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 元嬰湯
在火盆里燃燒成灰的姻緣紅線待冷卻了,就會聚成一株灰色的蒲公英。白狐先生拈起它來走到窗前輕輕一吹,蒲公英的絨毛,也就是它的種子就飛散起來。飄啊飄,不惜飄到哪裡,近在咫尺或遠在天涯,汲汲尋找著下一位宿主。
所謂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
當一個女子有了斷愛換錢的想法,緊跟著便會有千百個接踵而至。所以狐閣的生意漸趨紅火早在白狐先生的推算之中。
橙衣女子名叫程夏。
白狐先生此刻正站在她剛剛站過的窗前。播種完了新種子,神清氣閑地睃巡著整條鎮中大道。
一雙天生帶眼線的嫵媚狐眼將一切收入眼底。呵,如今神偷的年紀越來越小了。往常七八歲的小偷小摸是見過,可手藝青澀生疏,無甚章法,可程夏懷裡的這個倒像是重點培養過的,神不知鬼不覺間就把她的懷兜掏個乾淨,她倒還滿面春風的誇賊崽子活潑可愛。
「來人。」
隨從聞聲快步過來,「先生。」
「看見那對賊母女了嗎?給我捉來。」
隨從探頸觀察了幾眼,見那隻熟悉的錢袋已到了小屁孩的袖中,「竟還帶著孩子行竊,應該不是散偷孤雁,還有旁的同夥。」
白狐先生一嗤:「那就挨個等,挨個抓,先解決了這兩個。」
隨從領命下去了,換上了一身衙差衣裳,踩著西斜的太陽快步如飛攆了上去。
母女倆得了手放鬆下來,正沿街閑庭信步四下亂看。可身後一陣古怪的風殺來,噌的一下就割破了雪靈的袖子,錢袋啪嚓掉了。
雪靈吃了一驚,愕然想起了割掉蘭萍萍耳朵的怪風。這風咻地擦過,在三步外收住,化成了一片細如刀片的葉子,撲稜稜打著旋兒飄落在了地上。
燕娘撿錢袋,雪靈撿葉子。
身手敏捷,追來的人亦很敏捷,數步之間擋住了二人去路。
這隨從本就是新桐鎮亭長的手下,一身官服倒是沒有冒穿,他臂膀一抱,目光洶洶地叱道:「大膽小賊,竟敢在本差爺管轄的地面生事,還不趕快把贓物交出來!」
雪靈見他人高馬大,揪著娘親衣角示意快跑。
燕娘不以為然,裝好了錢袋笑道:「您看錯了吧!這青天白日的欺負我們弱質女流,並非君子所為呀。」
隨從哼笑:「你倆可不是弱質女流,比一般男子都要厲害!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們厲害,本差爺也不差。還是乖乖跟著我去面見亭長,看看如何處置,若是想跑,等我這哨聲一吹,兄弟們一來,可就當即將你們扭送縣衙了!」
雪靈這小人一臉壞笑:「啊呀呀,你是想私了呀。」
燕娘一勾唇角:「行,差爺頭前帶路,咱們不跑。清者自清嘛,去一趟無妨。」
隨從狐疑地看著母女兩個,一轉身領著路,不時用餘光監視著。
雪靈小聲問為什麼,燕娘只是拍拍她,擠了擠眼。
三人走到了狐閣小樓處住了腳步。
因這鋪子隱晦,不曾有招牌在外頭。燕娘明知故問道:「這是哪裡?難不成是亭長住處?」
隨從梗著脖子,裝腔作勢:「不該問的別問!亭長此刻正在二樓飲茶。」
「好吧。」
燕娘暗笑,牽著雪靈小手跟進了門。
屋內緊窄,幽暗。進門就是一道狹長的木樓梯。樓梯后的木板把後院隔開,露著一扇小門未關。
這木頭小樓真是神秘的很吶!
剛踏上樓梯兩步,迷藥起了作用,母女倆頭一暈便站不住了。
半個時辰后,雪靈先醒來的。
一睜眼,發覺自己在一隻鼎中。鼎中的水漫過了胸腰,還暖呼呼的……
咦,水咋是熱水?
扒著站起來,看見鼎肚下頭燒著柴火,娘親被麻繩捆了,扔在一旁的柴堆上。
小丫頭的頭髮唰的豎了起來!
麻蛋,有人要把我煮吃了?!!
彈騰著四腳往外爬,可是葯勁兒沒完全過去渾身無力,鼎壁又太滑。
正呲著小牙攥大勁兒,一隻白狐狸和剛才那個衙差走進了廚房。
白狐狸面帶奸笑,衙差已經笑出了聲,他背著兩手,神色玩弄,朝著落湯雞雪靈悠悠唱道——
元嬰湯製法:取新鮮健康嬰兒或暴躁熊孩子一隻,不用清洗,不用拔毛,整隻下鍋,方元氣不減,原汁原味。添入清水,以沒過一半為佳。可選心儀配菜,好比胡蘿蔔兩根,芹菜一斤。再配以花椒、大料、麻油、精鹽、冰糖、小蔥芫荽適量,調配出滿意的適口度。水開之後,以大火煮沸一刻鐘,再以文火慢燉,直至肉爛骨酥,所有養分皆融進湯中為止。
說話的功夫手也沒閑著,順便把一筐配菜倒進了鼎中。
頂著一片菜葉的雪靈火氣衝天,抓住一根胡蘿蔔就砸向了白狐狸:「臭狐狸!你個老妖怪!還學會吃人了你!你娘沒教過你好好做妖嗎?」
白狐先生嚯嚯大笑,笑的腰杆子都挺不直了,指著雪靈謔道:「這個好!這個好!你瞧瞧,多暴躁啊!這麼暴躁,湯的味道一定好!」
啊哈哈哈,倆人笑成一團去了。
鼎下的火越燒越旺,水溫也越來越高,雪靈不禁嗷嗚大叫:「娘!快醒醒!救命啊!救命啊!」
白狐先生負手走來,彎腰俯視,直戳戳盯著雪靈:「賊崽子,要想活命,快說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雪靈瞪眼看著老妖怪這張欠揍的臉,一伸手薅了他一把鬍鬚,「哼!你個妖怪禍害好人!」
白狐先生疼的一咧嘴,使勁兒彈她一個腦瓜崩:「臟物我都拿到了,莫要狡辯!再不說,水就要開了~」
雪靈抱著頭哼哼嗤嗤,眼光亂瞟拚命想辦法,正準備開口攀扯不息洲的時候,突見後頭那高大的隨從鬼鬼祟祟探了上來,手中舉著一根大棍——
雪靈睜大了眼——棍子一甩——邦的一聲!
臭狐狸竟被掄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