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紀勇濤讓他找同學去,自己後天還回不來。

  他剛掛上電話,就看見劉緯德也等著打電話。老劉笑得有點尷尬,打電話回家,點頭哈腰和老婆解釋後天還回不去。

  ——單位里都知道,老劉的老婆有點厲害。

  打完電話,兩人一起回去。劉緯德說,你們這兩天辛苦。

  紀勇濤:都一樣。我們還能出去走個來回,透口氣。

  劉緯德客客氣氣摸出一支煙給他:反正別出啥事就好。就是擔心上次那種事……

  劉緯德的擔心,在第一天沒有成真。第二天下午四點,會議結束,一隊帶著主車隊往出城方向去,二隊留守會場,做收尾的檢查。

  就在這個時候,橋頭儲蓄所出事。 -

  陳小虎是這次最先闖進去的,大概是有意在楚稼君面前表現。在一片尖叫聲中,四個人控制了大堂。

  然而就在不到兩分鐘后,伴隨一聲巨響,一輛貨車撞進左門,從貨車上又跳下六個人,頭上戴著臉譜,手裡端著槍。

  兩邊都愣了一下。一家儲蓄所,在同一時刻被兩伙人搶,是做夢都想不到的意外概率。

  槍聲轉瞬響起——楚稼君先動手幹掉了對方的兩人。對方也知道遇到了黑吃黑,幹掉了楚稼君這的兩人。

  陳小虎跟著解決了一個,還想還擊時,被楚稼君拽著從側門空擋出去了。

  陳小虎:我們先來的!

  楚稼君坐上車,摘掉頭套嚼起口香糖:對啊。口香糖要不要?

  有歹徒從儲蓄所里追出來,對著他們的車開槍。他不耐煩地嘆氣,戴回頭套,身子探出車窗,抬手一槍打中那人額頭。

  楚稼君:開車,去富民東路。

  陳小虎:為什麼……

  楚稼君:如果我斃了你、自己開車更快,我就會斃了你。

  陳小虎發動車子開出去。經過對方的貨車時,對方負責開車的同夥還在駕駛座上;兩輛車擦肩而過,咔噠一聲,楚稼君拉了顆手雷,輕飄飄拋進對方的車窗里。

  他的口香糖吹出一個泡泡。泡泡破掉的瞬間,爆炸聲從後方響起。車輛的殘骸被炸上天,如下雨似的落入愛呀河。

  陳小虎不敢多問一句,專註開車。富民東路離這裡有十五分鐘車程,楚稼君說,在前面的農商銀行停車。

  和愛呀河畔的混亂相比,富民東路此刻顯得無比清靜。這條馬路兩側種滿了婆娑的法國梧桐,綠茵茵的葉影帶著涼涼的春意。

  陳小虎:我們就兩個人了。

  楚稼君給槍上膛:要不臨時組個過路的?

  陳小虎:而且銀行和儲蓄所不一樣……

  楚稼君已經下了車。路邊剛好經過一群下課的中學生,楚稼君穿過他們,就像鯊魚經過沙丁魚群,他出來時,手底下已經攬住了一個小胖子。

  他帶著孩子、舉槍徑直進了銀行。持槍安保剛拔槍,就已經被他一槍放倒在地。 -

  紀勇濤那邊剛出高速,就聽見緊急消息。先是橋頭儲蓄所,然後是富民東路的銀行。

  二隊直接去了儲蓄所,門口,貨車的殘骸還燃著火光,附近一片焦黑,汽油味瀰漫;失去交通工具、只能背著麻袋的三個劫匪們搶了輛計程車,朝著市中心方向逃,想混進百貨商場的人群里。

  劉緯德帶人衝進百貨底樓驚慌的人群中。三人分頭逃跑,有人從窗口翻出去,也有人往其他的出口跑。

  二隊的人跟著分散追擊,劉緯德追的人進了食品區,目標應該是食品區盡頭的門。

  櫃檯上掛滿了紅艷艷的金華火腿,底下的玻璃櫃則堆滿南北乾貨。食品區的顧客原本就多,劉緯德追丟了那人,只能勉強往那個方向擠。 -

  ——根據消息,搶了富民東路銀行的那伙人往出城方向跑了,目標應該是逃出城。

  正在城交出口的紀勇濤用最快速度安排了攔截。現在是下班高峰,如果車要開的快,就要避開主幹道上烏泱泱的自行車,他們的路線可以預測。

  紀勇濤把地點確定在城內貨運火車站。不管是出城后往哪條公路跑,這個車站是必經之地。

  在車站外停下車,他看了眼表,五點零三分。突然,有同事看到左邊有情況——一輛白色貨車正從另一側飛馳而過,向出城的公路口駛去。

  同事:勇哥,全員去追?

  紀勇濤:留一輛車給我。其他人去追。

  車站裡響起鈴聲,煤運車緩緩發動,綠車頭駛出鐵網。紀勇濤帶著兩個人開車跟火車,他心裡有另一種想法——如果今天的劫匪和上次的劫匪有關,或者說,如果就是同一個人策劃的行動,他絕對不會那麼簡單地被自己預料到。

  貨運車帶著濃重的黑煙沿著鐵軌加速。紀勇濤讓開車的同事靠近火車,自己拉開車門跳了上去。

  他扒著車外的爬梯,朝著頂上的煤堆爬去;在下一截車體,另一個同事也爬了上來,還帶來了無線電剛才傳來的消息:白車攔到了,裡面沒人,只是用杆子頂著油門!

  紀勇濤在此刻爬上車頂煤堆。下一秒,一顆子彈擦著他的耳畔飛過去——

  他看見了一個年輕人舉槍對著自己,那人腳邊堆滿了裝錢的麻袋。

  果然。

  白車就是個幌子,用來引開追捕;人早就帶著錢爬上火車,跟著煤運車跑了。

  年輕人還想再開槍,眼前黑影一晃,握槍的手已經被紀勇濤擰住,頭側吃了一記毫不留情的肘擊,被摁到在嶙峋的煤堆里;紀勇濤制服了陳小虎,同事前後查了一遍:勇哥,就這一個人,沒第二個人了!

  紀勇濤:就你一個人?

  陳小虎沒說話。

  紀勇濤:絕對不止你一個,你被你同夥賣了。他人在哪? -

  百貨商店裡,追兇的劉緯德從人群和火腿中艱難地擠過去。

  突然,他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那人有些眼熟,而且認識他,帶著訝異的笑和他打招呼:劉叔叔!

  劉緯德艱難地從記憶里把他翻了出來——這人好像是小紀的那個大學生表弟……

  劉緯德推開他:小、小許啊,叔現在有事兒,你先走……

  他推開許飛,繼續往前擠。

  話未說完,前方火腿櫃檯傳來客人們的尖叫聲;他連忙擠過去,見到自己追擊的臉譜歹徒歪斜在一處櫃檯上,顫抖著捂著自己的咽喉。

  鮮血從男人被割開的喉嚨里淙淙湧出,櫃檯上懸著的一條條火腿被噴滿了血滴子。

  ——二隊的消息回來了。追的三個歹徒,擊斃一個,逃了一個,還有一個死在了百貨里。

  ——

  未完待續

  《愛呀河迷案錄·縛耳來》6

  從富民東路的農商銀行出來后,他讓陳小虎帶錢走。

  陳小虎一愣,以為是分頭跑的意思。楚稼君面無表情:我去收拾他們。

  陳小虎才意識到,楚稼君指的是橋頭儲蓄所那伙截胡的。

  陳小虎:我一個人按照運煤車的計劃跑?

  楚稼君低頭收拾裝備:嗯。

  陳小虎:我們在哪會合?

  楚稼君:嗯。

  楚稼君已經沒心思和他說話了,他甚至沒聽清陳小虎上一句說的是什麼,一種冰冷的暴怒,此刻充斥著他的腦海,擠走所有理智。

  陳小虎:警察會先去抓他們,對吧?

  楚稼君不耐煩地笑笑:他們有幾斤幾兩我清楚,你只要照計劃做,絕對逃得掉。

  陳小虎:逃不掉呢?

  楚稼君:吃槍子兒啊。

  陳小虎:……

  楚稼君:你怕了?

  陳小虎:我不怕。

  楚稼君:你確實不用怕。

  楚稼君:你記住,只要我還在外面,我就有辦法救你出去。

  楚稼君拉開車門出去了。最後,他快劉緯德一步,在百貨公司中截殺了其中一人。 -

  房屏在黑暗的巷子里走過。他剛從老相好開的地下舞廳後門出來,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

  外面都是追他的警察。為了搶那家儲蓄所,他策劃了整整半年,準備干一票大的給她看。老相好很仰慕那些亡命之徒,她家的客廳桌上堆滿了各種大案的剪報,其中,臉譜的案子被她奉為神作。

  房屏年紀大了,他已經三十多歲,還沒有正當工作,也沒有家人會給他介紹對象。開地下舞廳的老相好是唯一和他保持曖昧關係的女人,她也不止房屏一個男伴。那家舞廳在道上小有名氣,很多亡命之徒都會借住在老闆娘那裡,她在枯燥的生活中仰慕他們的血性,他們也需要一個喘息的地方。

  戴上臉譜面具、模仿「臉譜」,是他為了引起更大轟動想出來的主意。他本來覺得這會是個很完美的計劃——幾個人衝進銀行,帶走如山一樣的錢,跳上車揚長而去,而警車總會姍姍來遲……在地下舞廳里,那些亡命之徒成天說的就是這些事。

  搶儲蓄所的那天,偏偏發生了意外——也不知道是不是撞見鬼了,當他們的車撞上側門時,裡面已經有了一波劫匪。

  其中一個人毫不猶豫對著他們就開了槍,房屏從舞廳里找來的幾個同夥也是老手,立刻還擊;在一片混亂中,他跌跌撞撞坐在了地上,被同夥拉起來。好在對方很快就撤了,把儲蓄所讓給了他們。

  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外面就傳來了貨車的爆炸聲。

  失去了交通工具,他們只能帶著有限的錢落荒而逃,房屏帶頭去了百貨,那裡人多,可以混在人群里逃出生天。

  幾個人分頭跑,他跟另一個同夥都往百貨食品區擠,在一片尖叫聲中撞開前面的顧客;不知為什麼,房屏突然往同伴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看見了那人被割喉的剎那。

  一個長頭髮、個子高挑的年輕人和同伴擦肩而過,他甚至沒有用自己的刀,而是抄起櫃檯上劈開火腿的砍刀,動作輕快得如同蝴蝶扇翅——房屏甚至懷疑,除了自己,沒人注意到這個年輕的死神。一切都太快了,砍刀帶著巨大的慣性劈開同夥的咽喉,然後劃了道完美的弧線,落回櫃檯的案板上。

  年輕人跟著驚慌的人群一起往另一個方向走,他在人群中顯得那麼自然,一邊緩慢前行,一邊抬手用黑皮筋紮起頭髮。

  房屏逃出百貨,在一個拐角處丟掉了所有的錢、外套和面具,活了下來。

  又是一輪巡邏經過小巷,他緊緊把身子貼著牆,不敢挪動。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對面響起。

  年輕的聲音:他們都不知道你長什麼樣,你慌什麼?

  房屏轉過頭,他對面不知何時站了個人,那人手裡舉著一張臉譜面具遮著臉,赫然就是被房屏丟掉的那張。

  面具放下,後面是一張年輕而無辜的臉。

  楚稼君:我第一次遇到截胡的,這位大哥,你……

  ——他根本不等這人說完,轉頭就跑;楚稼君也沒想到這人這麼慫,真的讓他跑出去了幾步。

  但也僅僅只有幾步。房屏的小腿被他從後面一腳踩下去,整個人撲通跪在地上。他被楚稼君翻過來,槍口直接捅進嘴裡。

  不是手槍,是一把步槍。

  楚稼君將他踩在地上,步槍抵住他的嘴。

  楚稼君:我們來玩個遊戲好不好?

  楚稼君:我數到三,如果發生了什麼事,導致我沒有開槍,我就放過你。

  楚稼君:你從天而降截我的胡,我也幫你問問天意。怎麼樣?大哥,玩不玩?

  房屏拚命搖頭拒絕。

  楚稼君:不玩也得玩,三……二……

  楚稼君:一……

  嗶嗶聲在小巷子里回蕩——他的拷機響了。

  楚稼君愣了一下,從皮帶上解下拷機看了眼,嘴裡嘀咕:他怎麼回來了……

  他收了槍,把房屏踹開:滾,我要回去背英語了。

  房屏連滾帶爬,爬了兩下,又被槍口鉤住后領子,拎了回去。

  楚稼君:你要是還想干一票,一周后的這個時間,這個地方,你等我。

  房屏:你到底是誰……

  楚稼君:你不來也可以。我知道那家地下舞廳,知道老闆娘和道上的人有沾染……

  房屏:你想殺她?不是……你想讓警察去抓她?!

  楚稼君眯著眼睛看他,拷機在手心裡轉來轉去。

  楚稼君:她很喜歡我。我告訴她我是誰,她就會留我過夜。到時候提前把你手腳綁住、嘴巴塞住丟在床底,我和她做的時候,你就在床底聽……

  房屏尖叫著往遠處逃:你滾!滾啊!

  很快逃得沒影了。

  楚稼君有點懵地看著他逃跑的方向,也沒想到這人會那麼大反應。 -

  楚稼君推門進去時,紀勇濤正坐在沙發上看晚報,桌上擺著一瓶啤酒。

  紀勇濤:你大晚上去哪了?

  楚稼君把雙肩包丟行軍床底下:跟同學打球去了。

  紀勇濤:這麼晚打球?……畢竟年輕啊。

  楚稼君:勇哥你怎麼也回來得那麼晚?我出去時候看見對岸儲蓄所又出事了,是不是……

  紀勇濤苦笑——二隊把人追丟了,現在老劉成天加班,帶人搜那個儲蓄所的劫匪;紀勇濤雖然帶人把銀行的劫匪連人帶錢都抓住,可問題是那個小年輕打定了主意不開口。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也沒用,軟的不行就只能用點其他辦法了。

  這事交給了專門負責的人,他這邊開完會就回來了。

  紀勇濤摸了把他的後頸:都是汗。小飛,打球累不累?

  楚稼君:有點,追著球跑了好久。

  紀勇濤哈哈笑:走,出去吃宵夜。

  楚稼君:你最近闊綽啦,又是給我買拷機,又是下館子吃宵夜……

  嘴上這樣說,胳膊還是伸過去攬住紀勇濤,一起往門外走。

  楚稼君:勇哥你是不是要陞官啦?

  晚風吹過愛呀河,被污染嚴重的河水被帶起一種冷冽微臭。有很多垃圾袋飄在河上,都是附近居民隨手丟進去的。

  等天氣熱了就會更臭,河裡沒魚,倒是有泥鰍。幾個光屁股小孩在淺水裡挖泥鰍,泛起陣陣尖叫。

  紀勇濤點了支煙,靠在扶欄邊透氣。他聽見些風聲,上面對劉緯德很不滿意;大隊長李宇正處於升遷的關鍵時期,現在對辦案率要求越來越高,破大案的可能性,其實更多的被押在紀勇濤身上。

  如果李宇順利「進省」,他必然會從A市帶走一個自己人,培養為左右手,他會帶誰走?

  隊里很多人知道,老劉當時轉進一線,不是因為想做刑事,是因為這個崗位收入高,能養家——他女兒出生后檢查出來很麻煩的消化道疾病,要吃特殊奶粉,一袋六十元。

  但是劉緯德溫厚、聽話。

  老劉和紀勇濤在近期這些案子中的表現,很大程度會影響李宇的決策——帶誰走,誰跟著高升進省,誰留在市級挑大樑,或者被這根大梁壓死……往後的人生,就此開始分水嶺。

  紀勇濤望著漆黑的河水,見縫插針地在考慮這些問題。二隊的警力也不足,在走程序向他借人。如果他在這一環節把劉緯德卡死,把所有力量捏在自己手上去釣大魚,說不定許多搖擺不定的事,將會一錘定音。

  楚稼君在邊上,想從他口袋裡偷煙,被一把抓住手腕。表弟的眼睛在閃爍的路燈下亮閃閃的,帶著點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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