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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遣散六宮為伊人

  來人身著明黃色帝王常服,盤領窄袖,前後以及兩肩均以金絲線綉有盤龍,栩栩如生,在祥雲中穿梭,玉帶黑靴,行走間威風凜凜,衣帶生風。 

  他腳上的力道極猛,那門雖是木門,卻也是上好的木料,一腳下去,竟將其從中間踹破,雙手再用力一推,門竟轟然倒塌了。 

  「在外面守著,沒有朕的旨意,妄動者,殺!」 

  男人一揮手,肩膀處的金龍似乎也跟著一閃,身後的禁衛軍列成兩隊,無一不是恭順地屈膝半跪。 

  竟然是,前來抓人的羋閑鶴! 

  極少束起的滿頭銀髮,此時也因為一路飛馳而有些鬆散,他恨恨扯下發冠,隨手一擲,頓時,白得耀眼的長發便傾瀉下來,因為憤怒,他的頭髮竟然在強大的氣場下,而輕輕舞動起來。 

  他一步步走近房間內室,眼睛死盯著床上緊緊相依偎的一對男女,目眥欲裂。 

  「你就是在這裡,開始你的新生活?」 

  羋閑鶴一字一句,說到最後,幾乎是咬牙硬撐著,聲調微微顫抖。 

  他一指自打他進門,便用一雙大眼狠瞪著自己的郁驍,卻在細細打量之際,發現端倪。 

  「他是……郁驍?」 

  不確定的語氣,來自羋閑鶴,他與郁驍不熟,卻也察覺了這個男人身上顯露出的不對勁兒。 

  「你是誰?不許凶姐姐!」 

  郁驍一挺腰板,率先出聲,雙臂一攬,將錦霓攬到懷中,他如今心智雖只是十歲孩童,然自小在棄命山莊長大,氣勢仍是非常。 

  「姐姐?郁三少爺,你這又是玩的什麼苦肉計?」 

  一挑劍眉,羋閑鶴噙著一抹殘忍的冷笑,之前那一絲疑惑頓時蕩然無存。 

  「我還真的是小瞧他們幾個了,一個個為了博取你的同情,不惜自殘。那朕呢,朕是不是也要廢掉眼睛,斷了手臂,或者痴傻瘋癲,才能得到你,你才能甘心留在朕的身邊,是不是?是不是?」 

  說到最後,一向驕傲的他竟然有些哽咽,上前一步,抓住錦霓的一隻手臂,就要往自己的懷裡帶。 

  「羋閑鶴,我們之間的事情,不要扯上別人……」 

  錦霓大驚,生怕拉扯之間傷到郁驍,他剛撿了一條命回來,不知道還有沒有過去的一成功力,雲翳和良燦不在,如今她只能拖延時間,哪怕一刻也好。 

  「我願意和你談談。」 

  她連忙仰起頭,一臉正色,漆黑的眼珠兒盯著他的眼睛,很是堅決。 

  看出她的真實想法是護著那個不知是真瘋還是假傻的男人,羋閑鶴心中一痛,滿嘴苦澀道:「我不過是愛你,你何苦要傷我如此之深……」 

  他頹然一嘆,鬆開她的胳膊,竟浮現出憂戚之色來。 

  錦霓未料到他竟會如此,一時怔住,說不出話來,二人視線交織,複雜難捨。 

  唯有郁驍疑惑地打量著這兩個人,心頭浮上詭異和煩躁,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敵意和擔憂。 

  「我姐姐不喜歡你,你快出去!」 

  說罷,郁驍撈過身邊的被子,眼神充滿挑釁,將錦霓包裹得嚴嚴實實,一寸肌膚也不得露出。 

  他的舉動顯然激怒了羋閑鶴,之間他飛快上前,大掌猛地擊向郁驍衣衫微敞的領口! 

  「不要!」 

  如此近的距離,但是由於羋閑鶴先發制人,出手又奇快無比,錦霓竟是無法阻攔,只是一聲尖叫,眼看著他的掌心狠狠地拍向郁驍! 

  「啊!」 

  郁驍不知這個凶神惡煞的男人為何要出手,瞬間嚇白了臉,他有些害怕,眼見無法躲閃,便只好也伸出手,竟是生生與羋閑鶴對了一掌! 

  掌心相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然後,便只聽兩聲悶哼,兩個男人都是雙眸一眯! 

  郁驍尚好,他有些吃驚地收回自己的手,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又驚又喜地喊出聲道:「咦,我覺得自己身上充滿了力氣!」 

  再看這邊,羋閑鶴卻是倒退了一大步,手捂住胸口,臉色白了一白,嘴角抿了抿,終於沒有忍住,竟然滲出一道血痕來! 

  「你怎麼了?啊,血!」 

  錦霓見郁驍沒事,懸著的一顆心剛要放下,垂眸看向羋閑鶴,卻驚恐地發現他有些站立不穩,嘴角掛著血絲。 

  顧不得穿鞋,錦霓赤腳翻下床,上前一把扶住他,大駭道:「怎麼會這樣?他、他昨晚還昏睡著,怎麼可能傷了你?」 

  胸腔起伏,強壓下喉嚨里的腥氣,羋閑鶴艱難啟聲道:「不對,他的體內有著綿厚的內力,甚至比常人三十年的內功修為還要高,可是……咳咳……太過蹊蹺,就好像四經八脈挪了地方,那氣息便遊走得不同尋常。方才我們兩掌相擊,竟是想要吸走我的內力一般,膠著不堪……」 

  說完,他的眼神便放柔了許多,凝在她臉上,貪婪地看著她的眉眼,每一個表情都不放過。 

  「你在擔心我,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看她著急得連鞋都沒穿,便奔至自己身邊,男人心頭好像又泛起一絲希望來,熱切地看了她一眼,竟緩緩蹲下身子,拾起她的一雙繡鞋,跪下一條腿,為她親自穿起鞋來。 

  「你有孕在身,不能著涼,咳咳……」 

  羋閑鶴輕輕捧起她的一隻足,在懷中捂了片刻,待溫熱了,這才拂去灰塵,將手中的鞋為她穿上,再拿起另一隻。 

  錦霓心中五味陳雜,不知該不該阻攔他,正想著,床上的郁驍已然下地,來到二人面前,皺眉道:「你這個男人好生奇怪,一直纏著她不放,你還想挨我一掌不成?」 

  說罷,他似真非真地舉起手,便又要拍向羋閑鶴。 

  「郁驍!」 

  錦霓猛喝了一聲,阻止他,這才勉強浮上一個笑容,哄道:「你先出去好不好,等會兒就有吃的了,你不餓么?」 

  一聽這話,郁驍果然摸了摸扁扁的肚子,點頭道:「是很餓,那好吧,我出去看有沒有吃的,他若是敢欺負你,你便喊我!」 

  警惕的眼神在羋閑鶴身上凝視好久,郁驍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出房門。 

  見他出去,錦霓這才幽幽道:「羋閑鶴,為何你不肯放我走呢,你可知道,你的後宮,是我的墳墓,你可知道,你的女人們,無一不把我視為敵手,她們會千方百計,除去我,除去我肚子里的孩子。」 

  羋閑鶴動容,剛要開口,錦霓示意他先不要說話,繼續說道:「上次劉美人滑胎,你便認定是我所為,我不願多做辯白,是非曲直自有老天評說,可你不信我,我心寒。而我懷孕的事情,又不知道是從哪裡走漏了風聲,那落水之事,必不是巧合,我派人去查,假山上早就有人淋了蠟油,岸邊的欄杆,也早就被人暗中弄鬆動,這一切的一切,怎能不領我害怕?你有那麼多女人,她們都巴不得取悅你,得到你的榮寵,你為何強留我呢?」 

  一口氣說完,竟是毫無滯澀,錦霓自己都佩服自己這一套流利的說辭。 

  羋閑鶴僵住,竟然忘了起身,仍是跪著的姿勢。 

  良久,他才喃喃自語,若有所思地開口道:「難道,我又錯了?」 

  他猛地抬頭,仰視著她,口氣堅決道:「我絕對沒有其他的女人,那些都只是官宦之女,我初登皇位之時,朝中仍有不少***羽,無奈之下,我只好聯合一眾重臣,不得已將他們的女兒接到宮中以鞏固勢力。可我發誓,我絕對沒有!我自始至終,都只是你一個,只要你一個!我……我對你,蒼天可鑒……」 

  話未說完,君王竟有些哽咽,手指掐上她的裙裾,十指用力泛白。 

  「那次我自然曉得那賤女人小產與你無關,可我怕有宮人暗中對你下手,便借故將你禁足在蓮浣宮,我也好派人對你暗中保護,而害你的人,我也查明,將她背後的勢力一併剷除。如今,你還要我怎麼做,你說,我都依你,我都依你……」 

  羋閑鶴此刻,竟像個孩子一樣,滿臉祈求,口中焦急。 

  錦霓不知如何是好,只覺得聽了他的解釋,內心更加紛亂,一時間不開口,只是由著他抱住自己。 

  「如若當時不知,何必如此惦念;如若當時不願,何必如此痴纏;如若當時妥協,何必如此鬱結;如若當時決斷,何必如此空盼;如若當時另棲,必如此遺恨;如若今生悔意,何須如此執迷;如若今日清明,奈何如此不悟。羋閑鶴,我們回不去了。」 

  如果我從未遇見過你,如果我從未愛上過你,也許,我就不會是現在的這個樣子。 

  千言萬語,萬語千言,最終百轉千回,惆悵滿腹,終於也只是一句,我們回不去了。 

  是啊,這之間橫亘著時間與空間,生與死,愛與恨,折磨與歡喜。 

  如今的你,不再是風流翩翩的俊秀俠者,如今的我,亦不再是那可憐楚楚受盡**的乞兒,或是那以媚殺人的女魔頭。 

  雙手覆上小腹,錦霓的臉上漾出無盡的柔情,輕聲道:「如今我只想著,叫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出生,健健康康長大,做個正直的人,最好永遠不要涉足於官場和江湖,便打獵捕魚地過一生吧。」 

  羋閑鶴難以置信地猛地抬頭,失聲道:「你當真不肯再與我共享這天下?我已準備好一切,只要你點頭,我便鳳冠鳳袍與你,祭天祭地,你就是我羋閑鶴的皇后,我唯一的女人,唯一的後宮女主!」 

  他口中所說的,想必是世間女子共同的夢想罷,聽在她的耳中,卻像是一個令人流淚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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