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條過
這家茶樓並不大，馮遠正從旁邊小門進來。
看著他一臉樂呵，後面跟著的夥計臉色倒是有些猶猶豫豫的。但人都給錢了，老闆說做生意你只要不影響別人，那就開門迎客就好了。
好吧，即使如此，他也是跟著馮遠正一路到了座位，這才要下去。
「誒誒！別走啊！」
夥計回頭有些皺眉，但專過頭已是笑，變臉是做夥計的看家本事么。眼前這個成年男人，穿著藍白相間的小學生校服，戴著小黃帽，外表卻罩著一件灰色大衣。
雖是一口京片子，翹著蘭花指文縐縐的，但這打扮怎麼都不像是正常人。
何況已經不是第一次。
「您還有什麼事么？。」
「這台上的，怎麼不是徐先生啊？今兒個該是他講了，我為了來聽這一場，你看。」說著，他還真撩起自己的褲腿：「我這還摔了一跤了呢。」
夥計沉了沉氣，便輕車熟路地回答：「徐先生今兒個請假了，臨時有兩人來頂場。您可以先看看這個，也挺有趣的。」
「噢，那好吧。」
對方說話做事像個小學生，接受起來倒也容易。夥計笑了笑就出去了，一開始他還給解釋解釋徐先生一早就不來了，對方就鬧。後來他又過來好幾次，夥計也就不解釋直接借口了。
反正這人隔一陣子又來，完全記不得上回的事情。 ……
馮先生雖然聲音有些尖，但這仍舊是小事一件。開場一小會進來的人不算少見，大家也就繼續聽。
可還沒等上一分鐘，這位馮先生就眼睛越瞪越大，攝像給了個遠景，你仍然一眼就大概能看見這人和他臉上的表情。
於是郭德岡和于謙在台上插科打諢，台下忽然又傳來聲音：「怎麼回事……這，這，這怎麼能拿來開玩笑！」
鏡頭轉過來，馮遠正已經是滿臉通紅，而往後兩桌就是林浩。此時他皺著眉頭，看了這人一眼，又轉過去抿了抿嘴。
這時台上郭德岡並沒有聽見這聲音，繼續當背景音。
「唉，怎麼能這樣呢？」他又道。
馮先生忍不住四處看，想尋找認同。
但沒人搭理他，該樂呵繼續樂呵。
他轉了一圈回過神，只能繼續窸窸窣窣地小聲道：「不能這樣啊.……」
他再嘆了一口氣，起身，有些臉色鬱郁地從旁邊出去。鏡頭一路掃過人群，直到這會，林浩才在鏡頭裡正兒八經地露了個側臉。他甚至連回頭看一眼都沒有，繼續看著台上，只是不耐煩地念了聲：
「煩不煩啊！」
「.……」
馮遠正一愣，然後臉上浮現起淺淺地情緒，竟然就這麼默不作聲地走了。 ……
演員自己改戲了。
按理來說，這裡馮先生是要說一句：「可不能這樣……」
然後林浩再來一句：「嘁！」然後再轉過頭不看他。這個小小的衝突，被就這麼掠過了，但好像拍出來更自然更貼合人物一些。
陳導沒喊停。
那就是默認了這場改戲，林浩其實是真的有些驚訝和佩服的，因為他現在反正如果不是臨場發揮得很好，是不太敢臨時改的。
但人家就改的好。
又是長鏡頭，攝影機跟拍這一段就感覺跟現在的觀眾親歷了這一切一般。這滿場的歡聲笑語和一個人的驚訝到無措，彷彿就像是那句「熱鬧都是他們的，我什麼都沒有」。
就這麼個出場，你看著他想著是安嘉和，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角色。但現在全身都散出一股子陌生感，怯懦又有些神經質的感覺，彷彿又是第一次見到他。
惶恐，迷茫，與周圍的格格不入，對事情的無能為力的逃避……而就憑這一場出場戲，你就大概能摸到這個人物的一些脈絡。
「咔！過了！」
那邊陳愷歌喊了過，全場一陣愣住，因為今天大家都做好了拍大夜的準備。這一場出場戲極其重要，算是前期給的為數不多的線索，所以預備了兩個小時來拍。
結果這就完了？
一條過？
連馮遠正自己都有些猶豫，過來主動問：「導演，要不要再來一條。」
「可以了，你這很好，就這個調。」陳導點頭表示肯定，於是片場開始有些嘩然。這個其貌不揚又沒什麼名氣的演員，上來拍的第一場就是大戲。
十分鐘不到，拍完了你這是？
「愣著幹什麼，準備下一場啊！」
「哦哦，好！」 ……
馮遠正在劇組來了個開門紅。
第二天早上，陳愷歌就帶著他去那邊拍馮先生自己的戲份了。他因為進組比較晚，所以說有些戲份還是要趁著這些天好，還有別的演員的檔期安排，來拍戲。
其實主要就是曾黎了，她在這三個星期。作為女朋友這個角色，她也是和馮先生也有接觸的，但也是一樣完全忽略了他。
哪怕是第一次不小心丟了一本書出去給人家砸到了，但是陳赫去道歉的。等到後來她和馮先生第一次正面接觸，也是轉眼就忘了。
這也符合她的人物設定。
其實《百花深處》虛虛實實的環境中塑造出三類人物，馮先生演一類，傳統文化的堅持者；林浩演一類，夾雜在這兩種文化之間，試圖平衡的人；還有女朋友和這些搬家工人之類，活在現實中，被時代裹挾著滾滾向前的人。
這三類人，其實也就是林浩和馮遠正各表現一類，剩餘演員表現一類。
看起來馮遠正的難度是最高的。
所以林浩對劇組裡大家的表現不算意外，但實際上他作為串聯起整個故事的一條線，其實懂電影的人知道他這個角色其實才是更難搞的。出場越是多，越是要準備多，越是難給人驚喜。
因為他的信息是和電影節奏一樣給出來的，他得帶著這個節奏，而不是馮遠正這種一出場就給你很多信息。
不行的，給太多電影就無聊了。
所以懂得人自然懂，馮遠正難度不小，林浩的難度也不低，甚至更高一些，所以才會有那麼多重拍。但就這樣吧，專業人士能看懂就行，他不需要人誇一句「十秒鐘三種情緒變換，演技爆炸」之類的。
而隨著馮遠正的進組開拍，一路也到了六月，電影節奏開始加快了。《百花深處》的故事節奏，是越走越快的，到最後再給那麼驚雷般的一響，才爆發出柔和的情緒。
而因為慢節奏的戲份會比較多，所以佔得時間長，這也就意味著現在開始劇組將會進行強度更大的拍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