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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面如冠玉少年郎

  先是裂石穿雲一般,繼而如潺|潺水泉,那種纏|綿悱惻的笛聲,恍然間令她好似來到了一個氣蒸雲夢澤的地方。 

  伴著遲歸的鳥兒幾聲鳴叫,那笛聲起起落落,由遠及近。 

  錦霓不由自主地被那美妙的聲音吸引,她原本就沒什麼困意,這麼一來,更是縮在被子里,環抱著自己,側耳傾聽。 

  這個吹笛子的人,似乎好憂愁呢—— 

  那樣悲戚的調子,卻這般撩人,心底的某一處,都跟著酥|軟,柔情漾滿。 

  像是帶著某種魔力,催促著錦霓,下去看看,下去看看。 

  她好似被牽引著,一掀被子,身上只穿著單衣,但卻絲毫不覺得冷,慢慢地,向那聲響處走去。 

  那笛聲似乎有靈性一般,知曉她在尋覓,索性又揚起了一個音調,絲絲縷縷送入她耳中。 

  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拉著她,一直走,走出寢房,穿過珠簾,走向小樓的頂層。 

  攤開雙手,她整個身子都探出高高的闌干,白色的衾衣飄飄欲飛。 

  笛聲倏地停止了! 

  錦霓迷茫地眨眨眼,似乎那種攝人魂魄的聲音一消失,她就清醒過來,待一低頭,看見自己正在最高處,幾乎都要跌下去了,駭得「啊」一聲,連忙退後幾大步。 

  踉踉蹌蹌地,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迷失了心智,看著自己方才站立著,那隻差一步就摔下去的地方出神。 

  「姑娘,是在下驚擾到姑娘休息了么?」 

  冷不防,傳來一個溫和好聽的聲音。 

  錦霓猛看去,原來,一個男人就站在她的樓下,雙手還握著一根笛子,面含微笑沖她拱手致歉。 

  見他如此斯文有禮,錦霓也不好不以禮相待,略略將身子隱在暗處。 

  姑姑說,中土不比苗疆,那裡的男人女人都是守著禮節的,女孩兒的身子讓人見了去,是莫大的罪孽。 

  「公子言重了,您吹得很好聽。」 

  面上一紅,錦霓輕輕柔柔地應答著,聽上去與尋常的羞澀的閨中女子沒有什麼不同。 

  偷眼望去,這男人勾著笑,一雙泛著詭魅的犀利眸子,正灼灼盯著自己。 

  「是么?今晚夜色這麼好,既然你不覺得打擾,那我再為姑娘獻上一曲吧。」 

  說完,那男人將笛子湊到唇邊,凝氣丹田,悠悠吹響。 

  餘音響絕,如行雲流水。 

  漣漣的夜色中,她站在高處,衣袂翩躚,聽他的笛聲悠揚。 

  一曲罷了,錦霓微微蹙起了眉—— 

  她不懂音律,可是,那原本應該歡快喜暢的韻律,聽起來,卻暗藏著止不住的哀傷。 

  「好聽么?」 

  他依舊含|著笑,聲音溫潤沉穩,一身淡藍色長衫,將如玉的身姿勾畫得愈加修長。 

  錦霓恍然回神,口中說不出,只是將唇邊不知何時溢出來的笑容斂起來。 

  「你是誰?是無往城裡的人么?」 

  她不答反問,忽然想起,這城裡的人,今日都在和三兄弟把酒暢飲,這個人,究竟為何出現在這裡?! 

  男人聞言,白|皙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眼底似乎閃過一絲壓抑的傷悲來。 

  「姑娘,在下是進山採藥的郎中,今日傍晚迷路,哪知道兜兜轉轉,直到夜深,才走到這邊,心裡迷茫,這才掏出笛子,沒想到吵到了你……」 

  男人一指地上的葯簍,笑了起來。 

  原來是個迷路的過客。 

  心裡一松,卻又浮上淡淡的迷惘—— 

  這樣飄逸俊秀的男人,原來只是無意間闖入這座城,卻用一曲婉轉,突地擊中她的心。 

  「哦,那你還是明日天亮再下山吧。」 

  錦霓點點頭,轉身就要回房了,夜深了,她只穿著貼身的單衣,晚風一吹,便有些通透的涼意來。 

  「阿嚏!」 

  她走了兩步,鼻頭一癢,忽然打了個噴嚏,寒意一下攏上身,渾身的肌膚都戰慄起雞皮疙瘩來。 

  一個人影縱身而躍,御駕凌空而上,身形輕然翩飛—— 

  原來是那男人著急,竟然一縱身,躍上小樓來。 

  「你?」 

  聽到聲音,錦霓回身,不想,前一刻還在底下抬頭張望的男人,此刻儼然已經到了自己面前! 

  看來,郁驍所言不虛:這座深山裡,有著無窮無盡的高手。 

  無往城裡,每個人看上去都是那麼普通,甚至不外乎販夫走卒,農夫小民,只是,他們每個人都有著或轟動或艱辛的過往。 

  有的是江洋大盜,有的是殺人狂魔,還有的在江湖上處處都有仇家,只是他們如今選擇了在這裡,隱姓埋名地度過餘生。 

  郁騏說,這個世上,老天爺總要給那些做過錯事,又想悔改的人,一次機會。 

  所以,他們要給這些人,一個機會,一個過上平靜生活的機會。 

  「你還是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夜裡涼,就這麼出來了。」 

  他猛地拽住錦霓的手,用無邪的熠熠瞳光望著她,暖著她微涼的手兒。 

  錦霓驚駭,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只是沒來由的,好生眷戀那種溫暖,暖到心底的感覺。 

  她有些閃躲地,對上眼前男人的眼睛。 

  深炯的目光,全然沒有陌生人的自覺,一雙黑瞳如靜謐的深海,澄澈透明。 

  錦霓的眼,一對上他的眼,頓時有一種窒息般的暈眩感,胸口發悶,積鬱的感覺,源源不斷地湧上心頭。 

  「你放開我……」 

  她渾身的力氣,似乎都從兩個人握緊的手上,被他吸走,這樣的拒絕,聲音微弱,像極了少女嬌嗔。 

  「手這麼冰,我給你捂暖些。」 

  男人絲毫沒有察覺到這有什麼不妥,依舊攥著她的手,將她的一雙手,都包在自己的掌心裡。 

  他唇邊勾勒出一個淺淺的弧度,依舊站在原地,眼神痴痴地凝望著她。 

  心口一痛,她被那眼神震撼到,原本發涼的身體,頓時微熱起來。 

  等一下! 

  他剛才說了什麼? 

  你還是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 

  還是,還是…… 

  錦霓一怔,這是什麼話,難道說,自己真的把前塵往事,忘記的乾乾淨淨? 

  難道說,面前的這個男人,也曾是故人? 

  「你、你認識我么?」 

  她艱難啟音,卻是不再掙扎著,想要收回自己的手。 

  男人動作一頓,似乎未曾料到,她會這麼問。 

  「姑娘,在下唐突了,請問芳名?」 

  錦霓未料到,原來並非是自己所猜想,當即心頭浮現一抹失落,咬了咬唇,「萍水相逢,何必問名字。」 

  說完,她輕輕抽回了自己的手—— 

  這一次,男人適時地鬆開了,低咳一聲,轉過頭去,掩飾那淡淡的羞澀。 

  只這一時片刻,錦霓已經返回房間,再出來時,手上捧著一床薄被。 

  「你說得對,夜裡涼,你若是在無往城裡過夜,還是蓋上些吧,這是新的。」 

  她淡淡地將被子交給他,略一躬身,便想要裊裊回房。 

  男人不曾推拒,抱著那薄被,見她要走,也轉身即將離開。 

  握緊拳,錦霓站在廊邊,涼涼的晚風吹散她的碎發,臉頰微痛。 

  禁不住再次轉身,看著他已經躍下小樓,正在彎腰拾起那葯簍,順手將竹笛塞入腰間。 

  看著他,錦霓驀地心頭蕩漾,抿了抿唇,隔得遠遠地喊道:「我們以前可曾見過?」 

  聲音顫抖,她滿心忐忑,期待著他的答案。 

  「沒有。」 

  溫和的男人已經直起身,將葯簍背在身後,懷中抱著錦霓給的被子,聞言,很堅定地搖了搖頭。 

  聽到他堅決否定的聲音,錦霓苦笑一聲,手指抓在欄杆上,也搖搖頭。 

  「好奇怪,可是,我好像見過你,不知道,是不是做夢的時候,見過吧……」 

  說到最後,連她自己,也不確定起來,聲音愈發低了下去。 

  他眼中,一閃即逝的光彩滑過,他淡淡地浮出笑容,也微微頷首。 

  「也許吧,我們有緣再見。」 

  錦霓望著那男人遠去的背影,心跳得厲害,再次涼下來的雙手,不自覺地糾結在一起,不知所措。 

  不過是那麼短短的片刻相對,可是,她卻真切地記住了他的模樣—— 

  白如冠玉的一張臉,稜角分明,眉宇間都是怡然,額前的幾縷碎發,不時掩映著純黑的眼。 

  那是上天的傑作,錦霓止不住一陣陣失神。 

  並未是她貪戀男色,郁驥三兄弟皆是人中龍鳳,身邊有這樣三個出類拔萃的男人,按說,她應該不驚奇這樣的陌生人。 

  可是,她整個人,都要被這樣的夜晚偶遇,給掏空了。 

  「真的,真的不認識么?」 

  錦霓喃喃,終於只是嘆了一聲,轉身回房。 

  就這樣,躺在床|上,聽著自己的心跳,好幾個時辰過去,她才朦朦朧朧地睡過去。 

  夢中,似乎有個藍色的身影,溫柔地向她伸過手來。 

  「小仙女……」 

  那樣真實,那樣真實,真實到,錦霓愈發堅信,那不是夢,而是曾經的記憶片段。 

  可是,那個人的臉,她看不真切。 

  原本只是溫熱的被窩,動了一動,淡淡的酒香襲來,還有熟悉的熏香味道。 

  「唔!」 

  她睡得本就不實,這一動,立刻醒來,蒙昧間,果然是郁驥。 

  「回來了?」 

  她眯著眼睛,咬著嘴,糯糯地開口,嗓音柔柔的。 

  「怎麼還沒睡熟?我吵到你了?」 

  男人摸索著,輕手輕腳地用房間里的水盆擦拭手臉,除去衣襪,上床將她緊緊圈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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