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意念蠱書（一）
雀兒山。
半山腰的無名山洞裡，一個少女身散奇香，含笑死去。
死後面貌燦若桃花，未閉上的眼睛亮如星辰。眾人從未得見一死屍能如此神清氣明，美艷動人。而她嘴角的笑，正是一抹懷春少女的芳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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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嗚嗚城回來白沙城的路上，雪靈非要在路邊花花綠綠的書攤上買一本小說。雖然她大字還沒識幾個，但燕娘疼她，便依了。心裡還高興這娃兒好學。
回來后可有事兒幹了，這幾天每回睡前都是講故事的時候，非得講到燈油熬盡才答應睡。
歷時五天，終於講完，聽罷了故事結尾，雪靈撇著嘴難心壞了，「我不叫小菟死，不叫小菟死！」
燕娘哭笑不得，把她哄睡的前一秒還在抽抽搭搭。
自打小說故事講完了，雪靈便悶悶不樂的，大白天自個兒坐在院子里抱著那本《點銀燭》，一個勁兒的出神。
老慧覺沒有貓狗招逗，便來逗小孩。
「小雪靈，叫師祖看看你懷裡是啥書？」
說著就把書抽了過去。待前前後後略翻了翻，老慧覺長噝了口氣，「我的天，前周國，女主角小菟，這是一段發生在二百年後的故事呀，怎麼現在就有了？」
「啥？」雪靈訝異的望向慧覺。
老慧覺自知說話沒把住門，趕緊一捂嘴，「沒啥，沒啥。」
雪靈忽閃著眼睛：「你說這是兩百年後的故事，現在提前有了。我都聽見了！你怎麼知道它是兩百年後？」
慧覺老尼姑晃晃脖子，過了三月半，僧帽也不戴了，露著光溜溜的腦袋。
她抱著雙臂，咂了咂嘴意味深長的說：「你個小丫頭真是入戲太深，師祖悄悄告訴你，前周國那個地方時間是會重啟的。裡頭有個女娃叫小菟是不是，你要是不想讓她死，就把時間重置就好了。」
雪靈湊近她身旁：「怎麼重置時間呀？」
老慧覺神秘兮兮的說道：「自然有重置的辦法啊。他們前周國所在的大陸叫做九域，跟咱們流彗大陸不是一塊地方。但是呢，也有相似之處，比方說，都可以重置時間。」
雪靈搖著她急不可耐：「我是問怎麼重置！」
老慧覺搡開了她拍拍衣角，「這孩子真是個急脾氣，師祖要知道重置的辦法，就重回五十年前了！我也要做個水靈靈的小姑娘！」
雪靈落了興緻，坐回到花圃邊繼續拄著小臉，「又是一通空話！」
老慧覺撇撇嘴，跟小娃兒理論道：「哪個說空話了？告訴你，咱們流彗國曾經就重置過時間。」
雪靈堵住倆耳朵眼：「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老慧覺手指頭搗著她，「這渾孩子！」
越是不叫講，老慧覺越是來勁，「我跟你說啊壞丫頭，就說半個月前，時間就重置過一回！」
「啊哈？」雪靈張大了嘴。
這時燕娘端了一碗剛煮好的羊奶過來喂孩子，聽到了她們的談話，蹙著眉問：「老師傅，您這話怎麼講呢？」
老慧覺輕哼了一聲，賣起了關子，一臉核桃皺紋都飛揚起來，悠悠說道：「燕娘啊，十五天前，你策馬下山，去為龍焱找東西。可與此同時的小西珠，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不知。」
「你們肯定不知啊，但是老尼我可是有著與咱們庵中白雀溝通的本事。我清清兒的記得，白雀告訴過我，小西珠的攝政王林郡馬被自己的閨女敲死了。可轉天來怎麼地你們知道嗎？」
不知何時湊過來的妙燈說道：「您又在扯謊了！妙真師姐說了，龍焱往小西珠出發的時候還盤算著要不要見那攝政王一面，怎個就被敲死了呢！再說也沒聽見死訊呀！」
慧覺又搖晃起她的食指：「聽聽，聽聽，龍焱出發的時候，是十二天前。我說聽見林郡馬死了，是十四天前。中間差了兩天呢。這不，後來人又活了，不就是時間重置了一回么！噝……也不知道是誰有這麼大本事能重置時間……」
一群人咧著嘴撓撓頭。
慧覺見一眾不信服，唉聲嘆氣道：「我這輩子說的話呀，就沒人信。不說真話還好，一說真話，就會被人當成瘋子，囈語連連的瘋子。」
一眾又撓撓頭。
雪靈走上前說：「你告訴我小菟的故事為什麼發生在兩百年後，我就相信你。」
老慧覺卻突然矢口否認，「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然後顫悠悠的按著膝蓋一起身，自己回屋了。
眾人慾要散去之時，妙凡跑過來問道：「誰看見妙清了，這幾天就吃飯的時候能見人，其他時候都不知跑哪兒去了。」
妙燈說：「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馬棚外的草垛上抱著一本書啃呢。」
說曹操，曹操到，妙清紅著一張臉似乎剛剛哭過，進來跨院從水缸中打了一盆水，洗去一臉淚漬。
眾人關切，連忙詢問，豈料她哇的一聲又開始哭泣，「我的書看完了，太傷感了，太傷感了！」
燕娘從她懷裡抽出那書，封皮一看，《雙影集》。
「這講的什麼呀？哭成這樣。」
妙清四下看看，小聲說道：「可千萬別告訴師父我看了這等書，要不然一頓打可少不了。這書講的是一對眷侶的悲喜故事，嗚嗚，提起來我就難受。」
燕娘來回翻看，發現書皮跟自己買的那一本有相似之處，皆有一枚蝴蝶徽標。
「這書在哪兒買的？」
「前幾天下山採購糧食，在城西的集市上買的，有個叫小蝶書攤的。」
十二日前，白沙城西，白市街。
街如其名，它是白沙城唯一一個每天都開放的集市。
落日時分，街市上人影漸疏，大部分的攤主都挑著賣剩的貨物走了，但還有一個花花綠綠的書攤不見收的意思。
一個少女坐在攤位里，時而安靜，時而站起來大聲招攬顧客，「天兒晚了，所有書十文錢一本，十文錢一本啦——」
三月的晚風還有些涼，涼嗖嗖的風吹動書頁呼啦啦，少女髻上的紫色絲帶也跟著飄啊飄~
可就算是十文錢一本，這也是普通人一天的飯錢啊。大多數人過來翻翻還是擱下走了。
買的人也有，多為年青的，並且看的入迷。
最能吸引的就是這幫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了。一個個或富有或貧瘠都慷慨解囊，付了錢小心翼翼的包了書離開了。
描寫情愛故事的，多是不鼓勵流動的禁書。
燕娘和小雪靈就是在這時候騎著馬兒路過。
雪靈一指本本都裝訂得極其漂亮的書堆：「娘，娘，我也要看看。」
燕娘把關，千挑萬選，選了本情愛痕迹不那麼濃的。在離開之前，攤主少女笑盈盈的說了一句——客官，千萬別太入迷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