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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捕夢網

  老夏心裡咪咕著唐家人的家事。

  「小雪靈,我考考你,一個屠夫要是不見了,他是去哪兒了?」

  「去抓豬了。」

  我脫口而出。

  提問的人瞪大了眼,「誒,還真的是!得查查張屠戶家的豬是不是少了,沒準真的是抓豬去了……」

  燒六子笑道:「夏叔,你不會看上糖姬了吧?人家老娘和妹妹都不管呢,你操啥心?」

  剛說到這,酒婆喘著粗氣回來了,算是被一左一右給架了回來。

  進屋坐下,雙眼獃滯,巨大的悲痛灌滿胸腔難以排解,整個人憋的像一隻顫抖欲裂的豬尿泡。

  她聽見了我們方才的談話,略緩了緩,便癔癔症症,零敲碎打地說了下面這段話。

  我兒,我兒是這世上最聰明的孩子。

  當年他爹突然離世,也把釀酒的手藝給帶走了,酒鋪的生意因此一落千丈。

  我兒為了撐起這個家,每天晚上苦思冥想著解決辦法。

  他想起來一個傳說——捕夢網。

  這東西能留住好夢,困住噩夢。

  我兒興奮的說,若能把好夢注入到酒里,制出好夢酒來,該有多棒!

  有了這奇思妙想,說行動就行動。

  他以樹枝編成一個圓環,用皮革把它纏好,再用牛筋繩在圓環上橫纏豎繞,結出了一張網來。哈哈,還要在網中間留個大洞,在穗子上掛上漂亮的羽毛。如此,好夢便會通過那個洞,再順著羽毛流下來了。

  而噩夢呢,是通不過那個大洞的。先會被困在網中,再於次日清晨隨著陽光灰飛煙滅,消失的無影無蹤。

  當時我可是不信吶,這東西真的靈驗?

  我兒只笑著說,由他試試,由他試試。

  於是每天晚上,等各家各戶熄了燈,他就舉著他的捕夢網沿街串巷的捕夢去了~~

  第一晚,雞叫頭一遍的時候才回。這小子還開著玩笑跟我說,捕了半夜,網都沉了!

  暫時歇下,等到第二天清早,先叫捕夢網遇見陽光,待到裡頭的噩夢散盡,就全剩下好夢了,他就再把這好夢引出來。

  引出的辦法就是將穗子上的羽毛浸入釀酒的水桶里。

  如是反覆試驗了整整半年,嘿!還別說,真的造出了俺家的招牌好夢酒!好夢酒很快就名滿全鎮了!

  說到了這兒滿屋起鬨:

  「哇!!!原來酒婆的好酒是這樣來的!」

  「哈哈哈,今兒透露秘方了,我們可是要搶你的生意了。」

  酒婆聽著誇讚神采飛揚,可情緒又跌落下來,聲音烏沉了。

  直到那天半夜起大風,有些事從此就開始變了。

  那一晚,我兒照舊把沉甸甸的捕夢網懸在他房間的窗戶上,等著清晨第一抹陽光照進來。

  可起了大風,風嗚嗚直吼,吹開了窗子,也把那捕夢網吹到了我兒的枕邊。

  轉天起來,我發現向來最勤快的他破天荒在睡懶覺。進屋喊他也喊不醒,又見他一臉的大汗,還以為是病了。搖晃了半天,人才一個激靈醒來,張口就問:妹妹呢?妹妹呢?

  我說你倆妹妹都在外頭呢,怎麼了?

  他這才大喘口氣擦擦汗,說著做噩夢了,夢見妹妹落水了。

  扭頭一瞧,捕夢網在枕邊。拿起來一看,網破了,又多了個洞。不知是被風吹爛的還是旁的緣故。

  我兒當時就說,糟了!噩夢流出來了!

  ……

  我們睜大了眼問,後來呢?後來呢?

  酒婆說,後來啊,又造了一隻新網出來。為了家裡的營生,他堅持這麼做。

  可是那一迴流出的噩夢就彷彿種在了我兒的腦中,揮之不去。

  但凡睡下,必有噩夢。

  反反覆復都是那同一場噩夢。並且還記不住夢見了什麼,一醒來就忘記大半。就記得在夢裡頭,妹妹落水了。

  數月下來,我兒的身體也被熬壞了。

  那噩夢,就像一場預知夢!

  像一個詛咒!

  九年前的仲夏夜,他的三妹如夢到的一般,真的落水了。

  我兒下井救她,反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酒婆流下了兩串清淚,滴答答砸在地上,震到我的耳中。

  連我的心兒也跟著瑟縮一顫……

  「那……,就用這個方式釀酒到如今嗎?」

  老夏接住凝滯的空氣,問道。

  酒婆搖搖頭:「不完全是,雖說還得用到捕夢網。後來這個是老二糖姬的法子。」

  妙萱深蹙眉:「娘,二姐的糖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小時候完全沒學過醫,怎麼後來專賣治驚厥焦慮的的糖呢?」

  酒婆嘆口氣:「我把她嫁給張屠戶,也是有原因的。老大出事後,我就揪著老二的頭髮把她扔出了家門。她在門外蹲了三天,不知怎地害了一場紅眼病不是?後來鄰居來勸,才把她勸回了家。」

  妙萱點頭:「是是,我記得。紅眼病害的一雙眼跟血葫蘆似的,郎中說是結膜炎。」

  酒婆說:「郎中開的葯湯不起用,這時候張屠戶送來了一小瓶豬膽汁,叫跟丁香葉一起熬了點眼。這法子湊效,很快就好了。這好了后啊,她就跪在我跟前兒求原諒,還說以後捕夢的活兒都由她來干。起初我沒細問,後來才知道,這老二病癒后居然能看見夢的顏色。」

  夢的顏色?

  我雀躍起來,「都是什麼顏色呀?」

  酒婆看著我的活潑勁兒笑了:「她悄悄跟我說,藍色是孤單的夢,橙色是憤怒的夢,紅色是驚懼的夢,紫色是超級噩夢,灰色是夢中夢,黑色則是生離死別的痛夢。壞的夢,總比好夢多啊。」

  燒六子壞兮兮的問:「那黃色的夢呢?」

  老夏一巴掌拍他頭上。

  「那好夢呢?」大伙兒問。

  「粉色是思慕的夢,呵呵,過來人看,覺得這也算不上什麼好夢,年青人覺得是罷了。綠色的夢還行吧,好壞參半,滋味尋常。」

  「金色的夢好啊,功成名就。但最好的當屬白色!」

  「她說每夜走在街巷上,有不同的顏色的光點螢火蟲般從每家每戶飄進飄出的時候,只有白色看起來最幸福輕盈。像是心底缺憾都在夢中得以慰藉。於是,她看色而選,只挑金色和白色的來捕。可是這兩個顏色少啊,有時在鎮中逛游到了深夜都捕不到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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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說,從此避免了捕到噩夢,也再也不會有噩夢流出了。」娘說道。

  酒婆點頭,「對。哎……也不知道流入我兒腦中的那個夢到底有多邪佞兇險……」

  所有人都看向顧月安,顧月安一聳肩:「看我幹什麼?人已經離開那麼多年了,再查那是什麼夢有何必要!酒婆,妙萱,糖姬好歹是你們僅剩的家人了,就算不想來往,也不好看著她這麼死吧。當務之急還是替她尋尋失蹤的張屠戶?嗐,為了一瓶豬膽汁嫁了個閨女,我可知道啥叫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了。」

  酒婆臉上湧上一縷慚愧,但旋即又理直氣壯的說:「這門親事並不差,還不是用過了屠戶家的豬膽汁點眼才叫她能看見夢,還有她造的糖也是添了豬膽汁。但凡驚厥或焦慮,都是膽氣不足。這算是以形補形的療法。糖賣的好,她可沒少賺錢。」

  娘疑惑問道:「豬膽汁又不是熊膽,也有這麼強的功效?」

  酒婆沉聲:「他家,有一隻似熊似鹿的野豬,跟旁的豬不一樣。棕毛尖牙,站起來一人高。偷偷養著沒敢叫旁人知道。膽汁都是從它身上取的。誒,對了,我上回去幫她家餵豬,好像沒看見那一隻……」

  我歡鬧了起來,看呀看呀,我就說了,肯定是豬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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