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帝都舊事
再難好的傷口都會有愈合的時候,隻是留下的傷疤卻永遠難以抹去。有時候,她甚至都想如果自己真的是他們的女兒就好了,他們便不用受這十年相思之苦,催人心肝。
鐵軼也告訴了她許多事情。
當年身為武林盟主的他突然引退,並不是為了隱居避世,而是為了避禍。當時先皇病重,而太子未立,以司馬攀雲為首的亂黨趁機起事,封鎖先皇病重的消息,不讓任何人接近。隻是先皇早有打算,特將詔書和傳國玉璽預先交給了蕭逸風大將軍。
司馬苦尋無果,便扶植傀儡皇帝,即當今的崇原帝李璧。先皇駕崩後,司馬秘不發喪,直到新皇登基已成定局,連蕭大將軍也無力回天。但他知道一旦司馬當權,勢必會誅殺朝中異己勢力,首當其衝的便是自己。於是他便將密詔和玉璽交給了鐵軼,並將太子也托付給他,希望他能完成先帝遺願,助太子登基。
鐵軼身負重擔,從此隱退江湖,隻盼將太子撫養成人,奪回政權。後蕭逸風將自己的侄兒冒充太子交出,蕭氏被誅九族,司馬一手導演的宮廷政變在株連了多名正直官吏後終於停止。
但鐵軼沒有想到,司馬竟會和暗月閣勾結在一起。憑暗月閣的耳目,很快便追查到了事情真相。薛東樓暗自行動,想抓走太子。他們一家人便開始四處躲藏,終被薛東樓找到。
鐵軼和柳清水難敵眾多殺手,一時不周,眼見自己的女兒死於殺手劍下。柳清水當場發瘋,鐵軼與她跳崖卻大難不死,生還後一邊計劃報仇一邊探尋太子下落,直至遇見了玄清。
一個溫潤若水的少年,那年,他十五歲,眉眼更加秀氣英俊,卻仍不失當年模樣。隻是,他儼然已是暗月閣的人,想來也是薛夜痕用了銀針封腦之類的方法,封住了他的記憶,並將他培養成自己的工具。
或許司馬至今都被薛東樓蒙在鼓裏,否則太子之事不會輕易了結。薛東樓的狼子野心如今已是昭然若揭。
什麽,玄清是太子?葉淩萱難掩眼中驚異。
鐵軼似看出了她的心思,沉重地點頭道:“是我無能,保不住太子,才讓他在暗月閣中吃了這麽多年的苦。自從認出他來,我便時時尋找機會想與他接近。誰知他雖沒有了以前的驕橫脾氣,但心思卻深沉了不少。他驚覺很高,我不敢貿然現身,怕他不信。”他頓了頓,又道:“可是我已不想再等下去。萱兒,我和你柳姨已經生不如死地活了這麽多年,我們都已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有了你的布防圖,我和你柳姨便會盡快動手。即便是死,我們也死的心甘。隻是太子之事一直壓在我的心裏。不過現在好了,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葉淩萱搖搖頭,拉住了他的袖子,寫道:“不要,鐵叔叔,不要又丟下萱兒一個人。我們都要好好活著。”
鐵軼長歎一聲,摸了摸她的頭,沉痛道:“即便不為霜兒,為了你的爹娘,為了神兵山莊百十條性命,我也不會善罷甘休的。萱兒,記住,即使隻剩下你一個,你也要堅強。你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麽能讓你害怕。答應叔叔,好好照顧自己,別再受傷了。”
鐵叔叔。葉淩萱望著他。
鐵軼一笑,道:“太子一直在找你,我都看到了,你要去見見他嗎?”
葉淩萱見到他時已是夜晚。
無星無月,漆黑一片,惟有山丘上一點燈火在風中搖搖欲墜。
玄清的身邊堆滿了木頭,石屑。一塊石頭上血跡斑斑,一個初現輪廓的木頭人像被他捏在手裏。他此刻正望著木像發呆,時而抬起頭看看如墨的夜色,喃喃:“玄淩,告訴我,你的魂魄究竟在哪裏?我在找你,你為什麽不出來見我一麵?你是不是在恨我?我也恨我自己……玄淩……”
他的淚落下來,滴在木像的臉上,急忙用袖子擦去。又發了會兒怔,發覺明明思念之人的一肌一容都如浮雕般刻在心頭,手下卻怎麽也刻不出她的半分神韻。他太怕了,怕自己會毀了她。
他忽然湊到石頭上,以指代刀,一筆一筆刻下“玄淩之墓”,卻又立即抹去。不管指尖血肉模糊。
“玄淩,真的是連碑也不可以給你嗎?我不想你死後不得安寧,可我又怎麽忍心你居無定所?玄淩,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葉淩萱見他眼中淚光閃爍,一股複雜情緒漫上心房。她回頭,不忍再看。便發現了柳清水,她正一臉疼惜地看著遠處的少年。
葉淩萱張了張嘴,叫了句,柳姨。
柳清水攔住她的肩膀,道:“傻孩子,你知不知道,太子有多喜歡你?”
葉淩萱沒有回應。縱是喜歡又如何,殺人凶手這一道溝渠,便已將他們隔了千山萬水。
柳清水繼續道:“萱兒,原諒了太子吧。那不是他的本性,不要讓這些誤會耽誤了你們終生。”
萱兒?葉淩萱望向她。
柳清水淡然一笑,笑容若優雅蘭花,昔日雪蘭仙子的名號名符其實。她歎道:“霜兒已死,她再也回不來了,這些我都知道。我發瘋,隻不過是因為我想活下來。仇恨,若不懂得發泄,最先傷的必是自己。萱兒,我隻是很喜歡你,你很像我的霜兒。她從前和太子關係很好,太子隻肯聽她的話。隻是她終究福薄。不過這樣也好,也省得日後諸多煩擾。”
葉淩萱以樹枝寫道:“柳姨,你究竟想說什麽?”
柳清水道:“萱兒,明日我和你鐵叔叔便會去找薛東樓,所以有些事情想告訴你。太子是個好孩子,我不希望因為薛東樓的過錯斷送了你們的緣分。若你肯原諒他,我和你鐵叔叔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葉淩萱望著遠處閃爍的燈火,依舊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