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複試
周三下午,塗自強早早就拎著他的上海牌人造革皮包顛顛的登了蔡寶健的門。
蔡寶健也沒說話,只笑眯眯的看著塗自強興沖沖的衝進廚房試圖幫忙又很快臊眉耷眼的出來……
大領導請吃飯,還能沒個像樣的廚子?胖廚師從一臉警惕到微不可查的撇嘴,塗自強無地自容。
我真傻,真的,我早該看到他體型就知道他是幹嘛的……
我真傻,真的,我早該看到他脖子就知道他是幹嘛的……
「工作不積極,吃飯沒問題……」蔡寶健今天心情很好,輕飄飄的逗著塗自強。
塗自強嘿嘿傻笑。
「上次還知道帶兩罐子鹹菜,」蔡寶健絲毫沒有放過塗自強的意思,「這次就帶個皮包?怎麼得,想回本兒啊……」
「蔡叔,您看您說的,」塗自強厚著臉皮笑,「我不琢磨著長輩給點啥東西咱不能不接著嘛……」
「喲,你這嗑嘮的,我今兒要不給你把這包裝滿還是差事了唄……」蔡寶健哈哈大笑。
「嘖嘖嘖,我就說蔡叔敞亮嘛!得兒!等我先把包兒騰出來!」塗自強很自然的從包里掏出兩個半鏤空木質禮品盒,放在茶几上輕輕的推到蔡寶健身前。
「嗯?」蔡寶健濃密的眉毛一皺,伸手打開禮品盒,皺著的眉毛緩緩舒展。
兩個禮品盒裡墊著厚厚的綢布、形成一個凹槽,凹槽裡面躺著一個雕工很精美的木質領袖像章!
這個禮物很對蔡寶健心思。
不貴重,但意義重大。
「兒子,你把這拿上去,放到我書房的抽屜里……」蔡寶健欣賞了一會,合上盒子交給了蔡曉光。
「紅星廠的案子你了解多少?」蔡寶健目送著蔡曉光離開,扭頭淡淡的問著。
「了解一點,」塗自強字斟句酌的說,「大概比公開的那些多一點。」
「徐紅兵呢?你倆什麼關係……」蔡寶健沒追問塗自強到底多知道多少。
「我爸爸活著的時候他經常來我家,」塗自強稍一猶豫說道,「後來我接班進廠也安排在鋸木車間,他也沒怎麼照顧我。」
蔡寶健抽出一支煙,按著煙盒比劃一下,見塗自強點頭,就把煙盒扔了過來。
刺啦,塗自強划著一根火柴幫蔡寶健點上煙。
自己也抽出一根就著火點著。
「他出事之後說要見我,我就去了……」塗自強深吸一口,繼續說道,「然後,他告訴我,其實我爸爸是為了救他才死的……」
蔡寶健手指夾著香煙,靜靜的聽著。
「當時我聽到這消息,心裡的滋味……」塗自強吧嗒著嘴連連搖頭,「嗨,怎麼說呢,說不清楚……」
蔡寶健吸著煙,目光隨意的放在塗自強身上,靜靜的聽著。
「龔叔其實早就掌握了徐紅兵的證據,」塗自強抬手拭去眼眶中的眼淚,吸吸鼻子繼續說道,「但他這個人謹慎慣了一直在猶豫……」
蔡寶健輕輕的點著頭。
「龔叔,從前沒少幫我忙。」塗自強繼續回憶著,「那天我看他情緒有點不對,就拉著他喝了點酒……」
蔡寶健掐死了煙頭,身體靠著沙發靠背,雙手十指交叉,放在小腹上……
頭輕輕的歪著,眼睛盯著塗自強……
「然後我推了他一把……」塗自強雙眼通紅,扭著頭看著蔡寶健,不說話了。
蔡寶健抿著嘴不說話,手虛虛的一指煙盒,示意塗自強自便。
「徐紅兵說他對得起所有人,除了我爸……」塗自強低頭沉默了一會,繼續嘮叨,「他說工人們的米面糧油……」
蔡寶健微微側頭,眼神放空不知道跑到了哪裡。
「那天我心裡很混亂,就去找了包書記……」塗自強情緒逐漸平靜,微微搖頭繼續說,「包書記說,不能只顧小家不顧大家……」
蔡寶健身體微不可查的顫動了一下。
「格局要大!」塗自強扭頭看著蔡寶健說了這四個字,再不說話。
「飯好了,吃飯!」蔡寶健沉默了一小下,鼻子急促的小吸了一口氣、雙手按著膝蓋起身,拍了拍塗自強的肩膀說道。
菜很豐盛,四菜一湯。
汆白肉、速凍豆角土豆燉排骨、蒜苗炒雞蛋、尖椒干豆腐、四喜丸子。
酒是茅台,六瓶一箱放在那裡。
這年月,早春時節能吃到綠菜可不容易……
「我就一杯,你敞開了喝……」蔡寶健坐在主位上,指著茅台酒說道,「醬香的,你不一定喝得慣。剩下多少你都拿走……」
「誒,那我就不客氣了……」塗自強一點都不見外,蔡曉光臨時充當伺候局兒的倒酒。
「小塗啊,多大了,有對象沒呢?」蔡嬸兒熱絡的查著戶口。
哪個年代的婦女看來都沒什麼大區別……
「十九了,不著急處對象……」塗自強心中吐著槽,臉上卻一臉羞澀。
「不小啦……」蔡嬸兒抿抿嘴,不知道在想什麼。
「老徐!」蔡寶健微微皺眉,微不可查的搖搖頭。
蔡嬸兒撇撇嘴不說話了……
酒過三巡,塗自強吃的滿嘴油光……
蔡寶健和蔡嬸兒見他一點都不見外,很滿意。
「曉光也不小了,」蔡寶健抽出一根煙甩給塗自強,「到你們車間工作怎麼樣?」
「那感情好!」塗自強一邊幫蔡寶健點煙一邊說道,「我跟曉光對脾氣,只不過,木材廠的活可都不輕省……」
「你沒意見就好,那周一我就安排人辦!」蔡寶健吸口煙笑呵呵的說道。
倆人三句話就把事兒定下了,蔡曉光在邊上目瞪口呆。
我不想扛木頭啊喂!
賓主盡歡,塗自強抱著剩下的五瓶半茅台酒喜滋滋的走了。
今天,誰都沒提紅星互助社的事兒,彷彿今天就是個簡單的晚飯……
蔡寶健吸著煙,靠在椅背上,眼睛盯著天棚,
「老蔡,十九歲的副主任不錯啊,配得上我妹家閨女了……」蔡嬸兒手拄著下巴嘮叨著,「多少是多啊,你咋不讓我說呢?」
「就你那兩豬一樣的外甥女?」蔡寶健思緒被打算,不耐煩的說道。
「什麼豬?你才豬!」蔡嬸兒忿忿,扭頭看著蔡曉光說,「你那倆妹妹漂亮不?你見過那麼水靈的豬嗎?」
蔡曉光忍著笑不說話。
「你這人,」蔡寶健站起身面對著老婆,「我說的豬不是長相,是腦子!」
「腦子!懂不懂!」蔡寶健的手指急促的敲著桌子,「塗自強說一句話,她倆得想三年!那日子能過好嗎?啊?」
「哪至於……」蔡嬸兒撇著嘴小聲為自己外甥女辯護,氣勢有點弱……
蔡曉光噗嗤一笑,蔡嬸兒刀子般的眼神剜了過來。
「兒子,你說說,我為什麼讓你去鋸木廠上班?」蔡寶健饒有興趣考校兒子。
「那件事你不好直接表態,」蔡曉光撇撇嘴,「我去鋸木廠上班是表達你對那件事的態度。」
「嗯……」蔡寶健滿意的點點頭,微笑著問,「還有呢?」
「還有?」蔡曉光瞪圓眼睛看著老爹。
「好好想!」蔡寶健笑容逐漸收斂,怒其不爭的說道,轉身走的時候還狠狠的剜了老婆一眼。
蔡嬸兒愣住了……
「娶妻娶賢,娶妻娶賢啊……」蔡寶健邊走邊搖頭邊嘟囔……
「蔡寶健,你啥意思?你後悔了唄!」蔡嬸兒怒了,「你意思兒子笨是隨我唄!蔡寶健你別走,你說清楚嘍!別皮裡陽秋的!」
「蔡寶健!你意思納妾納色唄?你回來!你意思是我只配當小老婆!」蔡嬸兒越想越不對味兒,追了出去……
「還有什麼呢……」蔡曉光站在原地皺著眉毛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