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 考試
冬日難得如此晴好。
我坐在萌萌大哥的肩膀上,一起出來曬太陽,陽光把大家的頭髮照得褐金褐金,閃閃發亮。
自打萌萌從高處墜下,兩個月來這是他第一次出門,高興的像個牛犢子,顛兒顛兒的把我都顛個老高。
「萌萌大哥,你真的不怕肅王的舊部認出你來嗎?」
「不怕,現在住在匯都的布衣巨人也有一些了。」
「我還以為巨人都是皇族。」
「曾經都是,但皇兄他覺得吃空餉的越來越多,便把不少人削了爵。」
「這樣就好。」
「主要是我的雪靈妹妹明天要回潛門了,大哥想帶你出來玩玩。」
「蕭伯伯還叫我們回來過年呢。等到年關時候,大哥的傷勢也要好了。」
「是啊,過了年就養夠三個月了,能走遠一點了。到時候大哥先回京辦事,回過頭來就接你去京都玩。」
「好勒。」
逛悠悠,買了些我倆都愛吃的鹵羊蹄和桂花糕,身上插了兩個呼嚕嚕轉的風車才高興興的回來。
蘭萍萍的耳朵早已成活,而今已然拆線了。洛絮這個人雖然還沒有我成熟,但是醫術當真不錯。
整裝出發的這個清晨,少將軍抱著我遞到了馬上,輕輕親了口我的小臉蛋。唔,鬍子真扎人!
他的笑容裡帶著不舍,千萬叮嚀要儘早回來過年。
娘親的笑容也滋味複雜,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像對待賈叔一樣,也選擇一去不返。
洛絮揣著手站在路邊,這個十分青澀的年青男子露出了一絲苦大仇深,好像一部分的他老了,幾千歲那麼老。
綠童的一雙眼睛一褐一藍,我突然發現,這一行區區兩個月,好像大家都有了一些變化。變化總在潛移默化之中發生,來的時候毫無預兆,卻只剩結果給人承受,就像刮過了一陣風。
還有我的土狗小黃,它也成了一陣風。
唯有不變的,就是天心醫館門口旗杆上的幌子。
長方飄逸的白綢幌子,寫著討喜的四個大字——無病千年。
晨風一吹,它發出熟悉的扽扽聲響,人何以無病千年?又以何無病千年?
我想這是一個最玄妙的問題,需要年歲來解答。
馬鞭揚起,我再度回首和他們揮手作別,也再度看了一眼這塊幌子。娘察覺出了我的沉思,不禁笑道:「小孩家家,心事不少。」
我嘆:「我有點害怕,害怕時間流走,也害怕改變。」
娘告訴我,心不變,什麼都不變。
我想娘也在勸自己。勸人就是勸己。
蘭草一行的差事辦的稀碎,回去就喜提了二十板子。蘭萍萍見她娘受罰只能幹哭,毫無辦法。
而我們也只得了該得的例銀。至於分紅,在臘月二十三過小年的時候門中才會按業績發派下來。
這一天也迎來了我們的聖女考試。
潛門那有如木材廠的院子里,師尊和四門門主並幾位長老圍坐一圈,考狀元郎般試驗著我和蘭萍萍。
我拿出了蜜罐蟻,火蛭子,五行土,惹的大伙兒哈哈直樂,這麼多小昆蟲啊!
我機靈應答:可是都符合水火土的意象啊,並且不平常!完全在要求之中。
他們笑罷了點點頭,明誇了一句元素準確,角度新奇。
「那風呢?小雪靈。」師尊撫了一把白鬍子笑問我。
我閃閃眼睫,語氣調皮:「在展示風之前,我要先說個別的。」
老頭子的笑紋又揚起了不少:「你說。」
「嗯……」
我掃視了一圈,故作正式,聲情並茂的說道:「其實師尊爺爺得了痔瘡,坐立難安又不好意思告訴大伙兒。他老人家不說,連個發現的人都沒有,太粗心了。」
「雪靈你!」娘在一旁斥了我一句。
我仍面不改色。
聽了這話,元老們紛紛坐直了,面容關切的問師尊:「師尊,您身有病痛怎麼不出聲啊,這可不行吶!」
師尊笑也不是氣也不是:「本尊何時得了痔瘡,你這丫頭凈胡說。」
旁人仍不依,還是立馬召郎中瞧瞧為好啊,是啊,是啊。
師尊抿著嘴一拍扶手:「好啦!本尊無恙!」
娘親過來教訓道:「雪靈,你可是在造謠,快與師尊賠罪!」
我適才機巧一笑:「師尊,各位門主,各位長老,您們都聽娘罵我造謠了吧。這謠言,就是風呀。我剛撒出去謠言,各位就聽信了,跟風而行。所以,我剛才把風集來了!」
師尊慍怒的眸子驀地一亮,跟著嚯嚯大笑。
眾人的神色也從緊張變得鬆快,娘親的眉毛也舒展了。
「哈哈哈,你這孩子,竟有這般解釋,叫本尊好生意外啊。快說說,你怎麼想到的。」
我小聲囁嚅:「因為……匯都謠言起,要找來天狗。我跟了風,也買了狗,後來狗丟了,我就丟失了一個小夥伴。所以我便想到,這謠言就是最厲害的風,兵不血刃。」
也許我的答案不是最好的,但也叫人不好駁斥。
但師尊很快點頭了,晃著他的手指高興的指著我,目中讚許。其他人有的誇我妙思,有的說我取巧。但蘭萍萍集來的四樣東西實在泛泛無奇,無甚出彩之處。
最終,我以多她兩票獲勝,成為了潛門的新一代聖女。
聖女不聖女的不要緊,得不得到不息洲的進修名額對我來說也不要緊。
總之,我贏了。雖沒有書本里氣氣派派的就職大典,但師尊賞賜給了我五個小鈴鐺,親手串在了我的學樣鐲上。
他說我能集風火水土,定不負他珍藏的風、雪、雷、雨、冰。
老夏也是帶了新娘子回潛門拜見的。
我把他求來的榴花水拿來玩耍,和娘商量了,打算試一試。
於是,在年尾的一個晴朗冬夜裡,我們娘倆爬到了風樓樓頂,滴進了眼中兩滴清涼。
然後,我看見了娘親瑩白皮膚下的血液流動,知道了人的髮絲原來長了好多鱗片,更看清了萬里星河。
天梯在樓頂的薄霧中依稀。
原來,世間真的有隱藏的天梯。
它就在腳下,卻一觸即散。雖影影綽綽不可捉摸,卻可仰頭觀其全毛。它蜿蜒向上,直上雲霄,像是澄澈的水晶或者透明的玻璃,就鋪在了鑽石閃閃的星空之中。
是夜,在暖暖的被窩裡做了一個暖暖的夢。
娘親說因為心不夠純凈,被世俗雜念縈繞,於是眼睛便不夠明了,就算用過了榴花水也登不上天梯。但後來我想,這不是夢,而是用另一種方式,真的去到過。
我們踏上了天梯。一階階,一層層,在雲彩眼兒的轉角處,候著一位白狐使者。
白狐使者把我們引上了一盞巨型天燈,天燈底下掛著個很大很大的搖籃。搖籃裡頭有厚實的被褥,有點心水果,還有一隻小貓兒作伴。它是三花皮毛,五短身材,渾圓渾圓,該是珠珠吧。
睡進搖籃,旅程開始。
起初有花,後來有雪。
鑽在最暖的被窩,才會愛上最大最冷的飛雪。零食甜甜,貓兒嗲嗲,笑聲融融。飛越了半張地圖,看見了冰雪之國中,扛著大木頭吞吞行走的憨憨巨人。
巨人們不再殺氣騰騰。
其中有個大傢伙哐的擱下木頭,抬頭望來。我欣喜發現,他是萌萌大哥。
他對我喊了許多話,醒來后只記得這麼幾句:
小雪靈,新老人和舊老人都喜歡你。
如果你哪天沒了辦法,就喚一句——請風來!
亂用無效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