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洞中男女
男子一頭淩亂的長發,衣衫破舊,麵目滄桑,雖是這般落魄如乞丐的裝扮,但眉宇間依然難掩傲人英氣,看樣子倒不像是什麽邪魔歪道。
葉淩萱隻記得在那一夜憐矢走了以後,她便被這陌生男子擄到了這邙蕩山的地下洞穴裏。她不禁佩服這二人,能在暗月閣眼皮子底下隱居這麽多年而不被發現,倒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她實在是有很多話想要問問他,隻是男子一副敵視的態度,想來該是暗月閣的敵人。隻是不知是何深仇大恨,將他逼到了這個地步。而且她亦發現,自那場巨變之後,她已經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憐矢為她剜骨取釘時她一聲不吭不是因為不痛,憐矢抱著她安慰她時她不回應不是因為她默許了,徹骨的仇恨永生不忘,之後的折磨更是將報仇的烙印印的更深了。她不語,是因為沒有辦法喊,沒有辦法喊出她的痛,她的恨,她的怨。
上天沒有奪取她的性命,卻奪走了她的聲音。這究竟是一種補償,還是另一種變相的折磨?不過,還好,她現在連命都已不在乎,又怎麽會在乎還能不能說話?
脫離了瘋女人的懷抱,葉淩萱大口地喘著氣,手腳並用地往後退,靠在了山壁上。
男子坐在她對麵,眼中的火焰越燃越旺。他問,聲音低沉如鐵:“你是誰?是不是暗月閣的人?”
葉淩萱搖頭,當然不是。從今以後,她隻有一個身份,便是暗月閣的敵人!
男子又問:“你叫什麽名字?又是什麽人?你最好說實話,否則我會一把捏死你。”
葉淩萱忽然笑了,她現在就連假話都說不出。她指指自己的嘴,搖搖頭。
“你是啞巴?”男子皺眉,即刻否定道:“不用再裝了,我聽到過你的聲音。”那天他見到有人為她療傷,她絕不是啞巴。
葉淩萱搖頭,又點頭。
男子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用力道:“別騙我了,趕快說話!”
葉淩萱疼得皺了皺眉頭,依舊沒有聲音。
男子手下又加了幾分力,他自然知道自己的指下之力足以讓人骨頭粉碎。直到鮮血從破裂的傷口滲出染紅了他的手,他才恍然驚醒:“失語症?”
葉淩萱疼的幾乎昏厥,卻仍以口型道:“我沒有騙你。”
男子愣了,這樣的病症他聽說過,卻從未見到過。又是什麽,讓她連話也不願說?他拿起地上一根枯枝,遞給她道:“那你就寫給我看,我問什麽你寫什麽,聽懂了嗎?”
葉淩萱費力地抓住樹枝,點頭,卻先寫道:“你是誰?”
男子暴躁道:“你應該先回答我!”
葉淩萱咬著牙指揮著顫抖的手在地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加在“你是誰”的後麵。
男子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想起她是誰,便又問:“你既不是暗月閣的人,又為何身受暗月閣的刑罰?為何會有暗月閣的人出手相救?”
透骨釘可是薛東樓的拿手好戲,他的身上如今還殘留著三根透骨釘長在骨頭裏。十年的時光裏,每到陰雨天那蝕骨的疼痛不斷地提醒著他未雪的大仇。
而在邙蕩山住了十年,他對閣中人自然是麵熟的很。能驚動薛夜痕的人,必定不簡單,所以他才冒險將她擄走,試圖從她身上打探出有關暗月閣的事情,好盡快殺了薛東樓報他女兒的仇。
再完成一件事,他和妻子便可以解脫了。十年的暗無天日,他妻子的喪女之痛,也終於可以有了了結。
葉淩萱寫道:“暗月閣殺了我全家,他們都是我的仇人。我報仇不成,才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們和我沒有關係,隻是我的仇人,仇人!”手不住地顫抖,難掩的痛苦又一次席卷而來。
男子默然不語,突然歎息,起身離開。
葉淩萱想知道他究竟是誰,但終究問不出來,隻是望著地上歪斜的幾行字心狠狠地痛起來。
薛夜痕,薛夜痕!她握緊了手掌,都是你的錯!既已殺了我全家,又為何獨留我一個?你騙了我整整五年,又在五年後讓我生不如死。既已決定了殺我,又何必惺惺作態?你記住,這些賬,我會一筆一筆地跟你算!
“霜兒,一定餓壞了吧?娘親來晚了,霜兒不要生氣。”瘋女人突然跑了過來,欣喜的臉上容光煥發,連皺紋也少了許多,整個人像是突然年輕了五歲。
她捧著一把雪球跑到葉淩萱的身邊,道:“霜兒,看娘親為你做的小丸子,快吃啊,涼了就不好吃了。”她拿起一個遞到葉淩萱的嘴邊,哄著道:“來,乖啊,快吃了,吃了傷口就不痛了,霜兒就能跑跑跳跳了。霜兒不是想和娘親一起放風箏嗎?”
葉淩萱看著她手上的雪球,沒有開口。
女人眼裏的光慢慢地熄滅下去,她忽地將手中的雪球全都拋到了地上,用腳亂踩。
男子見狀要來阻止,被她一掌打的飛了出去。此時的她,雙眼充血,瞪著男子道:“鐵軼,都怪你。若不是你非要當什麽武林盟主,怎麽會惹來那麽多人的追殺?我的霜兒,又怎麽會一次次被人搶走?鐵軼,你這個混蛋,你還我的霜兒!我的霜兒,再也回不來了……”
她忽然想起那日自己的女兒慘死在他人劍下的場景,隻覺心如刀絞,便向鐵軼連擊數掌。但鐵軼卻隻是挺直了身子盡數接下,並不躲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