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地藏王
月輪懸浮在虛空裏,散發著淡淡清輝。
楊小天口中急速念著法訣,隨著一個個文字從他最終念出,四周的空氣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濃鬱而又純粹到極致的靈力不斷地從四麵八方朝著輪回台湧動而去。
一聲爆鳴響起,神光閃爍,精純的月光精華從天而降,落到了懸浮在輪回台上的月輪上,月輪的形態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變化。
那原本隻有狗牙般大小的月輪不斷的成倍的暴漲,不多時便成了有落日弓的大小,而後又由月牙化作了一道的彎月、滿月,月滿則虧,又化成彎月、月牙,如此循環反複無數此後,月輪終於固定在新月的形態,一輪上弦月,散發著淡藍色的光環,閃爍不定。
眾冥君看得眼睛都直了,這分明就是天邊的彎月,有人忍不住仰首望天,卻見天上的明月好端端的掛在那裏。
原小花也忍不住暗讚楊小天的手段,竟然已經能夠如此完美的操縱月輪,比起神月族的大祭司有過之而無不及。
楊小天看著那彎新月,眼中帶笑,似乎對這一切很滿意,接下來就是最關鍵的時刻了,將月輪鑲嵌到輪回陣法的陣眼裏麵,一切便大功告成。
眾冥君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響,生怕驚擾了輪回台上的年輕人。
楊小天雙手平平推出,做著往下按壓的手勢,隨著他的動作,月輪慢慢的往下落,離陣眼越來越近。
眼見月輪轉眼間就要落到陣眼位置,眾冥君偷偷舒了一口大氣,總算是了卻了一樁大事。
“慢著!”
突然,虛空中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聲音裏透著無形的威壓,壓得所有人喘不過氣。
楊小天自不理會,向下壓的手勢沒有片刻停留。
月輪已經與台麵接觸到了一起,不消片刻便要與輪回台融為一體。
一頭異獸突然從不知名處衝了出來,向月輪衝撞而去。
異獸速度極快,在空氣中帶出一道道散發著火光的殘影,夾雜著風雷之聲,撞在月輪之上,將月輪撞得偏離了陣眼的位置。
楊小天怕月輪有所損傷,情急之下將月輪招了回來,月輪恢複到最初的模樣,被他一把握在手中。
一獸,似犬非犬,似獅非獅,似虎卻又非虎,長著龍須,雙眼直勾勾看著楊小天,閃動著噬血的寒芒。
“諦聽!”
楊小天沒有因為見到了傳說中的神獸而喜悅,反之暗自戒備,諦聽散發出來的氣息,能清楚感覺到絕非十殿冥君可比。
“一介凡人,哪容易擅自插手天道法則!”
一人忽然出現,端坐在蓮台上,雙目微閉,頭戴毗盧帽,手持錫杖,一副端莊、祥和的表情,嘴唇微動。
諦聽飛了回去,伏在蓮台邊上,溫順如小貓一般。
“地藏王!”
原小花發出了一聲驚呼,像他這樣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物,麵對此等上古大能,也是膽顫心驚。
楊小天神色如常,與地藏王對視。
地藏王向他望來,楊小天隻覺眼睛一陣刺痛,如遭針刺,心頭不由得劇震,上古大能果然不是自己可以匹敵,單單眼神都可以讓自己感受到從來沒有過的壓力。
都市王匍匐在地麵上,“地藏王菩薩,為何阻止輪回台重新啟動?”
地藏王雙眼輕合,聲音中帶著古樸的氣息,似乎從無盡的歲月長河中穿透而來,“六道輪回是天道法則的一部分,如何能夠讓一個凡人主導!”
宋帝王神色惶恐,顫著聲音說道:“地藏王菩薩,我等也知道這樣做不合規矩,實在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重啟六道輪回的辦法,迫於無奈,才接受他們的要求。”
地藏王一聲冷哼,宋帝王胸口如遭重錘,忍不住地跪倒到了地上,頭顱伏得極低,不敢再多說半句。
“天道法則自有天道聖人維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何須我等多此一舉!”地藏王聲音如洪鍾。
楊小天眼睛不與地藏王對視,卻冷聲說道:“你就是地藏王了吧,本來我對你素來敬佩,那句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何等的悲天憫人,隻是今日一見,卻也不過爾爾,想來也不過是沽名釣譽而已。”
原小花在後頭接連幾次扯了扯這悍不畏死的年輕人的衣擺,讓他不要再說下去。
楊小天卻全然不顧,哼道:“如今地獄未空,人間卻多了許多沒有歸處的可憐孤魂,你這地藏王便由得此事發生,視而不見?”
地藏王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年輕人,對年輕人的滔滔言論似乎有些不喜。
閻羅王低聲說道:“地藏王菩薩,這年輕人說的也有些道理,六道輪回法則崩塌,照此情形發展下去,最終人間隻有成為又一處冥界。”
“愚蠢!”
地藏王怒罵一聲。
“可知道我這樣做其實是為了你們!”
閻羅王很是惶恐,卻又想不明白為何阻止輪回台的運作是為了冥界著想,硬著頭皮說道:“還請地藏王明示!”
地藏王輕歎一聲,說道:“枉你們當了這麽多年的冥界之主,卻不知道什麽對你們最為重要!”
楊小天心頭微動,也想聽聽是什麽東西如此重要,竟然說出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忍心不讓冥界恢複六道輪回。
地藏王說道:“你們以為輪回台就單單是讓眾生輪回轉世如此簡單。”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讓眾生輪回往生,與爾等是一件莫大的功德,關係到冥界的氣運。當年後土祖巫化身六道,這件功德讓他直追天道聖人。爾等可清楚若是由這年輕人來重開六道輪回,這於他便是一件莫得功德,不單單功德加身,還分去了冥界的氣運,你們可知道這件事的後果?”
眾冥君都低下了頭,似乎覺得地藏王說的有些道理,但其中又有不通的地方,自己這些人隻是奉命行事,充其量也隻不過是一份差事而已,並不像地藏王說的這般嚴重,何況化身六道的後土祖巫,就算分去氣運,分的也是巫族的氣運,跟冥界似乎關係不大,冥界不單單是掌管輪回,最主要的還是根據死去眾生的善惡,判定到底是讓他們往生,還是囚禁在地獄之中。
眾冥君雖有不同想法,隻是礙於地藏王的威嚴,沒一個敢出聲質問。
楊小天終於知道地藏王為何如此緊張自己重啟六道輪回,原來是怕被自己分去了天地氣運。
“地藏王也太小瞧我跟原大哥了,我欲重開六道輪回,並非為了所謂的天地氣運,地藏王無需太過擔心!”楊小天心裏頭雖然有些瞧不上地藏王的鼠目寸光、門縫裏將人看扁,但為了不讓他阻擾自己將月輪放入輪回陣法的陣眼,還是耐著性子跟他細說明白。
地藏王嘴角帶著冷笑,他這經曆過無數人間歲月,早已將世間事看了無數個輪回,人間之人爭名奪利,更有甚者,妄想長生,重開輪回是萬世之功,數不盡的功德加身,就算成不了聖人,也有無盡的好處,這年輕人越說的誠懇,越加顯得是城府極深口不對心之輩。這人間就是因為有太多的人地獄才會有越來越多無法投胎轉世的鬼魂,而自己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誓言也成了一件笑話,讓自己隻能一直躲藏在冥界之中,臉麵無存。地藏王越想越是惱火。
“此事休要再提,爾等速速離去!”地藏王一拂袖,對來到冥界的人間之人直接下了逐客令。
楊小天對著地藏王卻是越來越失望,能發下那番巨大宏願的神祇怎麽從了這邊模樣。或許是漫長的歲月裏,見理想越來越遙遠,心氣慢慢的消耗殆盡,就此變了心;也許是冥界的黑暗氣息,沒日沒夜的侵襲,心終於不再無垢無塵。
楊小天歎息道:“地藏王何必如此,我真的沒有私心!”
地藏王冷笑一聲,“不必花言巧語,趕緊離去,莫等我出手趕人!”
楊小天見他執迷不悟,心裏頭也來氣,不想再關著肮髒事,便要叫原小花離開,一轉身卻見到他神情淒切,知道他在擔心畫屏,隻是麵對著地藏王,知道毫無勝算,卻又不想就這樣離開。
“原大哥!”楊小天叫了他一聲,卻見到他雙掌握成了拳頭,原本聳拉著身軀突然挺直。
“地藏王!有私心的其實是你自己!”原小花怒喝。
地藏王錯愕,似乎被人看到了隱藏在內心深處想法,喝道:“胡說八道!我身在冥界渡這無窮無盡的孤魂已逾萬載,有誰敢說我是為了一己私心!”
原小花冷笑,“或許人心會變,佛心也會變!”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地藏王如遭重擊,臉上神色變化萬千,似有三分疑惑三分慚愧三分怒意,還有一絲的不知所措,隻是最後萬千神情變成了被人揭穿秘密後的憤怒。
地藏王狂吼一聲,天地呼應,鬼神皆驚。
眾冥君癱倒在地,渾身瑟瑟發抖。
楊小天心神一緊,落日弓橫在了身前。
隻有那邋遢漢子,手伸向了腰間,握住了木劍,一劍朝天。
“吼!”
諦聽獸發出了一聲怒吼,黑光一現,化作一頭猙獰麒麟,青芒微動,現出一頭翻騰青龍,紅光璀璨,火焰猛虎血口大張,更有磅礴高山若隱若現,澎湃滄海風起雲湧。
那邋遢漢子站在那裏,麵對著神跡一般的幻象,身子顯得有些單薄,隻是神色漠然,頭顱在仰起的那一刻,似有剛正的光芒呈現,浩浩蕩蕩,莽莽蒼蒼。
漢子手中木劍化神虹,整個人飛出,拖拽著所有力量,化作流光,快逾閃電,五彩長虹貫透蒼穹。
“諦聽獸很了不起嗎?吃我一劍!”
轟,轟,轟.……
原小花一劍一劍遞出,輪回殿頓時轟鳴起來,包圍著他的猙獰麒麟、翻騰青龍、火焰猛虎,在劍光下一一潰散,高山崩碎,滄海倒流。
“吼!”
原小花口中一聲長嘯,刹那間,一道道光芒騰空而起。
層層劍影環繞在原小花四周的周圍,拖拽起萬丈匹練,劍光如九天遊龍緊隨其身後,那漫天的金色光點霎時間急速地襲向諦聽獸。
“嗷吼!”
諦聽獸開始咆哮,化出無窮無盡的磅礴法力,奔湧翻卷,天地震蕩,竟使得風雲色變,輪回殿內層層氣息鼓動。
“天道法則,無非是命運枷鎖!看我原小花一劍碎之!”
邋遢漢子片刻間判若兩人,層層劍影中神威凜凜,縱橫捭闔,隱隱有龍吟在咆哮。
楊小天看著那漢子,眼中帶著尊敬,落日弓平舉到眉心,以示敬意,“原大哥盡管放手一搏,兄弟緊隨身後。”
彎弓搭弦,弓如滿月,遙遙對著地藏王。
地藏王不怒反笑,“哈哈哈,你以為單憑他幾句豪言壯語就能將諦聽嚇退,那你也太小瞧這千古一獸了!”
原小花對周遭的一切似乎全無感覺,眼中隻有那咆哮若雷鳴的諦聽異獸。
“砰!”
諦聽咆哮,貫破虛空,徑直往原小花衝撞而來,同時,原小花木劍裏諦聽隻有咫尺,雷霆破空而至。
“嗡!”
一聲炸響,浩蕩的青煙紅芒,直衝雲霄,恐怖的異象,蒸騰而出,霎時之間,驚風走雷。
原小花在風暴中搖搖欲墜,隻是木劍依然緊握在手,冷冽的嚴重帶著視死如歸的神情,略顯悲嗆,又有弑神誅仙的傲然。
諦聽四足翻騰,頓時,滔天氣勢,宛若排山倒海,傾瀉而出。
赫然之間,天地巨變,一道璀璨無比的恢宏劍光從原小花身上爆射而出,人與木劍融為一體,堪比浩瀚大日,融化萬物。
“轟!”
劍光術法彌漫,烈焰沸騰,熾盛一片。
原小花化作淩厲的鋒芒,森然之間,直取諦聽獸左眼,諦聽獸發出一聲狂嘯,陡然在原地消散,隻留下一道殘影,被劍芒斬碎。
“嗆!”
忽然間一陣金鐵交戈之音傳來,一道蒼莽劍氣,仿佛從天外而來,破碎虛空,曆盡人間歲月,帶著傲氣帶著不甘,直接沒入諦聽右眼!
諦聽右邊眼珠碎裂,帶出了片片血霧。
“吼!”
諦聽吃痛,上下翻騰。
原小花一人一劍立在諦聽頭頂虛空處,似神似聖!
“嗯?!”
地藏王臉色微變,看向那淩空而立的漢子,眼中帶著不可思議的神色。
“軒轅道人!”
諦聽猛然咆哮,又要向原小花衝撞而去。地藏王手一揮,有無邊神力湧動,將諦聽掃到了一邊,諦聽伏在地上,剩下一隻獨眼直勾勾看著地藏王,似乎想不明白為何要阻止自己。
“你是軒轅道人的弟子?”地藏王緊盯著原小花。
原小花從來不知道教自己法術的道人名號,暗道莫非他說的是師父?
地藏王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默認了,哈哈大笑,“本尊已有多年未曾親自動手,既然你是軒轅道人的弟子,那便休怪我以大欺小了!”
原小花相信地藏王的眼裏,既然他說自己的師父是軒轅道人,那便錯不了,雖然不清楚地藏王跟自己師父有什麽過節,卻也毫不畏懼,神色平靜,淡淡說道:“師有事,弟子服其勞!還請地藏王莫要手下留情!”
“找死!”
地藏王哈哈大笑,一道神聖的氣息彌漫了出來。
原小花腳步向前一踏,在虛空踏出一道裂痕,木劍撩天。
地藏王身上金光暴漲,雙手一翻,無數的金光佛印從天而降。
原小花手中木劍不斷震顫,莫名的氣息,仿佛從九幽地獄而來,帶著無窮無盡的黑暗,隻是片刻又是佛光普照,大放光明籠罩萬物。
幽謐地獄,無邊光明,地藏王舉手之間,便將兩種極致在頃刻間呈現。
原小花直覺手中越來越重,舉劍的手臂越來越酸,仿佛舉著十萬大山。
木劍顫顫危危,似乎片刻間就要在恐怖的氣息中崩碎。
隻是舉劍的漢子臉色剛毅,誓死也要將這一劍遞出。
“哢嚓!”
原本就沒有劍尖的木劍又斷了一截,隻是依然緩慢地朝前刺出。
“鏘”,崩斷的木劍發出了刺耳無比的金鐵交戈之聲,響徹天地,潰散的劍氣四處飛劍,肆意狂歡,如那木劍的主人一般,傲然天地間。
地藏王臉上現出殘忍的笑意,右手結出一個佛印,恐怖的氣息帶著雄渾的力量轟然爆發,讓諸天神靈都為之震動。
有血從原小花胸口迸射而出的鮮血,拋灑半空,如一朵朵鮮花,染得天地一片淒美絕倫。
那漢子眼中帶笑,似乎對自己重傷垂死毫不介懷,聖人在前,一劍刺出,我敢想,然後也做了,生死無悔!
楊小天急竄而出,堪堪將就要摔落地麵的原小花抱住,五行功法極速運轉,雙手快若閃電,在原小花身體關鍵穴位點了過去,護住漢子的一絲生氣。
做好這一切後,年輕人將原小花抱到了一邊,讓他靠著輪回台做好,取了一顆丹藥喂他服下,年輕人臉上平靜如水,看不出憂喜。
地藏王漠然看著這一切,對年輕人接下來要做什麽,全然不在意。
那年輕人見原小花蒼白如紙的臉上有了一絲血氣,霍然一個轉身,對著地藏王,雙眼微閉,眼中無憂無喜,落日弓似有千鈞重,緩緩舉到了胸前。
地藏王冷笑連連,“你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