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喜娘,喜耶
“救個鬼!”那聲音的主人像是非常地不滿:“你自己死乞白賴地衝上門來求秋姐收留,現在又在說些什麽胡話?”
方琳的腦像是有一道白色的閃電劃過,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了上來,她怔怔地發呆,再也無法說出一個字來。
那說話的男子見她再不多言語,便說了一句:“不要再吵了,好在現在是白天,要是晚上,吵到了前麵的客人,秋姐絕對不會饒你,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後,他又把門合上走了出去,全然不知方琳已沉浸在不知是自己,還是另一個人的回憶中。
隻見她呆呆地喃喃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那段從深淵中浮上來的回憶仿佛快速播放的影片,一幕幕地劃過方琳的心間,可惜,那不是一幕喜劇,從一開始就是悲劇。
記憶的主人叫喜娘,沒有姓,一出生下來就不知父母是誰,很早便被賣給了一家有權有勢的地主。主人對她還算不錯,可由於長得過於美麗,在十二歲的時候主母就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開始折磨她。
其實主人對她並沒有什麽邪念,可善妒的主母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那時她才不過十二歲,家裏最重的活由她幹,最粗的活由她幹,最累的活由她幹,沒人幹的活由她幹……
回憶到此處的時候,方琳不禁插入了一個畫外音:好一個苦大仇深的娃……
可喜娘並無埋怨主母之意,對於一個自小便被父母拋棄的人,有一口飯吃便足夠了,再苦再累再不是人幹的事,她都願意去幹。
但即便如此,到了十六歲那年,劇變還是發生了。大唐的軍隊如狂風過草地一般的來到了主人家中,將一切都卷起了粉碎。
怪隻怪在改朝換代之時,主人錯判了形勢,原本應該充作軍妓的一家人,在主母娘家的大力活動下,終於被判無罪,可主人也再未有能力將養這上下數十口人,便把仆人都遣散了。
回到自小就未呆過的親生父母家,原本想象能夠得到歡迎的喜娘隻迎來族人的一陣口水。早在十年前喜娘的父母便被亂軍所殺,而喜娘本人更是在一出生後就被族裏除去了姓名,想要得到族長的認同實在很難。
從老家離去後,一路顛沛流離,吃盡了世人的白眼,受夠了男人的調侃,讓喜娘本已磨得如堅石一般的心更是像鑽石一樣的硬朗。
靠著乞討進了長安城,繁華的街市並沒有讓她感受到絲毫的安全,她想要安定下來,無論用什麽方法,也不要再過像以前那樣的日子。
於是她來到了萬花樓,找到了萬花樓的主人秋姐。閱人無數的秋姐一眼就看雖然被塵土遮住了臉麵的喜娘實在是一個美人胚子,更是一株搖錢樹。在喜娘將身上的塵埃洗盡後更堅定了秋姐的看法。
可惜的是,在一切還未來得及調教之前,喜娘便患上了眼疾,雙眼無法視物,照西城安神醫的說法就是,需要將養兩月之久才能完好無損,否則必有後患。
醫生的話總是喜歡往誇大了說,一是為了讓病人多負一些診金,二是為了讓自己少負一些責任。
可下定決心栽培喜娘的秋姐是萬萬不敢冒這個險的,她便照安神醫的方子安排小順子去抓藥,並且將喜娘的眼睛給遮得嚴嚴實實的,以方便塗抹在眼睛上的藥效更好的發揮,又可防止風邪入侵,實乃一舉兩得。
在此期間,秋姐還給喜娘取了一個新的名字,畢竟原來的名字不適合在萬花樓的風月場合中使用。新的名字叫“月媚”,據說是秋姐在夜裏凝望夜空,看著那一輪若隱若現的月光而想到的。
但萬花樓裏的姑娘都知道,多半又是哪位前朝名妓的遺恩,並非秋姐的發陳出新之舉。喜娘倒還挺喜歡這個名字,終歸要比原來的名字好很多……
方琳自己的記憶與喜娘的記憶像是在腦中分隔地駐紮者,時而又開,時而又合在一處,卻又並不相交纏繞,讓方琳在保持自我的同時,又能繼承喜娘所有的一切。
這實在是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猶如一個被置入在了身體內的知己一般,可惜,這個知己是無法交流的。
既已知事情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唯一能夠做的,隻有麵對。在不知上了多少堂激勵課程的方琳深知其中的重要性,可……到得最後,她嘴角還是不免流露出了一絲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