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飛走
林浩飾演的考古工作者戲份不多也不少，主要就是配合趙濤飾演的沈紅尋找郭斌。後者突然失蹤已有兩年，而這一次沈紅想通過他們共同的朋友王東明幫她找到郭斌。
而這個王東明呢.……
不好也不壞吧。
但只要是稍微有點追求的電影，人物都會由單純好壞來決定。沈紅找上門來他還是主動幫忙聯繫，但是東明一邊聯繫郭斌也是一邊幫忙朋友打掩護。
看起來似乎是一個工具人的角色，但其實賈樟柯是特別想賦予他更多的意義：
「我這有個設計，就是他在挖掘文物過程中不斷地收集鐘錶，並將所有的時間都定在13時40分。」
林浩看著他，一臉疑惑：
「.……這個時間有什麼含義么？」
賈樟柯咂嘴：「因為在2002年1月20日13時40分，奉節永安鎮政府辦公大樓率先起爆，拉開了奉節舊城拆除的序幕。在王東明心裡，在那一刻，奉節這個城市就死了。」
呵，暗喻。
「.……這個含義，和你和領導說的不一樣啊。」林浩笑，但看得出賈樟柯對王東明其實寄予了非常多的期望。
賈樟柯想要通過電影中一個考古工作者的角度，表達一下自己對於三峽蓄水對這些古城消失的惋惜，對過去的回望，甚至他希望林浩能演出歷史和發展的碰撞。
所以奉節的歷史，映射到電影中，就是王東明這個角色。不然他為什麼被設定為考古學家？發掘的又是一個那麼早的西漢古墓？
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如此。
賈樟柯又接著道：
沈紅找到王東明追尋郭斌，或許就像我們找到古迹追尋歷史.……
得把這個演出來。 ……
「那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臨近中午，拍攝第三場的林浩果斷否決了這個請求，並且假意轉身就走……
「哎哎哎！別走啊！你就帶著這種感覺去演就好了，觀眾能不能體會到這個狀態，是他們的事情！」賈樟柯趕緊跑過去攔住。
「.……要是觀眾都欣賞不到，那也說明我有問題。」
「那是導演的責任！」
賈樟柯信誓旦旦：「演員演的不好，導演要擔主要責任！」
林浩轉過頭，揮揮手走開。
這算是同意了。
但總之還是有一些蛋疼的，不說縣裡幫忙修建的兩天里，賈樟柯提了非常多他的設想，就說開拍這幾天，賈樟柯想要的越來越多。
這讓王東明這個人物極大地豐富起來，當然，也就更難演繹。
好在，林浩這次是客串，也就忍了。
「各部門準備！」
「3，2，1，action！」
趙濤站在飲水機前接水，然後仰起頭來喝了一口。這是外化人物焦慮感的一種表現，焦慮緊張就會想喝水，所以這些年過去賈樟柯也成長不少。
而飲水機上的水桶是那種袖珍版的，就小小地一桶，看得出這個宿舍也就是他一個人在住——而在水桶邊上，就是掛著的他收集的鐘錶。昏暗的光線下，這些小小鐘錶上的13點40分不是很清晰。
「東明，我幫你吧！」
「不用了嫂子，你歇著吧！」林浩用鍋鏟扒拉著那些菜，然後冒出陣陣白煙。末了，又道：「坐船挺暈的吧？」
「我還行。」趙濤一邊打量，一邊道。
「待會啊，先嘗幾個地道的重慶菜。」他邊炒邊道。
原台詞是川菜，但是你別看川渝出去了一家親，在本省本市，那可從來都是競爭對手。所以林浩也就提出了，重慶人也許不是那麼喜歡說「川菜」這個詞，就像兩地都覺得火鍋自家的更好吃一樣。
「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兩口子老是麻煩你。」
「交友不慎！」
林浩語氣有些興奮，尾音上揚——趙濤和賈樟柯，確實挺常麻煩他的，這一語雙關，又是只有影迷看得懂的梗。
「就是。」趙濤也笑著配合。
這時候，林浩也從菜籃子里抄起一把白菜葉子，丟進鍋里：「誰讓我攤上郭斌這樣的戰友呢。」頓了頓，又加了把菜轉道：「你可是千山萬水地過來，可得好好玩玩兒。」
趙濤靠著牆，眼神有些失焦，聞言才轉頭道：「我們的船明天早上8點就開了，直接去小三峽。」
「這麼急？」
林浩把手裡的鍋鏟一停，看了她兩眼，似乎不是很理解。
趙濤於是低下頭，眼神有些落寞：「不算急吧，都兩年了。」
又道：「斌斌在三峽闖全都靠你了。」
林浩低下頭來，炒著菜，悶聲道：「我也幫不上什麼忙，都快一年沒聯繫了。」
鏡頭給了近景，只拍趙濤的腰部。跟著她於是緩緩離開，路過那一排停住的鐘錶，似乎是她的心也在這一刻，停住了。 ……
這一段拍完，大家才返回去拍沈紅和王東明打的去宿舍地那一段。
兩人在宿舍便的移民紀念碑旁下車，這是個爛尾樓，只有一群孩子在附近玩耍，還有挺多人在邊上邊納涼邊搓麻將。麻將算是川渝人民在外面的一個標籤了，而至於移民紀念碑……
「好！」
賈樟柯點頭喊了過，心裡終於舒暢了。
林浩走過來，也懂他為什麼舒暢。
這個移民紀念碑樣子對於年輕人來說很奇怪，但其實這就是個「華」字，也就是「華」的繁體字。2000年起建，它本來要建成一個很大的塔，但因為工程承包給某公司，而這個公司因為資金不夠就爛尾了.……
諾大的一個標誌，賈樟柯覺得這是當地政府的恥辱柱。他在塔下抽煙，吐出一口才道：「那麼多人都還沒安定下來，還花錢做這些面子工程。」
這個和周圍格格不入的建築依舊在那矗立著，賈樟柯是越看越不爽。
「也得有這個東西，畢竟專項資金是撥給這一塊的。專款專用，不拿來建這些，也不可能讓你去補貼民生。」
「但我就是覺得不爽。」
「能咋辦？」
「飛走。」
賈樟柯回過頭來靈感突發：「等到時候電影拍的時候，我就讓它像火箭一樣升空，滾出這塊地界兒就對了。」
「你這.……超現實主義啊？」
林浩也是一愣，才明白這貨電影里的UFO和建築物飛走的來源。
「怎麼樣？挺好吧！我想要一個盛大的升空，大人們出來很驚愕，小孩們全部歡呼，圍著它跑來跑去.……」
林浩看著他直搖頭：「行吧，過兩天我就走了，你愛咋折騰咋折騰。不過我提醒你啊，你加起來也就只有600萬了。」
「.……」
一下子就憋住了，賈樟柯有些悻悻：林浩這張嘴，還跟當年一樣，特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