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鏡頭與主角
酒店，休息室。
眾所周知，如果主演和導演起了一些爭執，其實這部電影是比較難搞的。
就好像周杰在拍《還珠》時候的事情，不是說那個和林心如頗有爭議，而且現在看起來周杰更占理的事情，是他覺得有的地方要堅持自己的表演，就被NG了好多遍。
所以林浩回去也有好好反省，覺得要想個折中方案。結果他這邊想了好多，晚上被叫過來，導演就變成了：
「額……我說的有道理？」
「是，其實我拿到劇本的時候也和你差不多，甚至可能我還有一些以前劇本的潛意識。這裡是我理解不到位，向你道歉。」
秦俊昊劇本這個ABK改的部分是沈成寶幫忙改的。因為他忙著組建劇組之類的，所以這一部分就交給了沈成寶。
思索再三，事實說話。
林浩擺擺手：「這倒沒什麼，本身都是為了電影照相。」
想了想，他還是問道：「這是你自己這麼認為的吧？不是資方讓你這麼說的吧？」
林浩自己肯定不是百分百正確，何況人家也是導演和編劇，非常有話語權。所以爭辯是必要的，而如果資方要秦俊昊不和他爭論，也未必是對電影好的事情……
秦俊昊也終於笑了出來，心情不自覺因為這個就沒那麼蛋疼了：「這倒沒有，你看我用翻譯都要和你爭論，就說明我不是那麼容易妥協的人。」 ……
其實這就很好了，不怕拍攝有問題，就怕不溝通不讓步。《殺人回憶》這個劇本寫得很好，但確實是因為林浩的介入，ABK的這個身份讓他多了一些可能性。
這對於林浩來說是好的，容錯空間更大。畢竟他前前後後也就準備這麼些時間，要真的就演出一個韓國人挑不出毛病的，那就太難做到了。
但現在吧，隨著爭辯，一切都在嚴絲合縫地貼合邏輯。
其實這種劇本，導演和演員心裡有數，拍起來很順利的。因為裡面最大的賣點其實是劇情，所以導演沒有那麼死磕。
林浩演好自己的就行啦。
秦俊昊這邊，也是認認真真拍片，珍稀每個時間。
除此之外，就來了一次劇組探班，也沒有狗仔什麼的。因為韓國的媒體產業，要等到05年韓國政府放開媒體的註冊條件以後，三個人就能註冊一個媒體，那時候才起來的。
所以林浩在這邊拍戲以來，除了偶爾室外戲有正常的圍觀群眾和留學生來遠遠圍觀，其餘的都還好。
而林浩在拍戲之餘其實也很少出去閑逛啊，吃東西什麼的。這倒不是別的，第一忙，第二劇組開拍一周的時候，宋康昊請他吃八爪魚給林浩留下了陰影.……
就那個頭切掉，然後淋上醬油還是什麼的，八爪魚還在裡面動呢。這對人家來說太正常，對林浩來說感覺，真的有點不知道說啥。 ……
拍攝仍在繼續，角色愈發清晰。
朴斗滿和蘇泰允這一胖一瘦，其實就已經是鮮明的對比。
然而影片里不止如此，高三都念了四年的朴斗滿辦事粗暴，在限期破案的壓力下出於各種原因把一個傻子鎖定為兇手。甚至為了這個，偽造證據，毆打嫌疑人，還把他帶到山上，威脅要把他埋了。
一切的一切，充斥著野蠻和蒙昧，但又在當時的時代背景和周遭環境下得以了解。
而另一邊，看到這件事情的時候，蘇泰允沒有參與，但也沒有阻止，就默默地走了。
他開始自己畫圖，分析。
作為一個大學畢業的ABK，回來也是在漢城工作，見到的都始終是那個高度的人。所以其實他不相信這些「泥腿子」探員的觀點，更懶得和朴斗滿攪在一起——有句話叫什麼？
不與傻比論長短，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這其實也是後面很多細節的伏筆。
比如第一天來的時候前所長他很疏離，因為前所長阻止他辦案，就默默地不再分享東西。他堅持自己的看法，堅持科學推理，堅持學校在書本上學到的知識。也在遇見後面所長和自己一個觀點，那終於開始滔滔不絕。
所以說得不客氣一點，這個角色有點臉譜化。有點屬於對畢業大學生，對那些專業人士的想象。其實說白了是為了和朴斗滿這個有血有肉的傢伙設立一個對立面：
科學和蒙昧，冷靜和衝動，城裡和鄉下，這一切衝突的事物其實推動著兩者往前。因此蘇泰允的人物動機和設定，都難免有不合理的。
好在，林浩肯定是有點東西的。 ……
夜，片場。
這時候劇情已經進行到蘇泰允在田野里發現了受害者，並且分析道：「他殺人的手法相當專業，也很徹底徹底，優美。」
顯然不可能是傻子所為。
因此幾個人前去傻子家的烤肉店吃飯喝酒的時候，朴斗滿給他買了一雙鞋子。
今天的故事就從這裡拍起。
主演們高速拍攝，所以這幾天劇組都連軸轉。好處就是晚上不用拍大夜，因為主演們很少出現NG個不停地情況，一般是群演……
秦俊昊想著，然後喊下：
「Action！」
鏡頭裡，一盤新鮮的牛肉，似乎還帶著些血水，就被淋在了烤得炙熱的鐵板上，發出滋啦滋啦的響聲。牛肉的肌理分明，紅白相間，切得薄厚適度，被一雙筷子攪開。
「至今還沒有一個目擊者.……」
所長穿著白襯衫打著領帶，一臉頹喪地坐著並沒有多大食慾。桌上擺著用來卷肉的紫蘇葉子，打開的罐頭，喝得已經幾乎空瓶了的酒和集團放著的餐巾紙，預示著飯局已經進行了一陣。 ……
因為案件進展不順利，似乎桌面上也分成了三個陣營。
壓力最大的所長，有點放棄把主導權交給蘇警官的朴斗滿和曹警官，還有繼續有點置身幾人外的蘇泰允。
「要一些嫩腰肉嗎？」
老闆又過來，小心翼翼問道。
「行了，我們夠了。」
話雖這麼說，宋康昊看了兩眼還是隨手把牛肉端了過來。再看看腳底，問道：「光昊去哪了？我怎麼沒看到他？」
「如果有什麼需要的……」
宋康昊於是拿出東西：「我給光昊買了點東西，一會你給他。」
「這是什麼？」
宋康昊看了他一眼，故作不在意道：「哦，上次看了一眼他的運動鞋，聞起來很臭，我為他難過。我想，我得給他買雙新的，所以我買了雙Nike的。」
韓國人說英語也是有些奇怪，但他還是特彆強調了Nike兩個字，因為這對於這裡來說已經是名牌了。
老闆受寵若驚：「您不必如此費心……」
「彭！」
結果話還沒說完，光昊就從旁邊的柜子里摔了出來，一臉懵逼地摔了個七葷八素。老闆趕緊責備道：「那個混蛋，他總是睡在最奇怪的地方！」
「光昊，來.……」
宋康昊說著，給了光昊一巴掌：「你的鞋子尺寸是250mm對么？」 ……
林浩直皺眉，看得出這種表示所謂親近的陋習他是鄙視不以，但又一閃而逝。反倒是讓人拿過來鞋子，道：「這是NICE，不是NIKE，N，I，C，E.」
「NICE或NIKE，誰在意啊？」
宋康昊瞟了他一眼，然後無視。
鏡頭繼續從左邊拍，但終於是漏出林浩側臉了。他看著幾人強調了品牌不對的事情后，看著眾人沒有一個人理自己，在意這件事情……
忽然就感覺索然無味。
林浩迅速就轉了個身換了個姿勢，不看這裡的所有人。似乎這樣就能避開這一切，不與他們為伍。然後念叨著：
「如果你給他買鞋，就得買正牌貨.……」
聲音越來越低，因為幾人興奮地在手忙腳亂著些什麼，歡慶著什麼。
他眼睛里開始浮現出一絲鄙視，和一絲嘲諷。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情緒外露，因為他知道朴警官和曹警官只是為了補償自己的愧疚心而已，並不是純粹地屬於關心別人怎麼樣。
「我打你是因為我關心你.……」那邊兩人開始洗腦。
然後……
秦俊昊就張著嘴，看著林浩在鏡頭主角不是他，只有一個側臉的情況下，第一次奉獻出了無聲又炸裂級別的表演：
林浩嘴角緊抿著，然後又砸吧砸吧嘴，舔了一下。
突然就笑了一下。
這笑的感覺有點莫名其妙又順其自然，特別衝突，帶著些不明所以的迷思，但好像你覺得他又本該如此。
直到有些乾裂的嘴唇和濕潤的舌頭輕輕那麼一舔，好像竟然和諧了下來。剛才那劍拔弩張，甚至孤傲的東西，突然山崩一樣塌下。
似乎是終於平息了什麼。
蘇泰允的眼神望著朴警官和曹警官，居高臨下，輾轉，從激烈到平淡，再到最後一切都已經消失在了眼眶。
然後他低下頭。
把這根煙細細密密地摁在煙灰缸里，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