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不息州的來客（二）
娘把我帶回屋，站在她的兩腿前。
她正色說：「今天你可是不乖了。早上那一回就調皮的緊，但算作誤會，娘不跟你計較。可方才吃飯時候，怎麼能隨便吐人呢！」
我噘起嘴：「沒吐他！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我都看在眼裡呢，你就是故意往他身上噴！」
我晃晃身子：「那也是他活該，他對妙真姐姐太不好了。」
娘戳我腦門：「好與不好你說了可不算，這麼沒有禮貌已經把龍焱叔叔得罪了。」
我想往娘懷裡擰，可又被扯出來，「站好了。知道錯了嗎？」
我不忿的鼓著兩腮，像個賭氣包：「得罪他，他又不能把我怎麼樣。」
「嘿——，娘先問你，半山腰的劉家村是被誰屠了的？」
「被官兵。」
「那誰管著官兵？」
「嗯……，官府。」
「又是誰管著官府？」
「朝廷唄。」
「好，朝廷是不是巨人？」
「是呀。」
娘對我一攤手，一雙杏仁大眼帶了些笑意盯著我，「那你從中想到了什麼？」
我的目光跳了幾下，像是彈珠從牆上彈到房樑上再彈回來。
「巨人會欺負普通人。」
娘輕輕一拍手：「對了。普通人弱小，不是巨人的對手，所以普通人為了自衛，在巨人登不上的不息洲成立了個組織。組織里的人勤勉精進，一直為了對付巨人而努力。而龍焱叔叔，就是來自不息洲的。」
我安靜了下來。
娘接著說：「你看呀，龍焱叔叔可是保護普通人的人，你卻這麼不尊重他。」
我小聲支吾：「可是他看起來就像個壞蛋嘛。」
娘握住我的小手：「識人的水平也是需要靠閱歷增多慢慢提升的。娘交給你個任務，明個一天你要取得龍焱叔叔的原諒，讓龍焱叔叔喜歡你。」
「那要是做不到呢……」
「做不到就把光溜溜的小屁股準備好，等著娘來打。」
「啊？」
我大驚失色著，心緒雜亂。
一方面自知有愧，一方面害怕挨打，既覺得龍焱這個人似乎是有些不對勁，還覺得小小的面子掛不住。但很快的，我就開始想著該怎麼取得他的喜歡。
畢竟到底，我相信娘的話。
轉天上午，我給龍焱泡了杯茶，心臟噗噗的喊著叔叔請喝茶。他用手背把我一推，去去去。
轉天中午，我給龍焱夾菜，他也是淡淡的沒對我理會。
轉天下午，我見龍焱蹲在大盆邊洗衣裳，我去幫著他搓，他防備的一捩眼睛，對我說小丫頭你又想使什麼壞，難不成想再把褲子偷走？可說了想幫忙，他還是讓我走開。
……
這輩子頭一回刻意的討好別人，卻落得這樣一個結果。
到了晚上，我滿心失落灰溜溜，又氣又怨又委屈。有點想哭但強斂著眼淚，沉重的挪回房間自己脫下棉褲趴到床沿兒，等著挨娘的揍。
娘打了洗腳水回來看見我撅好小屁屁準備妥當的樣子，把水盆往地上一擱就狂笑起來。
她笑的前仰後合：「啊哈哈，這個愣孩子啊，這回咋這麼老實聽話了？」
娘的嘲笑使我破了防，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可她還繼續笑，笑得身子直抖摟，然後走過來給我提上褲子擦眼淚：「不哭了，娘不打你。你現在知道和人處好關係不容易了吧？破壞關係一出溜，可維繫關係就難了。」
我心石落地可又茫然無措的點著頭。
娘倆在熱水裡泡完了腳丫，娘牽著我到了妙真的房門前，對我擠擠眼，「看娘的。」
篤篤篤。
應門的妙真笑道：「燕娘可是拖著孩子來道歉的？真的不用了，小孩兒家哪有不調皮搗蛋的。」
娘說不是，然後探頭望著裡面的人說道：「龍兄弟，昨兒你說丟了一對玉牌，我尋思了，沒準能托道上的朋友幫你尋回來。」
龍焱忽的一回頭，趕緊把我倆迎進屋。
他有點激動：「燕娘說的可當真？」
娘笑著：「我這特意過來的，哄你作甚。玉牌什麼樣啊？」
龍焱頓了頓說：「哎，該是被個慣偷摸走的，應該被他當做普通寶物了，不知那廝有沒有來得及典當。簡單來說是兩塊魔眼石，一橙一綠，石頭眼仁兒里可見我不息洲葯門的標記。」
娘問：「可是春暉寸草四字？」
龍焱訝異：「您居然知道？」
娘淺笑：「早先聽說過。」
龍焱點頭：「沒錯，橙色為春暉，綠色是寸草。燕娘，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若有您的相幫，就太感激不過了。這牌子旁人不知究竟，但於我而言著實重要，就拜託您了。」
他拱了拱手。
我還是有一丁點鄙夷，呵，用的到人的時候就敬稱「您」了。
娘壓了壓掌示意他不必客氣，又問：「可對那賊人有印象？」
龍焱搔搔頭：「隱約記得在客棧大堂里吃飯的時候，一小子撞了我一下。個子矮小，只到我下巴，面貌毫不起眼。唯獨一樣，他脖子上有一塊皮很是彆扭，像是打補丁補上去的，別的就沒印象了……」
娘點點頭：「我記下了。你暫且安心，對於不尋常的物件，賊出臟不會那麼快。」
龍焱再度感謝，露出親和的笑容，又看了看我，從包袱里抓出來一大把糖塞到了我的衣兜里。和氣說道：「這孩子別看是個女娃，小小一個就敢跟大人較量，可見是個有勇氣的，將來沒準能成大氣候。」
妙真附和道，靈兒是跟別的孩子不大一樣。
娘撫著我的頭：「還得多教。玉牌的話我明兒進城去打聽打聽。行了，該歇著了，我們走了。」
應著感謝離了他們屋，我把糖撂到嘴裡，也給娘吃了一顆。
娘砸吧著糖點著我的鼻尖，「就愛吃糖，快張嘴給娘看看牙。」
「啊——」
「哎呀，蟲牙又多了兩顆，門牙裡頭都有黑點了。吃完糖要漱口記下了嗎？」
「記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