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六章 死而同穴
葉淩萱已明顯感覺到他體力的不足，還未等她從他的手裏掙脫出來，他卻生生頓住了身形。雙腿猛地踏進積雪，在墜入裂縫之前停了下來。
不知何時，地震已在大地上撕開一個大口，黝黑可怖，深不可測。若不是黑衣男子強行停住，此刻他們恐怕已墜入深淵，粉身碎骨了。
葉淩萱的臉色也蒼白起來，雖看不到麵具後的表情，但從他顫抖的雙手，依舊可以感知他的驚恐並不比葉淩萱少。
隻是差一點，就害死她了。數九寒天，冷汗卻已浸濕衣衫。
葉淩萱急忙為他輸進內力，道：“你有沒有事？”
黑衣男子正欲撥開她的手，渾身卻忽然僵硬。死亡的聲音已近在耳邊，阿淩，太晚了，我們終究還是逃不過。
“阿淩。”
黑色的瞳孔裏忽然綻出花來。葉淩萱緊緊地抱住了他：“薛夜痕，我終於找到你了！”
如洪水般的大雪肆虐而至，瞬間將兩個身影淹沒。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我們死而同穴，這是不是，就是最好的歸宿？
昆侖山巔。絕情殿。
一池血水豔豔生輝，就在血池的中央，修築了一座宛如蓮花的石台，喚名長生。如雪般蒼白的大理石，由於池中血水的浸泡已失了原來的顏色。隨著血池水位的一天天加高，長生台上的紅色印記也在一天天升高。等到鮮血將這朵白蓮染成血蓮，就是向這個世界報複的時候了。
長生台上一人靜坐，四周升起蒙蒙血霧，使得那人的身影，也變得亦真亦假。而他的容顏，更是透明如虛空一般的存在。
赤紅色長袍無風自起，他用手指在胸前作結，念了串咒語，隨即拿起一張圓形白紙，貼在掌心。隻見那張紙忽然開始燃燒，藍色的火苗一點點地舔舐著它。但在此時，紙上卻顯出生動的畫麵。
微紅的瞳孔裏有微微的笑意，如開在黑暗中的紅蓮一般。此刻，正是雪崩的時候。
他看著紙慢慢燃盡，閉了雙眼。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預料中，他們，不會那麽容易死。
暴風雪過後的平原格外寂靜，大雪掩蓋了一切汙垢，也吞沒了一切生命。遼闊草原，此刻望去，隻是一片死寂的白。天是灰白色的，遠處的雪山依舊發出聖潔的光。大地無言，世界沉默。
這場突如其來的地震和雪崩，已經毀滅了方圓百裏的村子和城鎮。劫後餘生的人們，隻是哭到無淚，百年的紮根，才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生存下來。他們以為自己戰勝了一切，然而自然隻是一個冷笑，所有的擁有都會失去。
尖利的哭泣劃破這異樣的靜寂，如在灰色的天幕上生生撕裂一道口子。
葉非雪跪在雪地裏，望著這片已複平靜的土地，拚命拋起地上的積雪，落了她滿臉滿身。雪水融化下來流進她的衣領裏，冰冷刺骨。
“為什麽要奪走我師父？為什麽總是要奪走我最愛人的生命？老天，你告訴我，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才將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害死了？你為什麽不來找我？為什麽不懲罰我？嗚嗚，師父，徒兒好想你啊……你快回來好不好，徒兒害怕啊……”
哭倒在雪地裏，滾燙的淚水沿著臉頰滑落，又被冷風吹幹，如刀割一般疼痛。
“老天，你怎麽還能這麽平靜？你殺了那麽多人，你怎麽還能平靜下來？你知不知道一個人要活下來有多難……你怎麽能這樣，就這樣害死那麽多人……”
一直在她身邊沉默的風冷霽看她的眼神有了劇烈的變化。
這是指責嗎？天災從來都不應該被指責，人們要怪的，不過是人禍。
她一定什麽都沒有經曆過，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她不知道，有時候人比老天更可怕。他見過的世人無不醜陋，就算死了，也不過死有餘辜。他殺了他們，不過是幫他們早入輪回而已。
“師父，你不會丟下徒兒的對不對？你一定在哪裏等著徒兒對不對？徒兒這就去找你，你等著徒兒……”葉非雪嘴裏喃喃，雙眼空洞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風冷霽本隻是抱了雙臂冷冷觀看，但看見她單薄的身影在無邊的雪原上奔跑，黃色衣衫翩飛若脆弱的蝴蝶，仿佛下一秒就會折翅墜落。他的眼裏忽然有了變化，卻還是愣著沒動。她的死活和我有什麽關係！可是，宮主的話……
他歎了口氣，迅速追了上去。
前方五裏處，便是那個巨大的裂縫，依然張著黝黑的大口，想將一切都吞進它的腹中。
葉非雪看著那道縫隙，茫然的眼神忽然亮了亮：“師父，你一定在下麵對不對？等著徒兒，徒兒馬上就來找你了！”她張開雙臂，如蝶般落下。
“不要！”風冷霽一躍而起，抓住她的胳膊，卻也被她的下墜之力帶的跌落下去！該死，真是個害人精！他一邊用力抓緊了一塊石頭的邊沿，一邊抱怨。
手臂因重力而繃直，拍在石頭上的那一下幾乎將手掌拍碎，筋脈欲斷，手腕磨在鋒利的石壁上，早已血肉模糊了。
鑽心的疼痛使得風冷霽也變了臉色，可氣的是這丫頭還一點也不領情，在他的手裏亂動，叫嚷著要找師父。無奈之下，他隻有握緊了她的手腕叫她閉嘴。
葉非雪還未從自己的幻想裏醒過來，依舊哭喊道：“壞蛋，你放開我，我要找師父！你放開我，流氓，惡棍……”
多次勸阻無效，向來脾氣暴躁的風冷霽竟然乖乖地聽她用各種話來罵自己。隻是這丫頭確實嫩了點，罵來罵去也不過那幾個詞，聽到最後他竟忍不住笑了。
葉非雪早已沒有力氣了，隻能嘶啞著嗓子瞪他：“壞蛋，你笑什麽笑！”
風冷霽早已觀察好了周圍的地形，瞅準了一塊平台，便又恢複了冷漠的姿態，右手借力在石上奮力一擊，足下亦用力一點，便拉著葉非雪飛到了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