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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暗暝術(五)

  她不敢再想,拔腳朝石階通道飛奔。剛沿石階奔下一半,忽聽石室內傳來朱雲離的厲叱,和小男孩兒的哭喊。她跌跌撞撞撲向石門,小男孩兒忽又尖叫了一聲,一道紅影自門內激射而出,杜息蘭嚇得渾身一抽,見紅影是朱雲離,方才倒出一口涼氣。 

  朱雲離剛彈出門邊,忽地轉身,雙臂連揮,左左右右左右右右左右左右……一口氣對著開啟的石門中間連划二三十道折線。石門內有尖嘯的風聲盤過,朱雲離衣袂飛揚,倒退幾步,伸手攥住大型虎口中的吊環,朝上一抬,石門嘎嘎連聲,緩緩閉合,那尖聲嘯叫的風,也慢慢消失在門后。 

  朱雲離雙腿一軟,騰地坐倒,縷縷鮮血順著他的口角與眼角滴下。杜息蘭如篩糠般發起抖來,伸手便要替他擦拭。朱雲離忽然冷冷地說:「不必,雖受重傷,但死不了。」他深深呼吸了幾口, 掙扎著扶牆立起,探手將另一具小型虎口中的吊環一拉,石門右側的小小暗格驀然開啟。 

  二人聚精會神,聽了一晌,但覺呼嘯的風聲已自消失,石室內唯留下小男孩兒不住的喘氣聲和嗚咽聲。杜息蘭心中抽搐,叫道:「寶寶!寶寶!」下意識想去暗格前張望。朱雲離一把拖住她,喝道:「莫要靠近!」 

  他將杜息蘭攬在身後,杜息蘭再也忍不住,掩面泣不成聲。朱雲離卻深吸一口氣,突然狂笑起來,他將臉轉向暗格,大聲說道: 

  「顧無音!你終於中計了!」 

  他喉結滑動,面上猶存殘餘的恐懼。但更多的卻是緊張與激動: 

  「自從我在京師落腳后,你就一直在尋我。我知道你有疑心。就算找著了,也多半會先潛在暗中觀察,以選擇時機下手。因此我想了這個辦法,借著對這孩子下手的機會,把你引誘出來——你本以為能解救他吧?可我倒要問你一句,你敢確定這個孩子就是穆青霖嗎?!」 

  石室中一片死寂。朱雲離驀地提高嗓門,繼續將聲音一一送入暗格中: 

  「十七年前我曾吃過你的暗虧。吃一塹、長一智——我若告訴你,另一個孩子幾年前就病死了,而你身邊的這一個,是我為了混淆視線。特意尋來養著的,你又會作何感想呢? 

  「天台派其他人,我一個都不怕,我最厭惡的,就是鬼鬼祟祟的你!你總是一副道貌岸然、漠視紅塵的模樣,可私底下卻又愛多管閑事,到處趟渾水——如今你就同這個身份不明的孩子一起乖乖呆在地牢里吧!你因他而失去了自由。敢問你是打算疼他呢……還是恨他?」 

  他傷勢甚重,似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停了一停,又叫道:「這地室三面密封,唯一的石門后被我布置了三條隱弦,交織錯雜,你再也休想像方才那般用潑雪法鑽空子!而那洞穿鎖骨的鏈條乃皇家秘制而成。名喚『消魂』。鏈與鎖的材料都屬人間罕有,休想輕易碾斷。唯有我才能用鑰匙解開!」 

  杜息蘭痛哭道:「雲離,莫要說了!」朱雲離朝她作了個噤聲的手勢,自己忽也住口,又仔細地察聽。但聞石室中毫無回應,唯有那小男孩的聲音還在嗚咽,但嗚咽聲越來越小。杜息蘭心中擔憂,問:「顧無音真的被關在裡面了?」 

  朱雲離猶豫一下,道:「瞧方才的情勢,應該是的。」杜息蘭道:「你封門時有沒有瞧見他的人影?」朱雲離眼中掠過一絲狐疑,道:「只有勁風,沒有人影……但直到石門關閉,風聲都在裡頭,所以……」 

  杜息蘭緊張地朝四周望了幾圈,低聲道:「但願他沒出來,但願他還在裡頭。」忽爾想起甚麼,又叫道:「你穿了寶寶的鎖骨!倘若他因此殞命,如何是好?!」 

  朱雲離決然地道:「我下的手,我很清楚。他絕對死不了。那細鏈材料異特,不會像尋常穿骨鐵鏈那般銹爛,反而有鎮定外傷的奇效。因此宮中專用來對付需留活口的重犯,整個皇宮中這樣的鏈條不超過三副。他鎖骨處的傷口只會限制他的行動和習武,但不會奪去性命。」 

  杜息蘭道:「你想平安度滿十七年,把他倆一同關起來也就是了,為何非得穿骨……」朱雲離忽然冷冷地笑了笑,高聲道:「真真假假,遊戲才更好玩!顧無音,穆靜微正在天台山等你的消息罷?你還有能耐傳遞消息嗎?你還敢傳嗎?」 

  他又冷笑兩聲,接著說:「虎毒不食子,說的從來就不是我朱雲離。我最後丟給你一句話——這孩子,可能是我的,可能是穆靜微的,也可能與天台派根本毫無關係!你還有十年的時間,坐在石室裡頭,慢慢地猜吧!」 

  他說完這幾句,轉向杜息蘭,道:「息蘭,這大型虎口機關,人人都能開。但這小型虎口機關,我會加以改造,具體開啟方法,將來唯有你知我知。從今天開始,給那孩子送水送食物,以及定時開啟暗格通風換氣之事,便要麻煩你了。」 

  杜息蘭低低地「嗯」了一聲。朱雲離又冷冷地道:「若有人手眼通天,竟能尋到這裡,還敢開啟石門硬闖,門后的三條隱弦,定會教他吃不了兜著走。」 

  他緩緩闔上暗格,石室復又陷入黑暗與沉寂中。 

  天慢慢地放晴了,積雪也消融了。有年輕不知情的樂舞生曾誤入關帝廟,皆被「鬼影」除滅了。 

  漸漸地,人跡越來越少。關帝廟和周圍的院子,終於一一荒蕪。朱雲離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他幾乎很少來了。 

  杜息蘭每個白天都會來兩次。小男孩兒很瘦弱,卻依舊頑強地慢慢長大。杜息蘭注視他的目光,有著一如既往的溫柔與憐惜,彷彿那天以他性命要挾「雪中怪物」的事,從未曾發生過一般。可他每每問她自己的身份,她卻從不肯正面回答。 

  可關帝廟卻又有了新的不速之客。 

  很多天之後的一個夜晚,院牆上突然冒出兩隻小手。小手用力扒住牆頭,一顆圓圓的腦袋緩緩冒了出來。須臾,一條弱小的人影艱難地在月光中浮起,費勁地翻過院牆。 

  那是一名年僅六七歲的女童。烏髮大眼,潔白的臉龐上卻表情冷淡。她穿著樂舞生慣著的道服,道服不甚合身,她的袖子和袍擺都拖在了地上。她貼著牆根慢慢行走,走幾步,就朝四下左右瞧瞧,若確定無人,便用稚稚的童音極低地喚道: 

  「師父。」 

  她似已走得習以為常,也似已喚得習以為常。每一聲「師父」,都得不到回應。她依舊面無表情,繼續走走停停、低聲輕喚。 

  幼小的人影,慢慢朝高大的關帝廟走去。 

  快到廟門前的時候,她突然停住了腳步,雙眼驀然圓睜,彷彿嗅到了一股奇異的氣息。 

  須臾,她突然伏下身子,將耳朵貼在地面上。漂亮而冷漠的臉上,表情彷彿生起一線變化。 

  她側卧於地,一耳細聽,緩緩地爬行。她探索了很久,終於挪到了一塊覆蓋於下水道的石板邊。她挺起身,半跪著,將小嘴湊近落水孔,原本稚冷的童聲,終於帶上了一絲驚訝與歡悅: 

  「師父……」(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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