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奧羅拉

  方中元傍晚在圖書館待了很久，到家時先竄進廚房，剛喊“媽我們晚上吃啥？”就看見她媽舉著擀麵杖就往她背上敲：“都幾點了，還知道回家啊？”


  方中元立馬緊緊貼在冰箱，方媽見抽不到她，幹脆戳她的肩膀和胳膊，正在包餃子的方清明大喊一聲：“媽你別打我姐。”方中元剛想說“還是我弟弟疼我”就聽到他補充，“她身上那麽髒，擀麵杖還得擀餃子皮。”


  “幹嘛打我？”方中元委屈的問。


  “看見你就生氣。”


  “更年期到了也別我撒氣啊，再說不是還有你兒子嗎，”方中元指著方清明，“你打他，他皮糙肉厚，耐揍。”


  “媽，我給你拿掃把，你拿那個抽她。”


  “你整天不回家死哪玩去了，阿貓阿狗都知道天黑了要回家，你是不是認識了什麽人？”方媽堵在她麵前，大有趕緊坦白從寬的架勢。


  “沒有啊，我就那幾個朋友你全都知道。我真沒在外麵認識什麽壞孩子，整天上學都忙死啦，不信你問方清明……”


  “我不問他。”方媽又戳了她一下，“你是老大怎麽就有臉總讓你弟背黑鍋。”


  “因為……因為我長得比他好看。”


  方清明這時候跟著喊：“媽，你別理她，餃子皮沒了。”


  幸虧方媽以擀餃子為首要任務，揚著手裏的擀麵杖衝她點了兩下就去擀皮了。


  方中元朝方清明豎了個大拇指，趕緊溜回自己的房間。結果還沒來得及關上門就聽到她媽的聲音：“給我過來包餃子。”


  方滾滾正坐在地毯上與洋洋玩手指頭，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玩的，一大一小居然挺高興。他抬頭對方中元說：“你能不能別老惹你媽生氣，剛才那血腥暴力的場麵我都不敢讓洋洋看到。”


  “我哪惹她了？”


  “趕緊從電腦裏找出一部適合小朋友看的動畫片。”


  洋洋主動說：“我想看芭比長發公主。”


  方中元搜索了半天，沒找到現成的資源，而有在線資源的幾個視頻網站都需要VIP會員，偏偏她沒有。她正琢磨要不找個資源網站先下載時，小姑娘說：“姐姐，姐姐，如果沒有我就不看了。”


  她衝那聲甜甜的姐姐飛快的注冊了賬號充值了VIP會員。


  方中元雖然沒說自己害怕，但確實很害怕，尤其是在相信了方滾滾之後，她感覺自己腦袋裏住著另外一個人，而一旦接受了這個事實，她反而連想都不敢多想了。


  晚上躺在被窩裏看書的時候，方滾滾在口頭敲門後抱著洋洋出現。方中元看著他把洋洋放到她身邊。


  “你這是要幹嘛？”


  “我睡貓窩沒問題，但是你好歹讓人家小朋友在床上睡幾晚。”


  方中元看著洋洋像是小貓一樣蜷縮著，小聲問：“如果她哭著說想媽媽了，要回家怎麽辦？”


  “那你就哄哄她。”方滾滾輕鬆的說，仿佛這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情。


  方中元卻驚恐地搖頭：“不行，我不行，小孩子都不喜歡我，別說小孩子了，就連小貓小狗都不願意搭理我，你看平時黑黑對我那態度。再說她應該很習慣跟你在一起了，我就不要來添亂了。要不然你今天不用睡貓窩，你可以睡我的床陪著她，我去睡沙發，不對，我會去睡方清明的床然後讓他去睡沙發。”


  “然後你就得解釋為什麽自己有床不睡要去睡他的床了。方中元，這沒什麽大不了的，洋洋會很乖的，她甚至不會占多大的位置。”


  方中元順著方滾滾的手看過去，發現洋洋小朋友蜷著身子枕著自己的雙手靜靜的看著她，眼神可愛純真的不得了，差點把方中元迷惑住了。她使勁搖搖頭，不過見方滾滾同樣堅持便換了一條思路，輕聲軟語的哄騙小孩子：“洋洋，你想不想跟著大哥哥一起睡？”


  洋洋果然點點頭。


  方中元衝方滾滾得意的說：“你看，我們要尊重小孩子自己的意願。”


  方滾滾學著她的語氣問：“那洋洋想不想跟著姐姐睡？”


  洋洋依舊點點頭，連臉上的表情都沒變化。


  “我真的做不到……我，我寧願跟你睡。”


  “不，我不想跟你睡，得保持晚節，”方滾滾一隻手橫在胸前呈自衛的姿勢，一手往前探捂住方中元的嘴唇，“停，洋洋再怎麽說也是個小姑娘，你這樣很容易導致她對性別認知的錯誤和混亂。方中元，請你嚴肅對待這個問題。你以後也是會做媽媽的，從現在就要感受體驗到當媽的困難和偉大。”


  方中元被他這番義正辭嚴的言論給唬住了，等到方滾滾離開之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忽悠了。她回頭看著乖巧的洋洋，憋了半天才問出一句：“你不會尿床吧。”


  洋洋搖搖頭，方中元躺在她身邊，用被子蓋住兩人：“那就好。”


  方中元覺得自己和小朋友沒什麽好聊的，但是睡在同一個被窩裏，一句話都不說也不像樣，便開始給她講故事。方中元雖然沒有說過睡前故事，但對小紅帽灰姑娘睡美人白雪公主海的女兒還是很了解的，不過講著講著就跑偏了，硬生生把灰姑娘說成了殘酷的複仇故事。


  洋洋聽完之後問：“為什麽姐姐說的故事和我媽媽說的不一樣？”


  “因為，因為它們不是同一個故事。”


  “那為什麽他們都叫辛杜瑞拉？”


  “因為，因為辛杜瑞拉是個好聽的名字，就像是洋洋一樣，你可以叫這個名字，別的小朋友也可以叫這個名字，但是你們肯定不是同一個洋洋對吧。”方中元覺得逗小孩挺有意思的。


  “那在醫院裏的那個洋洋呢？我們也不是同一個嗎？”


  方中元簡直想抽自己的嘴，好好的講個故事能有多難，為什麽要忽悠小朋友，遭報應了吧。她邊想邊解釋：“是同一個，就像是，就像是一塊餅幹，你吃了一口，那一口就進了你的肚子裏，你就看不見這口餅幹了是不是，但是你能看見手上剩下的那半塊是不是，它們都是同一塊餅幹是不是。那現在你就是被吃進去的那口餅幹，你媽看不見你了，隻能看見手裏剩下的那半塊也就是在醫院的。”


  方中元也不知道自己胡扯些了什麽，不過見小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暗暗鬆了一口氣。她生怕洋洋再問出什麽奇妙的問題，伸出手輕輕拍著被子念經似的說：“睡吧睡吧快睡吧。”


  洋洋很配合的閉上眼睛。


  方中元不知道洋洋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反正她自己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