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北落師門(中)
只見聶秋手中如月滑離虎口,劍柄反握,狠狠擊中他的心口,鋒利至極的劍意終於有一絲成功穿透了懷子蠻封死了的筋膜和護體真氣,從劍柄出迸發而出的艷陽之氣,狠狠的朝著懷子蠻的心窩扎了進去。
噗的一聲,血水從懷子蠻的口鼻間噴了出來,順著嘴角邊緣散開,染紅了他的臉。
懷子蠻的眼角也開始淌落血滴,眼中精芒漸趨黯淡,他將神識壓榨的太多,也已經快要油盡燈枯。
「太阿九劍?咳咳咳.……這次中土之行,居然有這麼的驚喜!」懷子蠻笑了起來,笑容之中竟然有著一絲慘淡。
這東洲荒漠劍冢中的劍奴,百年才會有一個劍奴出世。只是這一次的劍奴,竟然是幫那魔宗行事。而他這一次出世,便遇到了如月這把劍,和練了太阿九劍這套劍法的一個少年,當真是讓他的這場中土之行充滿了未知。
哪怕如今已經重傷,深陷絕境。劍奴依然保持著最為飄逸的強者風度。
更何況他輸的並非是修為,而是劍招。
劍冢之內藏劍無數,但劍奴到底只是劍奴,不是決定的強者。
那劍冢內的劍奴,往往是東洲活著中土兩大陸的一些劍道痴人,身懷絕技的前往劍冢求學,但久而久之就成為了劍冢的一部分,成為了劍的奴隸!
「混沌劍法!」
然而就在這時候,懷子蠻再次出手了!
沒有哪個強者願意坐以待,更何況是那東洲劍冢內,從不出世的劍奴。
卻看到他手指一動,卻是身體周圍浮動起來無數虛影。而後六道分身,一躍而出。六道人形飛影躍起,卻是六個分身,手指成劍。
這混沌劍法,本就是一路極為詭異的劍法。能將人分成數個分身,進行攻擊!讓人防不勝防。
而那懷子蠻,手指成劍,六個分身立刻散開。四個朝著聶秋衝來,另外一個則與術老顫抖,另外一個則一躍而起,連邁數步,在一旁游鬥了起來。
六個分身,不分彼此。
其實方才這懷子蠻出手時,便是分身對付術老,本尊對聶秋進行襲擊!
只是那混沌劍法雖然變化詭異多端,但是分身始終是分身,在術老面前撐不住三個回合便敗下陣來。
但六個分身一起出手,卻是當下非常棘手。
頓時之間,劍影四動。無數劍影在天空之中幻化成為了一道密集鋒銳的劍,籠罩下來,將聶秋他們全部籠罩在了那劍之下。
「假的!」
然而就在這時候,聶秋卻是一眼看穿了這所謂的分身!
不過是神念化了形,看似是夜遊境的功法造化,但實際上,不過像是那彩戲師的把戲一樣,不過都是障眼法!
果不其然,聶秋這話剛說出口,那六道密集的盤旋在聶秋頭頂的劍影,突然散開成為虛影,化作一沉散去。卻看到那劍指刺破劍影,懷子蠻的本尊已經到了聶秋的身前。
劍枝像座大山般衝擊輾壓著聶秋的胸口,鮮血立刻從他的口鼻處湧出來,血水順著臉頰邊緣不停滴落,滴他的鞋上。
他極為艱難地抬起頭來,有些無神的目光落向前方,發現懷子蠻削瘦的臉頰此時已經變得更加削瘦,眼窩深陷,氣喘如牛,粗重無比,想必也快撐不住了。
可饒是如此,懷子蠻也已繞到了聶秋的身後,站在了徐晚的身前。
「我說過,要殺了這個女人。我就要殺了她,誰也攔不住我。」
說完,他陰森一笑。可隨後笑容凝固在了原地。
徐晚站在他的身前,沒有說話,沒有憤怒,沒有驚恐。依然那般冰雪傲人,他看著聶秋的背影,她紅唇微啟,沒有多餘的言語。緊握起來了手中的一個細小的藥丸。這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她不想死在別人的劍下。這毒藥服用之後,若是有人觸碰她,便會讓身體化作一團火燃燒起來,也就是說她更不想自己的身體死後還被陌生人觸碰!
曾幾何時,徐晚以為他永遠也用不到這一小杯藥劑。
她擰開藥瓶,將那藥劑一飲而下。猩紅的藥粉在單薄粉嫩的嘴唇上劃過,隨風化作風沙的一部分。
聶秋霍然抬首,怒目圓睜,心中升騰起來衝天的怒意!他左手緊握著劍柄,如月劍鋒所向那懷子蠻,用胸口頂著傘柄,強行向前踏了一步!
如月就像是塊堅不可破的破冰船一般,把懷子蠻向後推退一步!
一聲草原猛獸殘酷搏殺時的厲嚎自少年口中吼出,他調動身體內最後殘餘的那絲力量,提起拖在地面上的如月,狠狠一劍斬了過去!
喀的一聲,刀鋒深深鍥進懷子蠻的脖頸深處,然後伴著一陣極為難聽恐怖的破骨斷肉聲繼續前行,直至從另一邊劈了出來。
懷子蠻頭顱上的那雙眼睛不可思議地瞪著手持月輪一般的年輕少年,然後頭顱一歪從頸口上掉落,在地面上啪啪嗒嗒彈動兩下,半側臉頰是血,半側臉頰是泥。 ……
黎明前的黑暗是那樣的深沉,此時的長安城是那樣的安靜,街巷之上沒有任何行人,就連習慣夜行的貓兒都看不到一隻。南城某處坊口奔出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他踉踉蹌蹌地奔跑著,虛弱的雙腿有時難以支撐一軟,他便會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鮮血從嘴角不停滴落,他覺得自己視線有些模糊,甚至思維都有些混亂,竟是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何處,不知道是失血過多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快封了小主的膻中穴和封死陰違脈,老夫還有辦法救她!」
聶秋的意識幾乎已經迷亂,卻依然上前按照術老所說,封死了徐晚的穴位和經絡, ……
滴滴答答……
血水順著聶秋的口鼻流下,徐晚眼睛緊閉,好似睡著了一樣。此時風起,拂過一陣涼意。天色漸漸升騰起來了紅暈,好似要朝日拂曉了一般。
不知不覺,天色已漸拂曉。
先前已經聽到了金鑼叫嚷不休,好似在反覆闡述著今夜長安城內的血色危機,殘存不多的理智讓他知道必須儘快離開這裡,官府已經被驚動,如果稍後長安城出動禁軍,那他就百口莫辯,只有死路一條。
再看昏迷的徐晚,他已經顧不得許多。抱起徐晚,隨著術老一道,便鑽入到了茫茫夜色的長安職中。
於是他繼續狂奔,狂奔在他沒有認出來的朱雀大街上。
隨著時間流逝,他眼眸里的光澤越來越黯淡,眉眼皺得越來越緊,顯得非常痛苦。
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街畔的拴馬柱、坊市口裡的門坊,緊閉大門的食肆,長街的青石板路,都在眼中逐漸變形扭曲,變成張牙舞爪的魑魅魍魎,從青石板的縫隙中攀爬出來;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肺葉擠壓出來的氣息像幽冥鬼火一般炙熱,拚命吸進來的氣息卻像熔岩一般炙熱;他的腳步越來越緩慢,時常被地面突起的青石板絆住;他的思維越來越紊亂,竟漸漸忘了自己當下的處境。
他只記得自己應該奔跑,跑的越遠越好。
尚未至晨,便有晨風起,拂動不知誰家檐下晾曬的衣裳,吹得朱雀大街遠處高聳入雲的大唐旌旗獵獵作響,晨風中的腳步聲和淡淡血腥味,融在一處,漸漸驚醒了隱藏在千年石縫間的某些生命。
某種深刻入骨的求生本能催促著他向著西來客棧方向奔跑,大概只有在看到二師兄之後,才會覺得安全可靠,這種念頭強大到支撐著他重傷虛弱的身體從南城跑到了明德門,強大到讓他根本沒有注意到此時自己正奔跑在平日里最令自己警惕不安的朱雀大街上,已經突生異像!
大唐長安城寬敞筆直的朱雀大街,忽然間變成一條漫漫無盡頭的地獄火道,野火四起,衝天燎原。
聶秋覺得自己的雙腳彷彿踩在刀鋒劍戟之上,每步踏下時鞋底便會被刺穿劃破,那些蓬然而起的火苗瞬間蔓延燒掉他的血肉,燒枯他的白骨,異常痛苦。
他還在奔跑,踏了一步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感覺是那樣的痛苦,每一步都覺得自己的的腳便被無數把刀同時砍成了肉泥。
忽然間他身體忽然僵在了原地,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頭頂一股強大的威壓從極高的夜空天幕里落了下來,破開他的肉骨腑臟,直接貫穿他的身軀,好似萬箭穿心一般,要把它壓進那青石板的泥濘下面。
來自朱雀大街地面火灼痛苦瞬間消失,因為和胸口處傳來的那股痛苦,比之攀爬靈山的石階,不相上下的痛苦!
聶秋眉頭痛苦地蹙了起來,看著空無一物的胸口,看著已經變形成某種彎曲甬道的大街,看著天幕降下無數業火焚城一般的長安城,一種無力感湧上了心頭。
忽然,他聽到耳畔有人在耳鬢廝磨的交談,黑暗中似有鬼魅閃過,留下一連串殘破的影子。
聶秋轉過頭去,血手緊緊握住腰畔的如月,卻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蹤跡,身周依然還是那些詭異的變形,通紅的長安街道。
臉色慘白毫無血色,他看向四周,下意識里尋找到那聲交談的來處。
宅門外的石頭雕成的獅子麒麟在低鳴,木頭搭成的食肆酒樓,已經無人,卻仍然傳來陣陣耳鬢廝磨,極為細小的交談聲,腳下的青石板下好似有陰鬼在闡述著冤魂的國王,所有的交流在風中傳遞,遠處的皇宮,近處的灰牆,長安城整座長安都好似醒來了一般,交談聲不絕於耳。
聶秋聽著大街窄巷後園遠殿四面八方傳來的交談的聲音,好似鬼魅一樣飄蕩在周圍,無數次聶秋幾乎產生了幻覺,看到了很多人,很多認識的不認識的人,站在四周的陰暗處,或笑或怒或哭或無表情,周圍世界混沌,空氣都彷彿被點燃了一般,只有聶秋一個人,孤單無助地站在街道中央。
一直到那耳鬢廝磨的小聲交談,像是一個巨大的巴掌一樣,讓他在黑暗的朱雀大街中央緩緩跪下,然後倒下。
身上的血口子流淌出來了鮮血,平整在青石鋪砌而成的朱雀大街上,形成一道道的涓涓溪流,滲入到了土壤之中。
而在正前方,九百步的地方,正是那朱雀門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