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有夢,神女無情

  次日,白筱起得很早,她看了下時間,差不多六點鐘,郁紹庭蹙了下眉頭,睜開了眼。 

  「把你吵醒了嗎?」白筱聲音很輕,她已經洗漱好,正在扎頭髮,回頭,看到坐起來的男人洄。 

  郁紹庭起身時察覺到小腹處壓著什麼,掀開被子,一隻胖乎乎的小腳丫擱在他身上,旁邊,郁景希整個小身子拱著枕頭,閉著眼,又長又密的睫毛,忽然抬起小手,撓了撓臉頰,繼續張著小嘴熟睡。 

  雖然現在郁紹庭看上去對郁景希很兇,但很多年前,郁紹庭也曾帶過郁景希一段日子。 

  那會兒,郁紹庭帶著剛出生的郁景希回到拉斯維加斯,可能是不適應陌生的國度,小傢伙整天癟著小嘴,情緒懨懨地,也不喝奶粉,一天黑,就開始嚎著嗓子大哭,但只要郁紹庭皺眉瞥他一眼就立刻噤聲。 

  郁紹庭在國外的工作很忙碌,通常加班到深夜,回到家,剛一入睡就聽到響徹別墅的嬰孩啼哭聲,還有李嬸哄孩子的聲音,好幾個夜晚后,他終於沒法再忍受,揉著太陽穴掀了被子,進了嬰兒房綳著臉抱走了哭鬧不止的孩子。 

  五個月的郁景希已經是個大胖小子,五官漸漸長開,已經成了附近一帶最漂亮的東方孩子。 

  但再漂亮可愛的孩子,還是得遵循大自然萬物的成長法則。 

  郁紹庭把郁景希放在床上讓他坐著,結果,一鬆手,郁景希就往後倒,來回折騰了幾次,郁紹庭開始沒了耐心,郁景希無緣無故地往後摔了幾次,也不再如最初那般安靜,咧著嘴準備大哭一場。 

  「不準哭。」郁紹庭冷聲呵斥,小傢伙像是聽懂了他的話,歪著小嘴,愣是沒哭出聲盒。 

  那雙又大又黑的眼睛里還浮著水光。 

  郁紹庭讓孩子靠坐在床頭,又墊了兩個枕頭,小傢伙歪著身,依舊坐得不穩。 

  之後一段時間,郁景希變得很黏他,每天晚上都不睡覺,讓李嬸抱著等在客廳,一聽到轎車鳴笛聲,就在李嬸懷裡蹦著要往外去,等到他進了屋,郁景希哇哇地大叫,張著小手臂要讓他抱,還嘟著嘴送上香吻。 

  儘管很少有親到的時候,或是親到後會遭遇冷待,小傢伙依舊孜孜不倦地每日重複這樣的歡迎儀式。 

  直到有一晚,忘了裹尿布的郁景希,在郁紹庭的床上尿了床,郁紹庭再也不允許他進主卧。 

  跟李嬸睡的第一晚,郁景希還乖乖地,笑著目送穿著睡袍的郁紹庭回房間。 

  當郁景希發現第二晚,他依舊不能跟爸爸睡時,開始鬧騰,先是扯著嗓子假哭,哭到後來,眼淚珠子真的啪啪掉下來。郁紹庭聽煩了索性一星期都住在公司休息室。 

  等他再回家去,郁景希沒再迎接自己,靠左在沙發邊玩積木,看都不看他一眼,也沒再纏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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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紹庭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想起了那麼多年前的事情來。 

  他移開郁景希的小腳,靜靜凝著孩子稚氣未脫的五官,說實話,比起他,郁景希長得更像白筱。 

  片刻后,郁紹庭抬頭看向正站在試衣鏡前盤頭髮的白筱。 

  她還是穿著昨天下午那一身,牛仔褲加毛衣,旁邊的轉移上搭著一件奶白色的外套。 

  不同於性格端莊靜雅的徐淑媛,白筱確實顯得太過稚嫩,不管是生活習性還是行事作風方面。 

  徐淑媛每天起來會花一個小時在化妝上,然後用半小時來選擇當天該穿的服飾,不把自己打理到完美得挑不出毛病,徐淑媛絕對不會出門,對飲食質量要求也很高,有專門的營養師為她配餐。 

  知道白筱的存在是在徐淑媛空難過世的時候。 

  徐淑媛身邊一直配備著私人秘書,平日里幫她處理一些日常事務,一場空難打亂了徐淑媛原先的計劃,秘書最後不得不把事情原委都告訴了他,剛知曉的那一刻,他是驚訝的,他沒想到徐淑媛會做出這種事。 

  他不明白自己哪裡表現出令她感到不安,居然想到借腹生子這樣荒謬的主意來。 

  看著張秘書拿出來的資料,他第一個念頭便是打掉這個不該來到這個世上的孩子,張秘書卻告訴他孩子已經八個多月了,再做引產手術的話,對孕婦身體不好,張秘書又把孕檢時拍下的三維彩超圖全部交給了他。 

  然後,B市那邊,孩子就那樣突然降生了,甚至不給他選擇結果的機會…… 

  郁景希三歲那年大出血,他才知道,徐淑媛做的荒唐事遠不止這些,她還偷偷拿了別人的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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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筱去拿外套的時候,眼角餘光瞟見床那頭,發現郁紹庭看著試衣間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還是她第一次親眼看到郁紹庭走神的樣子。 

  輕步走過去,在到他跟前時,伸手到他耳邊打了個響指,帶著些惡作劇的意味。 

  郁紹庭轉頭看到她,眉頭舒展開,也許是剛醒來,聲音有些許的沙啞:「準備好了?我送你去車站。 

  」 

  「不用了,酒店旁邊就是站牌,也有計程車,還早,你再睡會兒吧。」白筱按住他起身的動作。 

  「你自己可以?」 

  白筱點頭,看了眼郁景希,交代:「你照顧好景希,大概十點半我就能回來了。」 

  從這裡去黎陽,不到半個小時的車程。 

  離開前,白筱又去洗手間擦了一點隔離霜,一轉身,看到郁紹庭,嚇了跳,郁紹庭睡覺時只穿了深色四角短褲,更襯得他人高腿長,現在就這麼站在她面前,白筱還是不習慣地紅了臉:「你怎麼起了?」 

  「送你過去。」他說完,開始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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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到車站,白筱下了車就催促郁紹庭回去,她心裡惦念著郁景希。 

  郁紹庭其實不想立刻走,他想送她上車,他上午還有工作,要不然,也不介意陪她一起去黎陽。 

  白筱見他不離開,左右看了看,隔著車窗親了親他的薄唇:「開車小心點,拜拜。」 

  郁紹庭盯著她看了會兒,然後真的開車走了。 

  白筱進去車站,買了最近時間點的車票,上了大巴,看到某個熟悉的人時轉身就想下去。 

  「白筱?」徐敬衍眼尖,看到了準備轉身的白筱。 

  他這一聲喊,其他人紛紛望向她,白筱只覺得頭皮發麻,慢吞吞地走過去:「這麼巧?」 

  徐敬衍看出白筱的悻然,也看到了她剛才打算開溜的動作,笑了笑,不答反問:「你哪個座位?」 

  白筱已經看到了上方的座位標識,又看向自己的車票:「……27。」 

  「那還真是巧,我旁邊。」徐敬衍起身,讓開,白筱硬著頭皮坐到里側,聽到他問:「你也去黎陽?」 

  「嗯。」白筱道:「我老家就是黎陽。」 

  徐敬衍晃了一下神,然後微笑地說道:「黎陽是個好地方,各朝代名人輩出。」 

  白筱莞爾,沒有接話茬,對徐家人,哪怕徐敬衍再平易近人,她也不願意去過多的結交。 

  「還在為昨天的事不高興?」徐敬衍突然問。 

  白筱眨了下眼,想了會兒才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麼。 

  徐敬衍看她這樣迷糊的樣子,笑容深了幾分,嘆了聲:「蓁寧喜歡了紹庭很多年,但我沒想到她會做出這麼幼稚的事情來,你沒有跟紹庭訴苦,讓我這個長輩倒有幾分無地自容。」 

  「你怎麼知道我沒告狀?」白筱反問。 

  「我相信你不是這種人,」徐敬衍搖頭,然後感嘆了句:「這次回去,是該給蓁寧安排結婚對象了。」 

  白筱卻知道,他後半句話是變相地在告訴她,以後不會讓徐蓁寧再做出任何過分的舉動。 

  轉頭看向窗外的風景,過了會兒,倒是白筱先受不了這樣的安靜:「您一個人嗎?」 

  「終於想起問我了?」徐敬衍玩笑地說:「我以為,你打算一路都不跟我說話。」 

  「……」白筱尷尬。 

  「你回黎陽,紹庭呢?還有景希,我看小傢伙,很黏你。」 

  「郁紹庭這回是來出差的,我起來得早,而且去看看我外婆,馬上就回C市,帶著景希不太方便。」 

  徐敬衍點頭,然後看向白筱清秀又年輕的臉:「怎麼沒聽你提你爸爸媽媽?」 

  白筱愣了一下,隨即莞爾:「我從小跟我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抱歉。」徐敬衍知道自己問錯了話,但他真沒想到,白筱居然是個孤兒。 

  「沒什麼,」白筱其實沒什麼介意,把話題轉向了徐敬衍:「您是準備去——」 

  徐敬衍看著身邊這個投緣的丫頭,目光溫和:「跟你一樣。」 

  「這些年很少在國內,這次回來才發現,對這裡的人和物都充滿了陌生感,忍不住想要去看一看,走一走。我早年聽一個朋友說起黎陽有不少名勝古迹,她說,來黎陽看了那塊情人石才不虛此行。」 

  「您的朋友是女的吧?」 

  徐敬衍一怔,扭頭,饒有興味地看她:「你怎麼知道?」 

  白筱當然不會說,因為你說到「她說」的時候,眼神變得很溫柔,也很複雜。 

  「是個女的。」徐敬衍嘆息了聲,眼中有淡淡的落寞:「我沒想到,二十幾年後我才來黎陽。」 

  「那個女的是您以前的戀人?」話說出口,白筱才發現自己的唐突:「不好意思……」 

  徐敬衍笑了笑,白筱沒料到他居然大方地承認了:「算是吧。」 

  「……」 

  白筱也沒想探聽人家的隱/私,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徐敬衍顯然看出她的意思。 

  「那時候年輕氣盛,行為處事上,包括感情,都很不成熟,以為只要努力了一定得有回報,哪怕爭得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現在想想,當時確實是太年輕了,初生牛犢不怕虎。」徐敬衍自嘲地輕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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