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略心酸
來長安之前,聶秋沒有想到。長安城的夏天會這麼熱。
而當日的一場小雨好似預示著今年的初夏將極為漫長,這才剛剛立夏,空氣中便好似流火一般。城內悶熱無比,城外渭水河的幾處淺水灘,早已是人滿為患,傍晚時節,忙碌了一天的人們便來都這裡,跳進水中,戲水納涼。
若是站在渭水樓旁看去,淺水灘四周熙熙攘攘滿是戲水的百姓。富家之中,好歹可以取那地窖的冰塊,放在家中降溫。可是這百姓哪裡會有如此高規格的待遇,於是這渭水河便成為了一處納涼的好去處。
西來客棧坐落於那永安街上,往南走便是在那渭水河邊上,近那長安第一堂子渭水樓也不過只有五十步。這裡倒是長安城最為熱鬧的取出,日落日升,渭水樓四周總是不缺人。
有那體力活以及養家糊口的販夫走卒,也有那衣著綾羅的富貴子弟。進進出出,好不熱鬧,站在西來客棧的廂房樓上看去,倒是能夠看得到那市井百態。
日頭剛剛過晌午,用了飯。術老和徐晚在那涼亭內手談。聶秋則取了如月,冥想了片刻之後,便開始了修鍊那太阿九劍的劍法。
九套劍意行雲流水,劍影四動,片刻之中,小院子裡面便一陣風聲鶴唳,劍芒四動。
術老看似是在和那徐晚手談黑白子,但卻時不時的看向聶秋,偶有那臉上露出一抹滿意的表情。
「聶秋這小子,悟性果然極高。離開朔州這才幾年,修為造化便一天一個台階。難得,難得。」
「術老,覺得今年百子宴會花落誰家?」徐晚舉起一枚黑子,想了又想,卻並未落子,而是提及了那百子宴。
「今年百子宴莫過於兩大看點,第一便是那黃昭能否守得住榜首頭名。第二便是這聶秋既然參加了,又能取得如何的名次。」
徐晚點了點頭,道:「那您覺得呢?」
「黃昭這些年供職於那天策府,帶領天策府的鷹衛走南闖北,立下赫赫戰功。身後又有那將軍府的支持,甚至隱隱的聽說,夏后也極為看好。既然如此,那應該**不離十,今年的榜首莫過於他了。」
李術說完,轉而看向徐晚,卻又反問道:「大小姐以為如何?」
「黃昭這個人…」徐晚想了一下,不知道是思考著術老的問題還是思考著面前的黑白棋局,許久之後,落了子,卻並不滿意的皺起了眉頭。
落子無悔,她並未悔了棋子,而是安靜的等待著術老的下一步,同時回答道:「這個人,太無趣,卻難得又很聰明,知道自己的身處的位置。今年也有三十歲了吧?」
術老點了點頭:「十年前被范堯帶入將軍府,是十三太保之中資歷最老的。應該有三十歲了。」
「三十知天命,黃昭知道自己的命。出生窮苦,爹媽死於河間諸侯的混戰當中。靠著軍功,擠進了長安城的富貴榮華裡面,沒有迷了心智,我權當他不算是一個太廢柴的人。」
三言兩語幾句話,說的時候她無關痛癢,旁人聽在耳朵里怕也不會在意。卻偏偏是那麼的重要。
「還是范堯聰明,知道黃昭天生反骨,像許諾點什麼東西讓他聽話。」說到此處,術老眉毛輕佻。
「還是小郡主看得明白。」
聶秋一旁練劍,並不知道,徐晚到底看透了什麼。但隨即想明白了過來。
若是那黃昭出生絕非豪門貴族,如今在又在長安城裡站穩了腳跟,若他真的是那天生反骨。想要真正的躋身到那長安的廟堂之上,就得給自己找一個極為可靠的靠山。
也正因為如此,才會讓范堯藉此機會拴著這條有些不聽話的狗。而恰巧,這時候,他向徐王府提親,便成為了整個大唐,乃至於整個中土的焦點。
徐晚順水推舟,賞了那黃昭一個天大的人情。從此之後非但牽制住了徐王爺,還牽制了那黃昭,一箭雙鵰,的確是一步絕妙的好棋。
噹啷……
想明白了這些,聶秋的心意便不再那麼平靜。心意動了,劍意也就不再穩當。一件刺去,破了長空,卻捲起了一道紊亂的劍氣,此種了一片銀杏葉,散落了一地樹葉。
徐晚和術老回過了神來,看著放下手中劍,收了氣的聶秋。
「為何心不在焉。」術老眯起眼睛,不解的問道。
聶秋搖了搖頭,複雜的看著那徐晚。那種心底里的心思,他不知該如何的表達。想起來幾日之後的百子宴,再想到那黃昭勢在必得的榜首頭名,以及那一樁天下共睹的舉世婚姻。
黃昭這次參加那百子宴,為的已經不是要向他人證明什麼,而是在向徐晚證明,他足夠有能力去坐那徐王爺的乘龍快婿。
徐晚是那聰明伶俐的姑娘,猜到了聶秋一半的心思,便莞爾看向聶秋,略帶輕佻調戲的語氣,問道:「怎麼?看著那黃昭如日中天,你也想娶個郡主?」
術老微微一愣,他是明白自家小主的脾性的。三言兩語總喜歡在言語上占些便宜,尤其是對那數人,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沒這個想法。」聶秋搖了搖頭,轉而話鋒一轉,表情突然變得嚴肅了許多,看著徐晚,微微的說道:「別的郡主我不太上心,也不認得她們。不過可惜,那黃昭勢在必得,小主如今怕是非嫁給他不可了。想想,還真是略心酸。」
「我若不願意,沒人能逼我嫁給黃昭。」徐晚突然表情也變得極為嚴肅了起來,看著聶秋,道:「你剛才說你心酸,那是玩笑話,還是真的?」
突如其來,對於這個問題,聶秋愣住了。
術老也愣住了。
不遠處坐在台階上面,喝著一壺雲山霧峰,磕著自己炒熟了的葵瓜子的白橋,卻也是咬著那瓜子皮,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聶秋和徐晚。
整個院子里氣氛尷尬到了幾乎滴水成冰的狀態當中。
誰人都看出來,徐晚並未是在開玩笑,而是在真真切切的問聶秋。
「聶秋,小主和你開玩笑呢。」術老擠眉弄眼的一個勁兒的給白橋使眼色。
白橋吐出了嘴裡的瓜子皮,道:「小師弟,師哥小看你了。沒想到你小小年紀腦袋瓜里竟然也有這麼多的花花心思。」
「術老,你莫做聲。」徐晚揮手,那往日恬靜的女子,此時此刻變得極為嚴肅。並未看向那術老,卻悠悠的說道:「那整個長安都覺得我應該嫁給黃昭。為何聶秋就不能替我心酸?難不成,聶秋不如那黃昭?」
「當然不是,我們家小師弟比那黃昭強了不知多少倍。」白橋揮手,腦袋搖起來像是撥浪鼓一般。
聶秋眨了眨眼睛,捧著茶杯,往嘴裡送了一口香茗,過了沒多久,看著徐晚,倒是顯得極為輕鬆,道:「當然是真話。」
「既然是真話,你可願意講給天下人聽?」徐晚接下來的一句話,險些讓那術老暈過去。
小主今日是怎麼了?往日面對那聶秋,從未見過有任何男女情愛之事顯露出來,可是今日,卻三言兩語的好似有那私定終身一般的態度。
不等聶秋說出口來,那徐晚又說道:「我討厭黃昭,極為的討厭。而與其嫁給一個我討厭的人,不如嫁給一個救過我,並且我喜歡的人。聶秋,你敢不敢?」
俗話常說,男人在世,不爭饅頭總要爭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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