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七章 不能放棄

  葉舟基於最理性的判斷做出了他的決定，或者說，他是在遵守三百年前這個路標中心的前輩所做出的決定。那些人在清楚地意識到尚海中心的毀滅已經不可逆之後，果斷選擇了放棄自己，從而節省下更多的資源，用於關鍵設施的重建。這絕不是一個容易的選擇。在他們做出這個選擇的時候，他們知道自己將要在幽深密封的地底、度過孤獨而又絕望的三百年嗎？大概是知道的。原因很簡單，哪怕這間避難所里已經白骨累累，但根據他所調取的記錄來看，自始至終，尚海中心都沒有發生大規模的騷亂。這裡的人甚至為死去的人開闢了墓地、舉辦過無數次葬禮。在一次又一次送走自己的同胞后，在維生系統最終陷入崩潰之後，僅剩的人員才做出了最無可奈何的選擇。他們關閉了所有冗餘系統，中心內的電力被集中在休眠倉中，遴選出來的十餘人、外加本就處在休眠狀態的幾人被當做了最後的「記錄者」。每隔幾年，就會有一名休眠者蘇醒，從而維持路標系統、維持這個人類破局最後的希望存在。葉舟就是這批休眠者的最後一人，也是走到最遠處的那一個人。而現在，他將利用自己唯一的優勢，試圖去改寫整個人類的命運。這個優勢，就是時間。他要在時間的長河上扇動自己的翅膀，嘗試引起那一場為人類撕開陰霾的風暴。對面的女人深深嘆了一口氣，實際上，她早就已經猜到了葉舟的回答。這是她絕對無法改變的、已經發生了的既定現實。「我明白了。現在，我需要你首先導出尚海中心的全部監測資料，傳遞到我這裡。」「尚海中心的資料室位於超時通訊系統核心室旁，距離生活區有一段距離。」「如果你現在在生活區，過去大概需要20分鐘——你的維生系統能堅持40分鐘嗎？」葉舟抬頭看了一眼全息屏幕上的倒計時，那上面顯示的是維生系統本次重啟的剩餘運轉時間。29小時，時間完全足夠。並且，他不需要再給後來者預留能源，因為已經不可能再有後來者了。「我的時間很充足。」他開口回答道。「那就好……不用擔心，既然超時通信系統能正常運轉，那說明資料室沒有受到破壞，你只需要輸入按照指引輸入指令，系統就會自動完成上載。」「你們需要的是什麼類型的資料？」「所有。地質、水文、大氣、人類活動.……如果在未來三百年內尚海中心仍然維持著運轉，那麼這些資料應該是齊備的。」聽到這裡，葉舟突然有些疑惑。按道理來說，受損最小的蓉城中心才是最好的信息提供者，那麼為什麼不由他們來提供資料呢？這個疑問剛剛產生，剛剛融匯的信息流便給了他答桉。同一個超時通訊系統，不可以給自己傳遞信息，因為他們所使用的，是同一對、或者說同一套糾纏量子對。所以，華夏境內那麼多的超時通訊中心，其實並不是為了保證通信的質量、當然也不是在浪費資源。那些中心，是為還沒有來到的未來修建的，每一個中心，所能接收的都是固定時間之後的信息。葉舟順著全息屏幕的指示向資料室前進，在路上，他突然開口問道：「為什麼我們沒有預測到這一次嚴重的爆發性相鄰維入侵事件？按道理來說，無論對哪個中心而言，他們都會把這次災難放在最高優先順序上才對吧？」「哪怕在災難中所用中心都是瞬間毀滅的，至少蓉城和尚海活了下來，你們沒有嘗試過傳遞信息嗎？」對面的女人嗯了一聲，回答道：「這就是我們要找出的問題，我們嘗試過無數次向前置路標發送信息，但從來沒有收到過回復。」「我們的向前通訊被掐斷了。」「也就是說，人類對於未來的預測，止於我們的上一級路標，也就是6622年-——在大災難發生之前。」「我們懷疑這樣的干擾跟相鄰維入侵有關，但卻找不到任何線索，因為哪怕在此之前，小規模的相鄰維入侵也時有發生，可從來沒有影響過超時通信系統……」「不管怎麼說，先找到你們的記錄吧，從我這裡看，這是我們第一次接收到你們的信號，這三百年裡，也許事情會有專機。」葉舟下意識地點點頭，他倒是毫不懷疑女人所說的話，原因很簡單：如果沒有轉機的話，他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是一個既流氓卻又讓人信心倍增的邏輯，因為他知道，毫無結果的事情，是不會被加入模擬器的。想到這裡，他突然有些想笑。大概這也算是自己的一個不足為人道的底牌吧。每次進入模擬時，他都知道勝利是屬於自己的、是屬於華夏的，在潛移默化間，這種信念也被他帶到了現實中。尤其是在超時通訊系統讓他隱約感受到手環模擬器與未來的聯繫之後，他更是有了一種勝券在握的感覺。無論跨過多少苦難，勝利一定會到來的，只是還需要時間罷了。走完狹長的走廊后，葉舟終於離開了生活區，進入到工作區。跟他預想的一樣，這裡仍舊保持著整潔，甚至因為密封環境，連灰塵都沒有多少。在各個工作單元交匯的大廳里，正中心的位置擺著一排長長的沙發，而在那排沙發上，有十多具枯骨並排而坐。在他們的最右側，還有一個空位。如果放在其他環境下，這大概是一個極端恐怖和詭異的場景，但此時，葉舟的心裡只有敬意。因為他知道，這些人，就是在他之前從休眠中醒來的前輩。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第一個醒來的人想出了這樣的點子，而後面的人則默契地把他的玩笑繼續了下去。那最後一個座位，就是他的了。葉舟走到沙發前，小心地把一具歪倒的骷髏擺正，隨後低聲說道：「各位，辛苦了。」「我很快就來。」「還有29小時，咱們華夏人……可不能放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