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流光集(三)
他在自己房中凝神想了很久,那句短短的話帶來的驚喜之情漸漸消去,新的煩惱卻又湧上心頭。他以手握拳,輕敲額頭,蹙眉尋思道:
「如此重要所在……該派誰去呢?……」
忽覺窗外有窈窕身影一閃,卻是游心翩然而至。朱於淵起身迎接,游心瞧了瞧他的神色,表情忽也凝重起來,她回身掩起門窗,低聲問道:
「怎麼了?」
朱於淵道:「有事。」游心變色道:「何事?」朱於淵想了一想,沉聲說:「等到半夜時分,你我同去一趟關帝廟,有要事相商。」
游心再未多問,只默默點了點頭。捱至半夜,周圍的人都入睡了,他倆方才悄悄潛出,復又來到關帝廟中。
朱於淵與穆青霖一內一外,站在洞開的石門兩旁。穆青霖瞧見他的神情,並未催問,只靜靜立著,等待他說話。
朱於淵仔細瞧了瞧那仿若空空無物的門洞,退後半步,終於開口道:
「青霖,游心。我想問一句,目前天台派中,有哪些來去自由、武功高強,且又能託付大事之人?」
穆青霖與游心相視一眼,皆知事態非同尋常。穆青霖答道:「據我所知,天台派現今餘下的人中,高輩份之人多已年長,且在師祖仙去時便各自立下誓言,終身守靈,不出天台山一步。輩份稍低的弟子雖然可以偶爾出山,但若論武功與託付大事,則又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朱於淵點了點頭,道:「此事非同小可,絕不能輕易託付於人。我今夜前來。正是為了商議它。」
游心眼中有緊張之色一閃而過,穆青霖卻從容應道:「願聞其詳。」
朱於淵嘆了口氣。低聲說:「我已經知道那製作隱弦的高人居處了。」
此言一出,游心的臉色猛地變了。穆青霖卻微微一笑,問道:「他的住處遙遠嗎?」
朱於淵答道:「遠,很遠。」穆青霖會意地嗯了一聲,游心在旁急問:「有多遠?他在哪?」朱於淵沉吟道:「遠在巴蜀之地。」游心忙忙地追問:「巴蜀之地山寬水長,具體落腳點是哪裡?」朱於淵眉宇間有憂色,一時竟未能回應。
穆青霖低低喚道:「游心。隔牆可能有耳,莫要問得太詳細。」游心方才省悟,啊地掩住口,點了點頭。
朱於淵望了望穆青霖。眼底頓生佩服之意。他想了一想,正色說:
「巴蜀水遠山高,那鑄弦之人又必隱居在幽深之處,武功若不強,恐怕難以到達。並且我曾聽師父說過,師祖與那制弦之人私交深厚,那人因而兩度替天台派制弦。他多年前就已謝絕會客,唯有手持師祖真跡的人,才能登堂入室。以我淺見,此番前往尋求破解隱弦的方法,本無必得把握,因此最好是由天台派重要弟子親自出行。倘若前往之人的身份無足輕重,就算尋到了。只怕首先就得吃閉門羹。」
穆青霖頷首道:「沒錯。那麼。天台派弟子……」
他靜靜地想了一會,又彷彿在側耳傾聽。可是暗寂的石室內。好像並未有絲毫別的聲音。
穆青霖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一字一句,雖說得慢,卻很清晰:「地位重要,能自由來去,又配得上前去尋求破弦之道的天台派弟子,除卻當今四脈傳人外,再無旁人可選。」
朱於淵思索道:「天台四脈的傳人……」
他舉足漫走了兩步,瞧了游心一眼,道:「第一脈傳人就在此地。至於我……倘若不嫌棄,可算是第二脈的傳人。第三脈……」他話音一頓,重重嘆了口氣,才又接了下去,「第四脈傳人翼師兄,眼下身在江南。」
穆青霖低聲道:「十三弦是父親這一脈的武器,於情於理,都該由穆家子弟親自前去解開此結……然而……」
游心忽然在旁淡淡地開口:「我去。」
二人一驚,齊齊看向她。朱於淵疾道:「不可。」游心睨了他一眼,道:「有何不能?以我的武功,再加上有暗暝術傍身,就算是巴山蜀水,也照樣跋涉得過。」
朱於淵道:「巴蜀離京師太遠,你一來一去,要花費大量時日,必定會被神樂觀中的人發覺。」
游心咬牙道:「那又如何?為了霖兒,我大不了拚死當一回潛逃者。」
朱於淵搖了搖頭。穆青霖溫和地勸道:「游心,阿淵說得對。現在尚未到退無可退之境,你還不必孤注一擲,拋卻首席樂舞生的身份。」
游心眼有憂色,閉嘴不言。朱於淵邊思忖邊道:「另一個法子,就是由我親自去一趟。」
穆青霖道:「你去比游心去好些,但也不是很妥當。」朱於淵點了點頭:「入京師三個多月以來,我雖在神樂觀內行動尚算自由,但若想獨自出城,卻幾乎不可能。」
穆青霖道:「蘭姨極疼愛你,你若說想外出散心,想必她也不會攔著,但一定會設法派人處處保護……」
朱於淵道:「對。何況隱弦製作者住在巴蜀,這個消息本來就是從她手中獲得,她若發現我的去向是巴蜀,必會有懷疑。所以,我很難順利到達那裡。」
三人互覷一眼,皆有些黯然。朱於淵道:「四脈傳人中的最後一位,就是翼師兄了……」
穆青霖略略好奇地問:「他是怎樣的人?」
朱於淵側過身,凝視著斑駁不平的石牆,低聲說道:「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游心卻瞪了穆青霖一眼,悄悄在他身後朝穆青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穆青霖笑了笑,沒有再說話。朱於淵卻又喟然嘆道:「我想……翼師兄為了青露,別說是遠涉巫山,就算去更遠更險的所在,他也是心甘情願的吧。」
游心「呀」了一聲:「原來是在巫山。」這回卻輪到穆青霖朝她噓了一下。朱於淵忽然道:「你倆噓來噓去的,我很脆弱么?」
穆青霖和游心一起擺手道:「哪裡哪裡。」朱於淵倒笑了起來,道:「不必如此小心。我堅強得很。」
他邁了兩步,似打定主意,道:「那高人隱居之處極為隱秘,我答應過她,不輕易傳出去。我這幾天就去探聽一下翼師兄近況,然後再設法送一封信去南京城。如果他親自來了,我就親口告訴他詳細地點,咱們再一齊拜託他前往巴蜀走一遭。」(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