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戰未休(三)
段崎非心頭一震,暗想:「這正是那日璧月樓中洛堂主的聲音。」他萬般好奇,凝目望去,只見那洛涵空已自半天夜幕中一躍而下,落在摧風堂眾人面前。段崎非驟望之下,不禁暗暗喝彩:「好一條威武雄壯的漢子!」
只見摧風堂堂主洛涵空亦著一身煙灰色衣袍,只是發上束帶與腰身系帶,均為殷紅色,雖只增添了寥寥幾抹紅,卻反而使他在摧風堂諸人中醒目無比。細觀之下,見他方臉濃眉,目光炯炯。又兼高大偉岸、相貌堂堂,衣襟袍擺薄薄布料間,一絲絲肌肉線條,隨舉手投足若隱若現。
洛涵空大步走近,大聲笑道:「阿翼,別來無恙?」伸手攬住司徒翼肩。
司徒翼把住他臂,笑道:「涵空,總算又見面啦。」
他二人自幼相識,情誼素深。長成后各忙其事,竟足足三年未曾見面,重逢之下,格外親熱。一番敘談過後,司徒翼便介紹洛涵空與天台派眾人一一相見。除去戚橫玉和穆青露外,其餘人都是第一次見洛涵空,各各問答應酬,不免花去不少時間。
洛涵空與眾人相見完畢,驟見倒在地上的瞿如,濃眉一軒,抬足來到他身邊蹲下,問:
「他是諱天中人?」
陶向之和司徒翼亦走近,司徒翼道:「不錯。這人武功怪異得很,但我閱歷太淺,不知其名諱。」
陶向之在眾人中年紀最大,更兼奔波江湖多年,見多識廣。他低首端詳瞿如面具和衣服上的紋飾,沉聲道:「『狀如鵁而白首,三足,人面,其名曰瞿如,其鳴自號也。』這人是諱天中的『瞿如』,十幾年前在江湖上也曾攢下不小名氣。」
傅高唐懶懶地問:「如此說來,這廝還挺風光了?嘿嘿,早知如此,當年我不該只在山中專註習武,也應當早些出山會會他們才對。」
洛涵空搶著道:「瞿如縱然武功再高,碰到天台派穆大俠,照樣束手就擒。」
傅高唐面上神色陰晴不定,哼道:「束手就擒么,嘿嘿,嘿嘿。」段崎非瞧他面色,知他又在暗暗計較與師父的武功高下,不禁微微一笑。突然聽得洛涵空道:「陶叔,你方才說這人也是個老江湖?」
陶向之點頭:「對。但自從六年前諱天首領被誅殺后,他便沒有出現過,不想今日居然又見著他。」
洛涵空揚聲道:「可惜他已經不省人事了,不然,我倒想見識見識諱天中人的神奇武功。」說著,輕輕一哂,又說:「這會兒只能瞧瞧他尊容啦。」
他陡然伸手,捏住瞿如面上白銀面具,發力一揭!
眾人不料他突有此舉,都吃了一驚。穆靜微長袖一拂,立時又凝住。戚橫玉和傅高唐互瞧一眼,也硬生生忍住不言。段崎非心中驚異,暗想這洛堂主倒是毫不掩飾好奇心,雷厲風行得緊。陶向之、司徒翼和穆青露似習慣了洛涵空的舉止,司徒翼微微搖首,嘆道:「涵空,你說干就乾的脾氣依舊沒改啊。」
洛涵空笑道:「當然。我最討厭拖拖拉拉、裝模作樣。」說著,將那面具往旁邊噹啷一擲。
眾人終究好奇,一齊圍了過去。段崎非就著火光,湊近細瞧,只見瞿如在面具底下的臉蒼白皺縮,並無太大出奇之處。只是已有不少皺紋,觀其年齡,遮摸四十有餘,將近五十了。
洛涵空立起身,大有不屑之意,道:「這廝長相平平無奇,何必裝神弄鬼,故戴面具?莫非諱天中人習慣了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說罷,長笑幾聲,轉身踱開。
穆靜微先前一直甚少說話,此時方問:「洛堂主似乎對諱天的印象不甚佳?」
洛涵空驀然回身,雙眼在火堆餘燼照映中凜凜發亮:「我自幼便聽說諱天種種張狂事迹,只恨沒來得及親自同它鬥上一斗,它就滅亡了。」
他神威武勇、氣勢揚厲,向瞿如瞟了一眼,突又大笑道:「如今諱天居然在洛陽重出江湖,這可再好不過。阿翼,我們便同心戮力,與諱天周旋一番!」
司徒翼慨然道:「好。」穆青露已替晏采包紮完畢,撲閃著眼睛昂了頭說:「洛大哥,我們才不要你出手相助哩,天台派才不怕甚麼諱天。」
洛涵空笑道:「露兒,你還是那麼好勝!我當然知道天台派中高人多得很,只不過,哼哼,諱天偏偏選在洛陽城生事,這分明就是瞧不起我洛某,既然如此,洛某非得讓他們瞧瞧厲害不可。」
穆青露拍手道:「這麼一說,聽上去悅耳多啦。」
洛涵空甚為得意,朝陶向之道:「陶叔,這兒經了火焚和打鬥,得重新修整。此屬江湖械鬥,不要官府插手,就麻煩你明日派人進行修葺吧。」
陶向之道:「我一定辦妥當,堂主請放心。」
洛涵空又向天台派諸人道:「傅大俠,穆大俠,戚女俠,這裡破壞嚴重,不宜再住,不如各位索性前往摧風堂中居住,可好?」
戚橫玉向傅高唐和穆靜微道:「二哥,三哥,你們做主。」
傅高唐攤手:「隨便。」
穆靜微思忖一會,向洛涵空道:「多謝洛堂主美意。如今諱天已兩度追刺,我們師兄妹雖不懼怕,但念及派中青年子弟安危,確須多加提防。不如這樣。」他環視眾人,沉聲道:
「阿桂,翼兒,露兒,崎非,你們帶著各位師弟和其他人員,隨洛堂主前往摧風堂暫住。」
穆青露問:「爹爹,您不來嗎?」
穆靜微道:「我們三人且繼續留在外頭。省下了掩護你們的力氣,來去更自如,也利於隱藏形跡,暗中查訪。」
洛涵空熱烈地道:「穆大俠倘若想查訪諱天蹤跡,不如一併交由我處理。」
穆靜微道:「我們不光要查訪諱天……這事說來話長,露兒,你和翼兒明日慢慢向洛堂主說明罷。」
穆青露和司徒翼頷首道:「是。」
戚橫玉微微點頭,叮囑司徒翼:「你到時不妨將北上緣由一併對涵空和陶先生說明,不要藏藏掩掩,令涵空覺得生分。」
洛涵空和陶向之一起抱拳:「多謝信任。」
金桂子來到傅高唐身邊,疾道:「師父,我想留在您身邊,可以么?」
傅高唐瞅了昏迷不醒的晏采一眼,道:「你放得下她?」
金桂子略略猶豫,隨之堅定地道:「她隨青露住在洛堂主處,又有人照顧,自當無礙。」
傅高唐哈哈笑道:「不必了。阿桂,今夜孩子們或多或少都受了傷,你還是隨眾一起照顧他們罷,待大家傷勢差不多恢復了,我們再行匯合、繼續北上。」
金桂子只得稱是。
洛涵空命令屬下將眾人物品打點一番,又吩咐將晏采和瞿如抬入車中。忙忙亂亂間,段崎非見瞿如的面具依舊被遺落一邊,銀白面具上兩個眼孔在火色中散著幽深冷暗的光,摧風堂弟子們來來往往,幾次差點便有人踩到它。段崎非微有不忍,走了過去,彎腰欲拾。
甫一伸手,突覺旁邊也有人突然俯身,二人的手在面具上方驟然碰在一起。段崎非一愣,突聽穆青露的聲音問:「咦,小非,你也來撿?」
段崎非抬頭一看,正碰上穆青露黑亮的眼睛。他心中一動,道:「青露,你為何撿它?」
穆青露道:「他終日戴著面具,必然不願意被人窺見面容。他雖然可惡,但倘若醒來發現面具被強行摘去,說不定會傷心呢。」
段崎非心中微微一動,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穆青露縮手笑道:「好啊,那就由你去給他戴。」段崎非答應一聲,拾了面具,輕輕替瞿如重新覆上。
洛涵空回首道:「我會嚴加看管瞿如,直至他蘇醒。三位前輩請多加小心,如有任何吩咐,城中各處都有摧風堂弟子,只管尋來使喚。」
傅高唐等三人一起道:「多謝。」
穆青露眨眨眼,戀戀不捨地道:「爹爹,二師伯,四師叔,我們去啦。過幾天要來看我們哦。」
穆靜微摸摸她的頭,柔聲說:「當然。」於是眾人隨了洛涵空和陶向之,往洛陽城南摧風堂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