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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糖姬與酒婆

  師公住的地方叫秋彌鎮。

  帶著兩褲腿泥點走過一段曲折山路,再經一條大路過了鎮口牌坊,就聞見了滿鎮酒香。

  鎮中人嗜酒,話酒可長壽。

  大街上不少醉悠悠的人,就連草木都仿有醉態。

  再往前走,在十字路口看見了驚心的一幕。

  一個二十齣頭的小婦人被捆在旗杆上,頭上帶著一頂木帽子。這帽子有帽檐,帽頂挖了個圓洞剛好把頭頂露出來。帽子上一尺高的地方固定著一隻漏斗,正往下滴水。

  婦人眯著眼,似睡非睡,臉色如蠟。她的頭頂已沒有了頭髮,頭皮已被水浸裂了一個口子。

  水一滴一滴,正好滴到傷口裡。

  這場面刺撓的人頭頂發癢,我驚愕的指著她:「這是幹什麼?」

  師公說:「這是鎮里的糖姬,頗有名氣。以賣糖果為營生。半個月前,她相公丟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家中婆婆便去官府控告她謀殺親夫,可一時證據不足,亭長便想起用水滴刑逼她招供。」

  娘咧咧嘴:「往常刑訊都是一頓板子一頓夾棍的,這回還來了個新花樣。水滴刑一開始沒事,時間久了先是掉頭髮,頭皮再發白潰爛。繼而頭皮脫落露出頭骨。要是再這麼滴下去,不出兩個月頭骨也會裂開,水滴直接滴進腦花里,太殘忍了!天也要熱起來了,到時候爛肉引來蠅蟲,那可真是……」

  我聽的直縮脖子,嘀咕道:「她太可憐了,怎麼沒人幫她呢?」

  師公嘆道:「娘家沒男丁,也沒父親,還不是活遭人欺負的份。」

  娘直戳戳罵了一句:「她娘家人死絕了?」

  「還有個娘,賣酒的,都喊她酒婆。」師公無奈笑說一句,鼻子一嗅,馬上噝口氣:「喲,今兒飄出的酒香不太一樣,酒婆釀的新酒出了吧!走,咱們打兩壺去。」

  我撇撇嘴,自己孩子都這樣了,她還有心情賣酒。

  不遠處的一家小酒鋪,門只開了半扇,師公趔著身子喊酒婆,酒婆!

  一個粗布衣裳的胖婆婆一掀門帘,看見師公后仍舊板著一張臉,把手一擺道:「今兒的酒不賣。」

  師公一咂舌:「嘿,你這老婆子發什麼瘋!」

  酒婆把腰一叉:「說了不賣就是不賣!今兒的酒誰都不賣!」

  師公把膀子一抱:「我說酒婆,我來買酒是其次,主要是問問咱閨女的事。」

  酒婆把眼一瞪:「與你何干!若是來八卦的我可不歡迎,走吧走吧,沒空接待你。」

  師公搖搖頭不再勉強,帶著我們走了。長嘆口氣說道:「這酒婆平時可是個和氣的人,想來遇到事上才這樣的。並且啊,母女兩個都身懷絕技。糖姬的糖,有除焦慮治膽小的功效。而酒婆的酒,喝了能讓人做上一場好夢啊。」

  我好奇著:「這麼厲害呀!我要吃糖姬的糖。」

  師公一刮我的鼻子:「那是有的小兒容易害驚厥之症,大人們才買來給孩子吃的。我看你挺膽兒大的,可不能吃。不對症的人吃了渾身是膽,反而壞事。」

  娘笑著,也好奇的問:「師父,那酒婆的酒呢,能做啥好夢?」

  師公樂滋滋說道:「只要喝了她的酒,心裡想要啥,就能夢見啥。所以吶,秋彌鎮的人都離不開她的酒咯~~白日里天大的不高興,啜上三杯酒,保管一夜舒坦。」

  娘嗤笑道:「不過是黃粱一夢唄,醒來后還不是照舊。」

  師公搖著食指:「醒來就是真的醒來?入夢就真的是在夢中嗎?誰說的清!再者說,若一個人一天里大多數時間都在夢裡,那麼夢就是他的現實。哎,酒婆她不僅僅是酒婆,她還是個郎中喲。以夢為葯,療愈了多少人。可如今,誰又能治治她的心病……」

  娘輕聲說道:「她們母女倆的活計倒是一路的。這奇絕手藝若無傳人,倒是可惜。」

  說著話東拐西拐,來到了一座小院前。

  「咱到家咯。」

  師公拉著我快步進去,房屋紅梁雕花,到處是綠植盆栽。懸挂著的吊蘭長的茂盛,如帘子般垂到了廊下。

  廚房裡正飄著雞湯香味,滿滿的煙火氣。

  手握菜鏟的一個大哥哥從廚房伸個頭出來:「師姐,您回來了,快屋裡坐,我先做飯。」

  師公的家很是溫馨,叫人放下了拘束,待在堂屋坐定喝了一盞茶,娘從頭上取下了那根毛筆。

  生花筆。

  「師父,紅貨交給您。」

  師公接過來細看了,嘆口氣:「燕娃啊,我這雙手最近不舒坦,要不是也不勞煩你。」

  娘擔心的握住師公的手:「怎麼了?手怎麼了?」

  師公笑著:「沒事,就是細活幹不了。老了,筋縮了。咱這一行你懂的,必得萬無一失。」

  「無大礙就好。師父,這生花筆到底什麼說頭?我怎麼覺得背後不簡單。」

  師公看了一眼窗外說道:「詩仙聽說過嗎?九域大陸的那個。」

  娘蹙眉:「李白?」

  「對,是他。但凡他生前用過的筆,都沾了一分詩仙之靈,便命名為生花。」

  我張口詠來:「李太白少時,夢所用之筆,頭上生花,後天才贍逸,名聞天下。——娘教的。」

  倆人趕緊為我鼓掌,「背的好,背的真好!」

  我嘻嘻笑著,小臉緋紅。

  師公接著說道:「生花筆當中的一支,就輾轉到了咱們流彗大陸。因靈氣不退,每在月下便出奇相——可見一花綻放!但也僅僅是開一朵小白花罷了,不足以再寫出風流文章。世人以訛傳訛,以為誰人得了生花筆就功名有期,當真可笑。」

  娘疑惑:「那這樣一說,此筆不就成了一雞肋之物,僱主何須花大力氣尋找?」

  師公說:「上頭傳下命令,哪會叫我等知曉全貌。」

  娘的蛾眉扭動:「蓬萊軒客棧遭難的那個白衣書生您怎麼看?……我總覺得是被人跟蹤,設計將他謀殺。」

  師公提眉而笑:「不是說鰻魚作祟嗎?」

  娘滋溜喝了一口茶:「哪有那麼多妖邪,就算有,妖邪也沒有人心可怕……雪靈,你不是夢見個姑娘嗎?記不記得她長啥樣?」

  我咬著手指:「嗯~~,說是夢見,其實更像是我感覺到的。我感覺那是個姑娘,赤著腳,剛從水裡出來,因為我聽見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了。黑髮,紅衫子,白裙子……」

  她們疑惑:「靠感覺看到的?」

  我趕緊搖搖頭,極速搜索著腦內信息,一個光點亮了,「對了,是這樣!我以前好像見過這個人,聽過她的腳步聲,把腳步聲記下來了!」

  我揉揉耳朵,試著把意思表達的更囫圇清楚:「我的意思是,我聽到了一模一樣的腳步聲,所以那個人的模樣就從腦子裡出來了。」

  娘把我抱到懷裡問道:「你的意思是,你記住了那個人的腳步聲,斷定跟昨晚上走廊響起的腳步聲一模一樣!至於紅衫子白裙子,是你上回見她的時候,她的穿著。」

  我撲撲點頭:「是這樣!」

  師公皺著眉,捋了捋我的耳朵:「這孩子的聽覺比常人靈敏?」

  娘對師公擠擠眼:「沒錯,我發現有一陣子了,不過沒告訴過雪靈。」

  我眨眨眼做無辜態:「我怎麼不知道呀?」

  娘刮我的鼻子:「小傻子,娘第一回帶你打獵,你就說遠處有小鹿逃跑,可娘啥也沒聽到。所以從那時候,娘就留心觀察咯。」

  我鼓鼓兩腮:「怪不得別人的悄悄話老被我聽見……」

  娘輕拍我:「說正題,既然你辨認出了腳步聲,還能憶起什麼?」

  我睜大了兩隻眼睛專註回憶。

  我從來都沒聽過那樣的腳步聲,輕的像貓一樣。貓咪腳底有肉球,她也好像有肉球。

  像是個貓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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