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問答
日出。
陽光將昨夜的殘雨蒸發,地表只剩下些許濕痕。
汽車的車輪碾破殘存的水窪,最終穩穩的在一處爛尾樓面前停了下來。
「周先生不待在別墅里,待在這兒倒還是挺雅緻啊。」劉遠超下車迎道:「周先生昨日可殺過癮了,不夠的話還有我這項上人頭可以給先生。」
從爛尾樓里走出的周不惑並未言語,他清楚記得這是李沐澤吹牛的時候最愛提道的地方——那個雨夜裡狙殺食尾蛇公司的地方。
「走吧。」
周不惑已經將昨天的兜帽外套換了下來,一襲卡其色的風衣被風吹起,顯得整個人都高挑了許多。
「居然還有些倒春寒。」
「修者的身體還害怕這點溫差?」
周不惑並沒有理會劉遠超這個問題,而是從懷裡的口袋中摸出了一個不鏽鋼酒壺,擰開蓋子喝了起來。
「走吧。」一口酒喝完,周不惑如是說。
他自顧自的拉開了車門,一屁股坐在車后。劉遠超亦是如此,只不過他們兩個之間還保持著一個巨大的間隙。
「先生還在跟你聯繫嗎?」
周不惑率先開口打破了車廂內的平靜,只不過話題並不是關於戰爭而是何錯。
「沒有,準確來說他現在帶著我弟弟去了個不知名的地方,誰也不知道他在哪兒。」
劉遠超回答道,同時掌心處輕輕摩挲著一枚50克的金幣。
車內,又再次陷入沉默。
金幣被彈起,一面印著聯邦總統的人頭,另一面則印著象徵希望的太陽花。
花與人頭在車廂狹小的空間內翻滾,最終穩穩地落在了劉遠超的手心裡。
「周先生,我們來玩個遊戲吧,你猜這是人頭還是花?」
「你不覺得這樣很無聊嗎,劉少爺?」
周不惑將頭轉過一邊,看向了出城去不斷掠過窗外的風景。只是這次和上次相比,這車裡的人都換了一番。
「我想你說錯了,既然是遊戲,那麼自然是有賭注的。」
「你贏了,你可以問任何不關於我們核心機密的問題。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回答。」
「比如?」
「惡裁,劉氏家族變更史,以及你感興趣的先驅者和悼念者又或者是狂徒組織等等。」
「確定?」
「確定。」
酒紅色的墨鏡被周不惑戴上,在墨鏡的遮掩之下,命運線再度被張開重瞳的眼睛窺視。
「我選擇,花。」
周不惑一雙眼睛瞥在了劉遠超手中的金幣上,那朝上的圖案赫然是朵太陽花。。
「你贏了,想問什麼?」
劉遠超一副笑嘻嘻的模樣,但周不惑卻知道這只是一隻笑面虎。
一旦他失了勢,這隻笑面虎還會露出本來的利爪與獠牙,將他撕毀的片體不存。
「惡裁,你們為什麼要將學生變成惡裁,這已經違反了聯邦法律中的反人類法了。」周不惑食指輕輕地敲擊著車窗,隨口問道:「我不是聖人,只是想知道你們是如何應付這些輿論的。」
「我們會在乎法律嗎?」劉彥超感覺到一絲好笑:「我們都是踩著這群愚民的屍骨上位的,有的人生來就是被奴役,現在只是給他們換了個人設罷了。」
「現在這個世界,每個人都相當於是被奴役的牲口。只是有些人身上的繩子看得見,有些人都看不見罷了。」
劉遠用AI手套鼓起掌,金屬碰撞產生的沉悶而卻又清脆的聲音傳得很遠,隨後這輛車的車屁股后被一群群惡裁遠遠的跟隨。
「既然要徹底封住他們的嘴,那就要讓這群人徹底變得愚蠢。」
「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應該變成理所當然,而不是在法律之下束手束腳,被一群賤民所制裁。」
「或許你覺得我現在是個瘋子。但,周少爺——請允許我這麼稱呼你。」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本就格格不入,何必去奉承討好於它。」
「我們只需要制定法律,何須置於法律之下?」
「我們要做的就是掌握權力,將這個世界變成我喜歡的模樣,這就足夠了。」
「那麼現在,周少爺,咱們繼續吧!」
「人頭?花?」
金幣繼續翻轉,而這次周不惑直接選擇閉上了眼睛,純粹依靠運氣來取勝。
「我選擇,花。」
「不好意思,周少爺。」劉遠超笑嘻嘻的,像是一名賭徒摸到了一副頂好的牌:「這次是人頭,該問你什麼問題好呢?」
劉遠超眉頭緊鎖了起來,最終說對:「告訴我吧,你最為後悔最為遺憾的事情是什麼?」
「沒有。」
「何以見得?」
「人生就是一段選擇題,我的答案永遠都只是一個——利益至上,最優選項。」
「那些對我而言最有用的東西,就是我最好的答案。」
「而在這些答案面前,我的人生似乎沒有遺憾。」
「啪。」
「啪。」
「啪。」
劉遠超鼓著掌,一雙眼睛里露出玩味的神情,只不過他並沒有說出來。
而車尾燈后的惡裁們在掌聲的刺激下,變得更加的躁動,速度又陡然提升。
「繼續?」
「繼續。」
金幣第3次拋轉,人頭與花在不斷翻滾,而這次卻未被劉遠超用手接住,而是直接掉在了車窗邊上。
這枚金幣它既沒向左又沒向右傾倒,也就是說沒有人頭和花來作為判定的條件。
「要麼重來,要麼我們一人說一個吧。」周不惑輕聲說道,同時將手腕上的手錶摘下,放進了衣衫里另一個內包里。
不鏽鋼酒壺被他從另一個口袋裡取出,一口酒被他飲下。
那辛辣的感覺猶如火球順入喉嚨直接滑入胃部,整個人都變得暖烘烘的,像是在極樂的世界里欲死欲仙。
「那就一人說一個吧,我先來,這次的是我們劉氏家族的家族之位變更史。」
「在周氏覆滅之前,我的父親還未登上家主之位。」
「那個時候真正的家族是我二爺,一個精於算計的偽君子。」
「哦,對了,用偽君子來形容他都侮辱了這個詞。」
「按照劉氏家族的規定,每一位直系成員都擁有爭奪家主之位的權利,我的父親靠著他的陰人以及更加陰狠的手段和更髒的心,贏下了這場競爭。」
「由於那個老鬼貪戀權勢不願意交出來,最終被我父親強行逼宮,完全將屬於我二爺的人清理乾淨后,才走向家主之位。」
劉遠超不在言語,只是用一雙戲謔的眸子注視著周不惑,期待著他的反應。
「那我也來說說吧,只不過對象是我自己。」
「我能夠很清晰的感受到自身情感的缺失,就不像一個正常人一般有自己的愛和恨。」
「而在我的世界里,每一個人都是一條條不斷在固定點位延伸的蠕蟲,甚至可以用噁心來形容。」
「我也是這些蠕蟲中的一員,無法擺脫,只能被動的接受這個身份。」
「我厭惡這樣的自己。」
「我逃避這樣的自己。」
「最終,我無可奈何,我只能接受這樣的自己。」
「為了利益而四處奔走;為了利益而殺害他人。」
「而現在在我的認知里,似乎唯有死亡才能給人帶來解脫。」
「這或許就是我喜歡殺戮,卻有自詡天使的原因吧。」
……
周不惑平淡的說著,只是語氣中夾雜著一絲絲悲痛的情感。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演技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那些曾經說不出口的謊言,現在已經完全能被自己在不同的場合中駕馭。
或許,對於周不惑來說。
現在的一切,都是他成長必要的因素罷了。
遠處,劉少爺的越野車被司機三拐兩拐的開進了南都市外的秘密軍區基地里。
下車,司機替他們拉開車門,畢恭畢敬地等待著他們下車。
劉遠超是最後一個下車的,但他是第一個掏出槍的人。
摳動扳機,硝煙繚繞。
一顆橙黃色的子彈穿透司機的身體,隨後貫穿心臟,輕輕奪走了他的性命。
「他知道的太多了。」劉遠超俯在他的耳畔說道:「他的死,和我們兩個都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