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玉龍添翼（二）

  雲魂溪對岸走來一位女子，和火神哥哥金色長裳一樣的金色長裙。

  她徑直走來，趾高氣昂的站在我眼前，神色不善的盯著我和我懷中的火神哥哥。

  我忽然有些自慚形穢。

  是啊，我沒有把火神哥哥擁在懷裡的身份。

  我輕輕的搖晃，火神哥哥醒了，他看著我，一言不發。

  我抹掉眼淚，微笑中帶著恭敬，將他扶起坐好，俯身跪拜下去。

  火神哥哥有些吃驚，閃身站起來便要將我拉起，我早有準備，倔強的跪著：「果兒本是山中野來的精靈，蒙火神尊上收留啟蒙，教我法術，果兒卻不曾行禮拜師，請師尊恕罪。」

  「果兒……你……」我不敢抬頭，光是聽就知道他此刻的痛心。

  「果兒拜謝師尊多年來悉心教導，徒兒幾番生死，都是師尊搭救。今日的局面，是徒兒自作聰明，自食其果。徒兒明白師尊的割捨，從未想過怪師尊，也不怨恨誰。今日脫胎換骨，修身成人，又蒙師尊贈我羽翼，果兒已經長大了，也想離開師門，獨自闖蕩。師尊，師母，保重！果兒拜別！」我忍著眼淚，一字一句，把我在他昏迷時想了又想的說辭說完，起身便走。

  火神哥哥拉住我，我只能停下腳步，眼淚已經流了滿臉，我不敢回頭，便背對他僵持。

  「果兒，你如此一番話……對我，猶如萬劍剜心，我……」我知道他有太多話說不出口，他可知我有多悔恨我給九尾狐出的餿主意！

  是我，把自己心愛之人，拱手讓給一個不值得救的女子。芸羞的擔心，竟然一語成讖，如今一切都晚了。

  「師尊，果兒都明白，你情非得以，我不怨你。果兒心裡，只剩一個願望，就是師尊，可以生生世世平安逍遙。如果我的存在會讓師尊為難，我就離開。我只希望，師尊不要太傷心，不要為難自己，我不在的時候，更要愛惜自己，不可以不顧傷痛，那樣，我會很心痛。師尊，果兒可否最後向師尊討一件東西？」

  「你要什麼？」

  「師尊從青丘帶回的卦經，果兒還不曾有機會學，師尊可否贈與果兒？」

  「你……不是最不愛看卦書的嗎？從前哄你學，你都敷衍推諉，今日怎麼開竅了。」火神哥哥聲音都啞了。

  「師尊說過，學會卦經，能夠知過去，曉未來。果兒不想知道過去未來，只想知道，果兒心上那個人，他在哪裡，好不好。若他逍遙快樂度日，果兒便逍遙快樂遙遙相伴，若他不願留在世上，果兒也隨他而去。果兒說過，天上地下，他去哪裡，我去哪裡。師尊若是見到他，替果兒照顧他，告訴他，若想果兒安好，便要保重自己。在果兒的牽挂里，他若安好，便是晴天。」

  火神哥哥拿出卦經和捆靈索，都放在我手上，我慘然一笑，臉上的淚也幹了，我便回頭將捆靈索退還到他掌心：「這捆靈索，要和心意相通的火靈神仙才能開啟，果兒……不是那個人……既是毛犢族聖物，便永遠留在毛犢族吧。」

  我不忍看他的眼睛，我知道他已經備受煎熬，不忍讓他再添苦楚，低聲道別：「師尊保重，果兒走了。」

  「果兒，你去哪，我陪你！」芸羞跑過來拉著我。我輕輕的抱抱她，婉言拒絕：「芸羞，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感謝你這幾百年不離不棄，連凡塵也陪我走一遭。我是個不祥的妖孽，越是在乎的人，越不忍心拖累你們，我想一個人離開。放心，沒有人會算得出我去哪裡，只要我避世不出，便很安全。此生緣盡心死，只想一個人，生生世世思念一個人。你生在巫山，成於巫山，這片山野，有我們姐妹倆共同的記憶，我把它託付給你，請你永遠做巫山的守護者，保護這片山水生靈。」

  「果兒，那你，保重。」芸羞知道勸不住我，深深抱了抱我，轉身隱去。

  我最後看了一眼火神哥哥，和含情脈脈站在他身邊的臻堯，握緊他贈我的竹籍，展開他贈我的羽翼，我振翅高飛，離開我生長的巫山。

  離開巫山，我竟不知要去哪裡。邊漫無目的的飛。山川河流、滄海桑田都在眼底，我卻找不到當年憧憬的飽餐秀色之情。

  原來沒有他，便沒有風景。眼前的一切，明明五彩斑斕，於我卻只見心頭一片暗澀。

  不知飛了多久，似乎東海南海都見過，青丘不周山也掠過，卻還不知道可以去哪裡存身，我便繼續流浪，見到一片高聳入雲的山巒，怪石嶙峋奇松弄姿。

  忽然就覺得累了，這裡和別處也無甚不同，我慢慢落下，雲端之下的峰巒上，隱約有一個洞府，便飛近察看。

  想是被棄已久，這洞府看不出名字，也辨不出擺設，洞口層層疊疊的藤蔓蛛網，攀爬著些許蛇蟲。

  隨遇而安吧，我想。揮手驅開洞口的遮擋和活物，變幻了個火把往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