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談判和算計
張甫一行人離開多卡村后，經過接近一天的跋涉，終於在天黑之前到達了雪瓦卡村，而後，在當地行政人員的安排下，他們立刻開始與主要村民代表展開交涉，收集了一系列的訴求和意見，並向他們表達了將要在附近使用核彈進行河道改造的意願。
如青皓所想的一樣，這個計劃一經提出，便立刻受到了村民們的直接反對，他們並沒有真正地去想太多，而是在和多卡村的村民一樣，本能地排斥「核彈」這個概念。
青皓嘗試著去解釋了核彈爆炸的原理、以及他們偏向於使用核彈的原因，但很顯然，在受教育水平不高的村民面前，這樣的解釋完全是無用功。
就在他打算放棄勸說，宣布核爆只是備選方案的時候，張甫突然拍了拍他的手背，隨後坐到了桌前，開口說道：
「各位，你們擔心核彈爆炸的影響，這一點我們清楚。」
「核彈肯定是有危險的、跟你們想的一樣，也肯定會有一些不好的『後遺症』.……」
張甫的話還沒說完，青皓便驚訝地轉頭望向了他，他不明白，張甫為什麼要做出這樣一個完全與事實相違背的發言。
這不就是等同於認可了村民們反科學的質疑嗎？這不就是等於宣布己方的計劃是不正當的嗎？
如果本身就是不正當的，要怎麼去說服村民們接受，又要怎麼在這裡推行計劃，給多卡村形成示範？
還沒等他開口制止，張甫便繼續說了下去。
「所以，我們考慮到使用核彈會給你們帶來的額外損失，勘測隊已經向上級申請，給你們一些政策補償。」
「補償的範圍還沒有正式敲定，這次我們過來，就是要跟你們討論、收集建議的。」
「說白了，今天這個會的主題很簡單，用咱們最糙的話來說，就只有一句話：你們想要什麼東西，才能讓我們用核彈？」
聽到這話，屋裡的所有村民代表都愣在了原地。
他們不是沒有跟官方人員接觸過，雪瓦卡村作為一個新興的旅遊打卡地點，雖然人流量還不多，但近幾年也有不少旅遊改造項目，其中涉及的征地、基建項目，也都有村民參與。
可以說，他們是有跟官方人員打交道的豐富經驗的，但現在，這個所謂的「勘測隊的領導」的說話方式，仍然超過了他們的認知。
哪有官方這麼說話的？
在他們過去的經驗里，官方人員每次提到條件啊、利益啊之類的東西，無不是藏著掖著，恨不得一句話說出七八種歧義，免得太絕對的表達被人抓住把柄。
而現在呢？
對面的這個年輕人居然直接說「要什麼東西，才能讓他用核彈？」
那他們想要的東西可就太多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村民代表們開始嘰嘰喳喳地發言。
「咱們村裡的路還得修一修，好多地方都是土路，到時候遊客來了也不方便嘛！」
「對，不僅是路，還有路燈也要修的吧？晚上黑燈瞎火的，不亮堂！」
「是的是的，還有旅遊設施也等跟上啊，把旁邊的草坪開發一下，我看那個短視頻裡面好多都是在草坪上布置一個樓梯的，拍照好看的呢，我們這裡也得有一個啊！」
「布置草坪，那邊的樹林也可以開發的，搞一個露營基地嘛！」
張甫一邊聽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在最開始，村民們提出來的訴求還算合理，也基本上是與旅遊開發直接相關的，哪怕不用交換，這也算是正常的政策走向和商業邏輯。
但說著說著，看到張甫沒有任何反駁，村民們提出來的訴求，就突然開始變了。
變得越來越激進-——或者說，越來越，得寸進尺。
「我們這裡應該要建一兩個高檔一點的酒店、民宿，但是得讓當地人當老闆，一方面解決我們的就業問題，一方面也能增加對遊客的吸引力。」
「建酒店的錢，國家應該得幫我們出吧？不是，我不是說國家白出錢，給我們搞個貸款就可以。」
「或者國家建，我們技術入股也行！」
「對，酒店肯定要建，還有我們村裡的這些民房是不是也要改造一下？你看，好多房子都是破破爛爛的，跟咱們周圍的環境不匹配啊。」
「我家的房子就要改.……」
「不只是旅遊業啊，畜牧業也得給點政策吧？能不能讓國家撥一批牛羊過來分給大家？」
「無息貸款政策有沒有啊？」
「小孩子上學有沒有補貼啊？」 ……
七嘴八舌的訴求一條接一條，張甫已經完全記不過來了，索性直接掏出手機當著眾人的面打開錄音模式，隨後開始轉向跟他們對話。
「酒店這個事情還要再討論，現在雪瓦卡村的遊客數量還撐不起大型的酒店，不過你們想自力更生，這個出發點是好的。」
「無息貸款要看銀行的政策，牛羊什麼的……這個我向上面反應吧，具體結果咱們再看。」
「至於上學的補貼，考上大學的本來就有貸款和補貼了，這條肯定不可能了，大家沒意見吧？」
「沒意見，沒意見。」
村民代表齊聲回答道。
剛才提出的很多訴求，其實他們本來就是抱著隨便提提看的想法，能同意就是賺了，不同意也沒什麼損失。
只要核心的幾條能解決，比如把路修好，比如給點補助和無息貸款，這些實實在在的東西到位了，以後不愁沒有錢賺。
確定了大家的所有訴求之後，張甫對這些訴求逐一進行了反饋，但在反饋過程中，他極為謹慎地沒有表達任何自己的看法，只是反覆強調：
現在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在收集，至於能不能實現，還得看上面的意思。
村民代表對他的這個原則表示了理解，在他們看來，勘測隊也是幹活打工的人，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
討論一直持續到了深夜，在吃過簡單的夜宵之後，眾人各自滿意離開，等村民一散去，青皓立刻拉著張甫問道：
「張甫，你給他們畫那麼大一個餅，能實現嗎？」
張甫微笑著搖了搖頭，回答道：
「絕大部分是不可能實現的——政策肯定會有，但到不了這種程度。」
「那你不擔心？」
看著青皓焦急的神情，張甫反倒是有些疑惑，停頓了片刻，他反問道：
「我為什麼要擔心？我們本來就沒說所有的訴求一定會得到滿足啊！」
聽到這裡，青皓一時語塞，他總覺得這一系列的事件中少了點什麼，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你不滿足他們，我們怎麼去執行後面的計劃呢？」
「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執行啊。」
張甫重新在桌子旁坐下，隨後抬頭看向青皓說道：
「你難道沒發現，在剛才三個多小時的討論里，我們沒有提到核彈一次嗎？」
「他們已經不在意核彈本身了，這不就是我們要達到的目的嗎？」
青皓的神情突然一滯，看著滿臉自信的張甫，他突然覺得，從心底里湧起一陣陣寒意。
是的，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無論後續怎麼發展，只要勘測隊稍稍操作一下，把雪瓦卡村談判進行中這個消息釋放出去，就足以推動多卡村的村民重新進入談判了。
而這，不就是他們想要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