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蘇炳卿
,烽火之諜影風雲
汽車行使的很快,十幾分鐘就到了關押向林的別墅。
這裡外面看不出什麼,可是裡面五步一崗,十步一衛,戒備森嚴。
小泉走在最前面,小林在一旁引導。
「事情辦好了嗎?」
「已經在加急沖洗,大概需要半個小時。」
「足夠了,你去準備茶具吧。」
「嗨。」
看著小林離去,小泉推門進去,看了一眼猶自盤坐在沙發上的向林,微微一笑,也不自我介紹,徑直在一旁坐了下來。
這倒引起了向林的好奇。
不過自己如今自身難保,向林雖然好奇此人的身份,也只是點了點頭,並不說話。
片刻,小林端著茶具進了房間,剛想要介紹,就被小泉揮手止住。
小泉熟練的擺好茶具,開始沏茶。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頗有韻味。
將一杯茶水遞到向林面前,小泉輕笑一聲,「向先生,請。」
看到向林一言不吭,只是冷眼看著。
小泉也不生氣,自斟自酌一杯,笑道:「以茶代酒,敬向先生一杯,佩服你對國家的忠誠。」
向林冷眼看著除了口音,和中國人沒有絲毫差別的男子,心裡莫名一驚,此刻才發現,此人從進房間開始,就已經掌控了二人之間的節奏。
「多謝,各為其主罷了。」
向林拿起茶水,遙敬了一下,一飲而盡,絲毫不介意一旁小林眼中的嘲諷。
小泉輕瞟了一眼,止住了小林無禮的舉動,似乎看破了向林想激怒自己的舉動。
「剛想說向先生坦誠,突然又改變主意了。向先生喜歡古董,喜歡中國傳統文化,對茶道一定有研究,如今我卻是有些班門弄斧了,不過今日能喝到日本茶道是不是別有一番滋味。」
「不過是學了一點中國的皮毛而已。」
向林嘲諷一句。
「不,你錯了,向林君,用中國話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向林不屑一笑,似乎懶得辯論。
小泉端起茶杯,小口喝了一杯,微微一笑,「中國的茶具,中國的水,用日本的技法沏出去,確實別有滋味,茶如此,我希望人也如此,向先生您應該懂我的意思。」
說著,小泉拿過公文包,拿出一份報紙,遞給向林,笑道:「向先生看看,是不是很熟悉。」
向林疑惑的結果報紙。
這就是一張普通的申報罷了,甚至還帶著油墨的芬芳。
突然,向林盯著報紙中縫愣了愣神。
一則醒目的尋人啟事映入眼帘。
「老舅平安,請弟一聚,本月二十七號,惠安茶樓,下午四點。兄林祥,弟仁同。」
向林嘲諷一笑,自作聰明的日本人,不過模仿的倒是有模有樣,但是特務處的接頭暗號只會寫時間,大家就會前往秘密辦公室集合。過完年辦公室地址已經更換,此事除了副站長王天成和總務科許義知道,其他人還沒有來得及通知,因為開會的時間還不到。
此刻向林有些慶幸,如果吳天再晚幾天叛變,那麼只要帶著人去特務處秘密辦公處埋伏,整個滬上特務處就會被一網打盡。
小泉將向林的神色收入眼底,不以為然的笑笑,突然伸出右手。
小林心領神會,打開手中的文件夾,將一張照片遞給向林。
向林一看之下大吃一驚,這竟然是自己和小林二人的合照。
驚懼之下,向林起身仇恨的瞪著始作俑者小林。
看到的卻是一臉的得意和嘲諷。
向林有些頹廢的倒在沙發上,自己又一次中了小林的奸計。
此人假意和自己商談羅秀琴葬禮之事,暗中卻偷拍下了二人「親密交談」的照片。
如果說剛才那條尋人啟事是假的,那麼加上這張自己「叛變」的照片,一切都會變成真的。
這時,小泉突然說道:「對了,忘了告訴你,你的古董店重新開張了。如果向先生不選擇和我們合作,這張照片很快就和尋人啟事先後出現在報紙上,我想你的組織一定會第一時間知道。」
「那個時候,你們所謂的鋤奸隊,一定會找上門來,如果沒有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庇護,向先生你的下場可想而知,大家都是幹這一行的,你應該知道,沒有人會相信一個被捕過的人,我想我已經說的夠清楚了。」
說著,小泉拿下眼睛,輕呼了口氣,用手絹輕輕擦拭。
重新戴上眼鏡,小泉起身離去,留下一句,「給你2個小時考慮時間,不然這張照片會馬上送到報社。」
出了房間,小泉臉上露出幾分疲倦,輕輕彈了彈手中的照片,對身邊侍立的小林說道,「交給你一件事情,你現在喬裝成探視著,去看看那6個關押在巡捕房的人,順便讓他們看看這張照片,我們要趁熱打鐵,不然只會便宜了竹機關的人。」
雖然兩個機關都是土肥圓設立,但競爭依然激烈,小泉甚至聽到消息,他這位老師如今又想殺回情報界,此時正在疏通關係。
「嗨。」
小林躬身一禮,轉身離去。
李唐搬新家了。
其實就是重新租了一間房子。
站在新公寓的陽台上,正好可以看見原來住處的一切景緻。
此刻李唐正站在陽台上抽煙,就見王謙虎風塵僕僕的趕了過來。
新的住處並未通知王謙虎,此刻他去的卻是原來的住處。
看到王謙虎身後並沒有尾巴,李唐將手槍別在腰后,轉身下樓。
一臉失望出了公寓的王謙虎,突然在樓下看到李唐,臉上露出幾分驚喜,突然上前,焦急說道:「出大事了,向林叛變了。」
「向林叛變?」
這計劃就像晴天霹靂一般,震驚的李唐半響說不出話。
雖然李唐也頗有心機城府,善於偽裝,心裡也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此刻聽到這個消息,臉色還是驟然色變。
「消息準確嗎?」
「我的線人剛才告訴我的,今天下午,也就是兩個小時前,特高課的小林前去探望被關押的六人,拿出了自己和向林的親密合照,以此來招降幾人,並且許以重利。」
「聽說這些人的情緒很激動,有幾人的態度已經鬆動,如果有人叛變,指認其餘幾人,日本人的引渡很快就會被批准,這些人進了日本人的審訊室,後果不敢想象,怎麼辦?我準備馬上向總部發電。」
李唐此刻卻冷靜下來,覺得事情有些蹊蹺,既然向林已經變節,日本人放著這麼一個大殺器不用,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去招降幾個已經被捕的特工呢?這些人又能檢舉出多少同黨呢?向林如果叛變,只要揮揮筆,租界里必將血雨腥風。
那麼日本人到底打的是什麼注意呢?
「這樣吧,先不急發報,你讓你的線人密切監視那六人的狀態,另外,特高課的小林出現在巡捕房,說明此人一直潛伏在租界,目前的任務最好是能找到此人,找出關押向林的地點。」
「好吧,我先走了,晚點再聯繫。」
看著王謙虎匆忙離去,李唐嘆了口氣,點上香煙,狠狠抽了幾口,直接爆了一句粗口。
「艹。」
此刻,法租界工部局巡捕房監獄。
特務處滬上站情報2組的幾人坐在牢房中,氣氛沉默著。
王一安撿起腳下的一根稻草,習慣性的撓了撓頭髮,看著或躺或靠,假寐的幾人,冷笑一聲。
「行了,都別裝睡了,說說吧,為今之計,何去何從。」
聽到這話,幾人睜開眼睛,皆是一臉的惆悵。
一個消瘦黑俊的男子冷哼一聲:「反正我不會投降日本人,是殺是刮隨便,我正想試試日本人的手段。」
「嘿,就你趙泰骨頭硬,說的我們都是軟骨頭一樣。」旁邊一人尖嘴猴腮,聞言嘲諷了一句,眼珠子轉動,給另外一人使個眼色。
這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像個文弱書生,此刻臉色煞白,抿了抿乾裂的嘴唇,哆嗦著說道:「要不降了吧。」
說完這話,看到眾人虎視眈眈看過來的眼神,又急忙說道:「我是說假投降。」
尖嘴猴腮的男子立刻接話說道:「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組長您說呢?」
王一安正是幾人的組長,聞言冷笑幾聲,「好你個宋司揚,招來了家賊不說,現在貪生怕死還打起了假投降的幌子。」
幾人在大都匯娛樂城潛伏,不想宋司揚和愛好賭博的吳天臭味相投,一來二去熟悉了,竟然把吳天帶到了工作的地方賭博,讓幾人的掩護身份全部暴露。
王一安每想到此事就憤憤不平,此刻咬著牙,森然說道:「夠了,我管你是假投降還是真投降,自己的路自己選,如果真要投降,也可以拿我人頭去做投名狀,哼哼,鋤奸隊的可不管你是真的假的。」
看著王一安猙獰扭曲的臉,宋司揚心底打個哆嗦,暗暗蹙眉,滬上鋤奸隊的趙君號稱特務處四大殺手之一,自稱白面判官,只要上了此人的黑名單,就必死無疑,可是想到日本人的手段,宋司揚還是心驚膽顫。
相反,趙泰此刻坦然自若,目光冰冷地看著幾人,「我站組長一邊,不過誰要是敢叛變,我就先殺了誰。」
眾人聞言,表情各異。
李唐走在大街上,手上拿著一份報紙,頭版頭條就是「法租界華人總探長蘇斌卿遇刺」的消息。
李唐蹙著眉頭沉思,蘇斌卿此人長袖善舞,能在租界方圓之地和地下黨、特務處、日本人以及青幫眾多勢力之間遊刃有餘的周旋,此人的城府和實力都不容小覷。
想在法租界找到一個人的下落,如果此人能夠提供幫助,事情自然簡單許多。
不過聽說此人一向都是獨居,閉門謝客,怎麼和此人搭上關係呢?
蘇靜。
這位蘇斌卿的侄女此刻還掌握在李唐的手中,周旋一二應該問題不大。
李唐一直在想,此人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這麼想著李唐在雜貨部買了一副門神,攔下一輛黃包車。
蘇斌卿住在惠安里的一處獨門院落,門外有兩個青石獅子。
此刻月上枝頭,巷子里人煙稀少。
看了一眼院內的燈光,李唐抬手敲門。
「誰啊?」
片刻,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響起。
「你好,請問蘇探長住這裡嗎?我是蘇靜的同學,有事拜訪。」
「蘇靜?」院內的老人問了一句,半響沒了聲音。
又過了一會,一個滿頭白髮的老頭將門打開,揉了揉眼睛,冷臉問道:「你誰啊,我家老爺不見客。」
「哈哈,老伯,我這就一副門神,你先拿進去給蘇探長看看,要是蘇探長不見我,我馬上掉頭就走,絕不打擾!」
老頭聞言,詫異又遲疑的接過門神,留下一句「等著」,又將大門關上。
此刻內屋中,蘇斌卿躺在藤椅上,旁邊是一隻燒的很旺的火爐。
火爐上一壺熱水沸騰著發出嘶鳴聲,熱氣像白煙一樣升騰。
蘇斌卿穿著一件白色汗衫,胳膊上打著繃帶,顯然剛做了手術,繃帶上還能看到絲絲血跡。
手中拿著一本《資治通鑒》,卻看的津津有味。
老僕將門神遞給蘇斌卿,解釋幾句。
「蘇伯,你快去休息吧,不早了。」
蘇斌卿勸了一句,老僕點點頭,嘴裡嘟囔著下去。
拿過門神,蘇斌卿看了一眼,就哈哈大笑幾聲,奇異的看了一眼院外。
本來是一對的門神,「左秦瓊,右敬德。」
來人送的卻是兩張一模一樣的秦瓊,這樣一來就成了「左秦瓊左秦瓊」,這是大唐大將秦瓊護背旗上的一句話,下句是「孝義賽專諸,交友似孟長」。
這話的意思是來人信任敬重自己的人品。
聯想到此人在自己遇刺之後送上這樣的禮物,當然是在暗示此事不是他所為,從腦海中將打過交待的地下黨、特務處特工、青幫大佬過了一遍,浮現出向林的身影,此人倒是有這樣的涵養,不錯此人如今下落不明,那送禮物的人又是誰呢?靜丫頭的同學?
蘇斌卿對此人更加好奇起來。
「蘇伯。。。」
蘇斌卿剛喊了一句,才想起老伯已經下去休息,於是起身自己去開門。
門開了,只見燈光下站在一個挺拔修長的身影。
此人臉色白凈,濃眉大眼,自有一股英武之氣,此刻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似乎掩蓋了一切鋒芒,透著幾分書生的文弱。
蘇斌卿目光微凝,伸手說道:「裡面請。」
「蘇先生請。」
蘇斌卿在暗中打量李唐,李唐也暗自打量其人住處。
此處雖然是個院落,頗為雅緻,但和精緻卻搭不上關係,簡單簡陋不過。
到了正屋中,蘇斌卿邀請李唐在木椅上坐下。
李唐看了一眼蘇斌卿受傷的胳膊,起身給兩人分別倒了茶水,才洒脫坐下。
蘇斌卿此時端起茶水,打量李唐幾眼,突然開口,「吳天的事情是你做的?」
因為他從腦海中過濾了很多人,也想不出租界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號人物,此刻卻對上了。
「是。」
李唐坦然承認。
蘇斌卿聞言目光凝聚,冷哼道:「小兄弟,好手段,還真的膽大妄為,肆無忌憚。」
這可不是什麼好話,但李唐還是直接說道:「過獎了,我這人一向謹小慎微,謹言慎行,可有時候沒有辦法,只好雷霆一擊。」
蘇斌卿輕笑一聲,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
二人似乎陷入了沉默中。
李唐內心焦急,此刻卻強裝鎮定。
片刻,蘇斌卿突然問道:「這麼說兄弟是來自山城了?」
李唐抱拳一禮,說道:「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特務處少校副科長,李唐。」
「哦,李少校潛入租界犯下滔天大案,如今半夜卻到了我府上,莫非是來自首?」
「哈哈,蘇探長說笑了,今天我來是想請蘇探長幫忙。」
「對不起,既然你能想到送門神,想必對我做過調查,我在租界這個位置上,最主要的是中立,任何人在租界都要遵守租界的法律。」
聽到蘇斌卿打起了官腔,李唐不以為意,將茶杯放下,笑道:「若是為了蘇靜呢?」
「靜丫頭?」蘇斌卿微愣,隨即眼中寒光閃爍,冰冷的說道:「你在威脅我?」
明明向林告訴自己蘇靜已經釋放,按道理也已經到滬上了,可是向林的古董店出事之後,此事就不了了之,沒想到此刻這個從山城來的年輕人竟然上門以此要挾自己。
「你錯了,蘇先生,我是來救你的。」
「救我?笑話?」蘇斌卿只覺得莫名其妙。
「這可不是笑話,蘇先生,你覺得日本人還能猖獗多久?小日本當年可是揚言要三個月滅掉中國,現在呢?戰爭已經進入相持階段,我相信勝利最後一定是屬於我們中國人的。到時候你覺得歷史會如何看待蘇先生?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你那位叫蘇靜的侄女確系日本間諜。」
「不可能,靜丫頭雖然調皮,畢業后在日本報社上班,但做間諜做漢奸絕不可能。」
「此事千真萬確,就不知道這位蘇靜是你的侄女還是李代桃僵,混水摸魚了,我想這個答案只有她自己告訴你了。」
蘇斌卿聽了這話,臉色慍怒,端著茶杯的手指咯咯作響,似乎在極力壓制心底的怒火。
「說吧,你想要我幫你什麼?」
「我想知道日本特高課小泉助手小林在租界的潛藏地址,此人今天下午去了巡捕房。」
蘇斌卿冷眼直視著李唐,片刻說道:「可以,明天晚上給你消息。」
「好,如此多謝。」李唐拱拱手,露出一絲微笑。
「人什麼時候給我?」
「隨時都可以,一個電報而已。」
「我暫且信你一回,慢走不送!」
李唐也不說話,轉身就走。
突然蘇斌卿說道:「等一下。」
李唐疑惑的轉身,就見蘇斌卿站在屋檐下,似笑非笑的說道:「李少校,你就不怕我把你留下來?」
李唐輕笑著,在蘇斌卿疑惑的眼神中,解開風衣的扣子,只見腰上一顆黑色的手雷在黑夜中安靜的出奇。
蘇斌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