悲傷,是愉快,是厭惡,都會在二十秒後煙消雲散。
紫河車看著底端,竟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他就這樣踩上欄杆,以為自己已經全無眷戀的他,一躍向下。
二十秒的時間,他以為自己並不會對這個世界有任何留念了,卻想到了自己那個因為自己不爭氣而飽受親人冷眼的母親。
他的母親幾年前病逝,在病逝的最後一刻都在緊緊握住紫河車的手,對他叮嚀:“孩子,不管食物多難吃,你都要吃一點,因為你得活下去,答應我,多少吃一點,媽媽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能看到你好好的吃一頓飯,對不起,對不起。”
這番話是他母親最後的遺言,說完後,就雙目無神的離開了世界。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紫河車居然想起了這個畫麵,說來實在有些好笑,他居然後悔跳下來了,他開始瘋狂的環顧四周,找到可以借力緩衝的東西。
他很幸運,因為他找到了斷崖處為了吸取陽光而長得很長的樹枝。
紫河車伸出手,滿眼都是對生的渴望。
“抓住他!抓住他!”
當指尖碰觸到樹幹的一部分後,紫河車便奮力的抓緊了它,盡管依然沒能阻止紫河車繼續下墜,卻也做了幾分緩衝,讓紫河車摔倒地上時,沒有當場死掉。
雖然他摔斷了一邊的腿骨,幾處骨骼也錯位了,可對他而言,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在尋死的最後時刻,他重新滋生了生的渴望。
“我沒死,太好了,我沒死,就這樣爬回家,去吃東西,不管是什麽,強迫自己吃一點,我要活下去,媽媽讓我活下去。”
他就這樣,拖著一條腿,在滿是屍體的林間穿梭。
瘦的隻剩骨頭的他每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樣,他艱難,他痛苦,他感覺自己就要死了。
“我不能和這些人一樣死在這裏,這不正常,這太不正常了。”
這麽想著,竟有一個大活人從紫河車的麵前摔了下來,就在距離紫河車不到五米的距離。
是腦袋先落地的,頭蓋骨全部甩開,第一個裸露出來的就是腦漿,然後是斷裂的手腳,裸露的骨頭和血肉。
看到這一幕的紫河車胃裏又一次翻江倒海,若不是胃裏已經沒有可以吐出來的東西了,他怕是還得再嘔吐一次。
幹嘔的反應結束後,紫河車看著麵前的人,目光停留了兩秒,他打算繞開這個人的屍體走開,可不知為何,他的鼻子竟像是聞到了什麽不得了的香氣一樣,他的唾液腺有生以來第一次超長分泌,他這輩子第一次有了吞咽口水的動作。
他的身體本能一樣走到了這個人的麵前,他驚悚的拿起那個人的斷肢,上麵還連著森白森白的筋。
他張開了嘴,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吃東西吃的這麽香,他感覺自己吃的是電視裏那些珍品美食,是那些萬人瘋搶卻始終得不到的東西,他甚至不想咀嚼,就靠著舌頭舔到的味道便感覺無比滿足,吃下後又有種幸福的感覺。
那時的他雖然年少,可也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不正常的,他以非常清醒的思維做著人畜不分的事情,可他卻停不下來。
他就這樣瘋狂的吃著,然後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還有一句話。
“哎呀呀,居然還有別人會來這裏撿屍體。”
他猛地回頭,看到的竟是一個還不算太老,卻也不年輕的男人,這個男人身後跟著幾個比自己大了些許的青年男女,這樣的組合出現在亂葬崗本身就有些不太正常。
可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男人看自己的眼神竟像是看到寶了一樣。
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這是年輕時候的毒虻子。
看到眼前的幾人,紫河車忽然意識到自己吃人被看到了,他立馬丟掉手裏的人肉,然後猛地搖頭,“我沒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毒虻子微微一笑,“別害怕,這不奇怪,就像有些牛也吃肉,有些蒼蠅吃蜘蛛,這世界上總有一些小眾,是不被認可,但是存在的。”
紫河車猛地搖頭,“不對,我沒有,不是我。”
看到不斷逃避的紫河車,毒虻子笑了,他蹲下身子,問紫河車道:“你好像很苦惱啊,別害怕,我沒有怪你,相反,我很中意你,要不要加入我們?”
“加入你們.……為什麽加入你們?”他渾身顫抖,感覺麵前這人的身上,有一股和自己十分接近的味道。
毒虻子聽了紫河車的問題,咧嘴一笑,隨即撿起被紫河車丟掉的肢體,然後放進嘴裏,吃了一口,然後說:“為什麽?因為我們是一類人啊。”
看到毒虻子吃下人肉的那一刻,紫河車的心底,竟然萌生了找到同類的想法,他真的加入了毒虻子所在的陣容,他被帶到了黑暗料理界,被烙印上了門徒的印記,成為了毒虻子的第十一個門徒。
在此期間,他可以放肆的吃達成自己的欲望,不必考慮世人的眼光,他做出的所有瘋狂舉動,就像是已經忘卻了自己本身意誌所在一樣。
他犯下一日食城的****時,心中沒有任何的愧疚,卻因為在最後時刻目睹了一個母親寧願保護自己的孩子逃跑,也要奮不顧身的擋在自己的麵前。
就是這個母親的所作所為,撥動了紫河車心靈深處最後的良知。
那一刻,他吐了,他把吃進胃裏的肉全部吐了出來,盡管他不否認那是美味的,可他還是吐了,就像是重新患上了厭食症一樣。
他被這個母親用石頭砸破了頭,可他沒有對這個母親下手,而是聽著這個母親對自己不斷地謾罵,選擇了離開這個母親的視線。
再回到黑暗料理界後,每次紫河車吃人肉時,都會想起那個母親當時堅定的眼神,那個眼神和自己的母親臨終前的眼神一樣。
每每他要吃人時,總會想起這個眼神,那是一種譴責,良心的煎熬。
他終於萌生了要脫離黑暗料理界的想法,可是他做不到,因為毒虻子正通過門徒印記時時刻刻都在監視著他們。
直到某一天,毒虻子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他徹底拋棄了食人分支,隻留下了一句話。
“食人分支沒有未來。”
這八個字對其他人而言是什麽,紫河車不知道,但是這八個字對紫河車而言就是一次機會,他選擇逃離,不光如此,黑暗料理界中,一半以人肉為主食的信徒都選擇追隨他一起逃離,他研製了一份並不完美的食方,強行抽離了一半的門徒印記,讓毒虻子找不到自己,也感知不到自己。
然後和其他人潛伏在聯邦的各個角落,雖然無法改變吃人的習慣,至少不會再選擇那些有家人,對社會有貢獻的人下手了。
他們決心把自己隱藏起來,餘生不有子嗣,在一個死了都沒人埋的地方,度完這一生,便當是自己最後的人性了。
……
“媽媽,對不起,我嚐試著活下去了,我在吃東西,可是好惡心啊,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仰望天空的紫河車說出了這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