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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故人見面不相識

  禁不住搖頭大慟,她的淚水斷線一般,砸在衣角上,氤濕一團。 

  少年笑得如初春新雨後,一指自己的胸口,笑著開口:「又說痴話!我們不是說好了,過陣子就成親,再不分離。你哭什麼?」 

  心頭一陣陣絞痛,她只得跟著點頭,甩落串串淚珠兒,卻好像想不起自己究竟為何而哭。 

  耳邊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繼而是溫熱的手纏上來,似乎遲疑了下,那人終於抬起手,揩去她眼角的淚。 

  「蓮兒?可是夢魘住了?」 

  喉嚨處浮上絲絲的痛意,那是深秋燥熱,體內虛火帶起的灼痛。 

  步蓮華終於被那聲音喚醒,眨著眼兒慢慢睜開,對準焦距,眼前的人像逐漸清晰。 

  「蓮兒,做了噩夢么?外面下了雪,好美呢,你小時候便最喜歡雪天,穿上衣服,我帶你出去走走?」 

  男聲響起,她驀地一愣,才知曉,方才,只是個夢。 

  郁騏擎住她的一隻手兒,被那涼意冰得連心裡都一涼,他趕緊招呼丫鬟,早早搬來火盆兒。 

  陽光透過薄如蟬翼的鮫紗,稀稀疏疏地透進來。 

  「下雪了么?真快啊……」 

  她壓下心頭的一絲苦澀,輕輕地扭過頭去,望著窗外。 

  「郁騏,我想下山,我想去看看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 

  那原本細細摩挲著她掌心紋路的大手,猛地收緊,捏得她「啊」了一聲。 

  面上一愣,郁騏長長嘆息一聲,粗糙的指腹來回撫著她蹙起的黛眉,而後,低頭尋找她的唇,慌不擇路地深吻了下去。 

  「我怕……」 

  他輕輕退開唇,這一次,他吻得極淺,只是用乾燥的唇緊貼著她的,鼻尖頂著鼻尖。 

  「我怕你出去了,便再不肯回來了……」 

  不是杞人憂天,這一次步蓮華肯回來,他很清醒,她就如同一隻孤鳥,折翅之後,便只能回到這深深憎惡,又無法脫離的禁錮之地。 

  他身上的炙熱,緩和了她身上的冰涼,那涼意便過渡到他身上。 

  可是心裡卻明白,她若真的想走,沒人攔得住,也,不會有人真的肯攔。 

  三日後,山莊腳下的縣城。 

  似乎有山川的蔭庇,這座小城雖不是戰略要地,卻因為聯繫著南北交通,成了各地商人的中轉之處。 

  這座縣城,有上千年歷史,民風淳樸,富庶平和。 

  街上熙熙攘攘,放眼望去,城郭樓台,大道平直,街路兩邊都是一排排齊整的商鋪。 

  往來的商販路人,乍一見那人群中的兩男一女,俱是嘖嘖稱奇,真乃三個妙人兒! 

  少女|體格嬌小,被擁在二人中間,雖隔著適當的距離,但一看便知,身畔的兩個男子,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正是步蓮華、郁騏、郁驍三人。 

  雖然終於出了棄命山莊,但她仍有些怏怏不快,一方面是因著連月來的身子虛乏,莫說練武,便是多走上一時半刻,便額上見汗,小|臉兒慘白。 

  另一方面,自然便是身邊的兩位少爺,居然不知用什麼法子說服了郁驥,推掉大小事務,陪她出來見識江湖。 

  郁驥…… 

  他們原本就多日見不上一面,自上次后,更是一次也未得見。 

  她哀哀一垂眼,把|玩著手上的那盒胭脂,忘了放下。 

  店主是聰明人,見他三人衣著華麗,又看步蓮華半天不曾將手中的東西放下,堆笑解釋著。 

  「姑娘好眼力,這可是從都城運來的,用石榴胭脂擰出汁|液,配合花露蒸餾而成,只需拿簪子挑出一點,加水融了,便可拍在臉上,顏色甚是滋潤啊……」 

  步蓮華被那刻意討好的聲音拉回現實,急忙低頭,將那盒胭脂小心地放回去。 

  「喜歡就買下來。」 

  溫熱的氣息從頸後傳來,是郁騏,再一回頭,見郁驍也含笑看著她。 

  這兩個男人,最近是怎麼了。 

  實施懷柔政策么?這般平和溫柔,變得她都不認識了。 

  她仔細看那物事,確實精緻,且不說裡面的胭脂粉,單單外面勾勒著大團牡丹的銀質盒兒,便叫人愛不釋手。 

  「店家,有淺一些的顏色么?」 

  她比劃著,選配著適合自己的顏色。 

  誰知,原本巧舌如簧的老闆,待明白步蓮華喜好的顏色時,卻彷佛舌根打了結,支支吾吾。 

  「就按著她說的顏色,去取一盒來。」 

  郁驍微微揚起下巴,不怒自威的神態,令那店主有些瑟縮。 

  「抱歉啊,這位小姐,您說的那顏色,小店只進了一盒,早些日子,被……被一位……公子,給訂走了,小的連預付金都收下了……這……」 

  步蓮華聽懂了,便去拽拽郁驍的衣袖,「君子不奪人所愛,我們走吧。」 

  他雖不悅,畢竟有先來後到之分,不願仗勢欺人,只好一點下頜,「再去別處轉轉。」 

  說完,步蓮華沖那店主一笑,抬腳欲走。 

  被那風華無限的笑容晃得眼前一亮,店主呵呵傻笑了幾聲,再往店門口一打量來人,驚奇道:「這位公子來了!真是巧啊……」 

  私心裡,這年輕店主,還是巴望著,將這一盒難得的精品胭脂,賣給眼前這位嬌嬌柔柔的大小姐。 

  三人伴著那呼喊,齊齊往門口望去。 

  來人高瘦,卻不羸弱,這初冬的日子,倒也不畏寒,一襲白色長袍,上面半分灰塵泥土也無,看得出,這人極愛乾淨。 

  順著衣角往上細看,一張英氣逼人的臉,即使是面無表情,依然透著從骨子裡滲出來的拒人千里之外。 

  一撩衣擺,這男人走進來,皺著眉,似乎對狹小的空間有些不悅。 

  而最讓人吃驚的是,如此年輕,如此郎艷獨絕的男人,居然…… 

  早生華髮?! 

  那白燦燦的一頭長發,隨意披散在身後,冬日的午後陽光,肆意地照耀著那一頭銀絲,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羋閑鶴?」 

  步蓮華捂著嘴,險些脫口而出。 

  她還記得月黑風高的晚上,被他狠狠抵在樹榦上,強取豪奪,熾|熱的吻落在腮邊,呼吸濃重。 

  一雙調笑的狐狸眼,情潮湧動。 

  溫情仿若昨日,只是如今有些物是人非。 

  此刻面前的男人,白衣白髮,衣發皆飄逸勝雪。 

  那樣觸目驚心的白,不僅不令人扼腕惋惜,反而有種遺世獨立的風姿。 

  這些,都不驚奇,這樣的風流,步蓮華是識得的,只是…… 

  他眼中,閃動著一種似琉璃般的光芒,冷冷一掃,就令人遍體生寒。 

  「我要的東西呢?」 

  聲音低沉,羋閑鶴向店家大步走去。 

  那稍顯凌厲的眼神毫不遲疑地投向店家身前堆放的一排胭脂水粉,卻是對身邊的三個人,看也未看。 

  「在這、這呢……」 

  店家小心翼翼地雙手捧上一個小小的錦盒,羋閑鶴從鼻孔中哼了一聲,從袖中拋出一小錠銀子。 

  原來羋閑鶴並沒有死! 

  步蓮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她不信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人。 

  可是他那滿頭白髮該如何解釋? 

  可是他對她的陌生反應,又該如何解釋? 

  她握緊拳,眼看羋閑鶴拿了東西就要走出鋪子,剛要上前,一旁的郁驍察覺到她的異動,飛快地扣住她的手腕內側。 

  傳音入密,郁驍的聲音淡淡,「他不願應聲,想必是有自己的原因。」 

  腳下的步子頓時一滯,她收回迷茫疑惑的探尋眼光,垂下眼瞼,斂去自己明顯已然動容的神色。 

  想起那個狂亂奔命的雨夜,和那群有備而來的軍隊,她終於有些理清了頭緒。 

  能直接調動皇族近侍的人,除了當今天子,怕就只有太子東宮。 

  羋閑鶴深得皇帝的喜愛,廢長立幼雖不合禮制,但自古到今並非沒有過先例。 

  當朝太子,當真是要弒手足,保帝位么? 

  想起這一層,步蓮華驀地打了個哆嗦。 

  無情最是帝王家,為了那權勢與皇位,親情骨肉又算得了什麼。 

  郁驍和郁騏,俱是擰著英眉,相互對視一眼,眼中含|著深深的疑問。 

  窗外白雪紛飛,冬日本就是梅花綻放爭艷的時節,滿樹臘梅在飛雪中盡情怒放。 

  初冬的夜晚,外面已經極其寒冷,縣城的客棧里,步蓮華卻被屋裡熱烘烘的暖爐熏得有些心煩意亂。 

  晚飯後,郁驍和郁騏像是商量好了什麼,交代了幾句,便急匆匆地出門了,只是叮囑她不要亂走。 

  「這是做什麼去了呢?」 

  她站在窗前,天早已黑了,卻不願意點上燭燈,只是獃獃看著客棧院落里栽種的一叢叢臘梅,喃喃自語。 

  只是陪她遊山玩水,這理由為免有些太自不量力,郁家的三兄弟,哪個是吃素的。 

  閑逛了一天,雖然心裡疑惑種種,但也身上乏了,步蓮華脫了衣服,躺在床|上。 

  正在半夢半醒之間,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這味道甚是怪異,濃郁的香味里還混著淡淡的山茄花的味道。 

  迷香?! 

  這山茄花雖然長得艷|麗多姿,可是若把它的花瓣烘乾后研成粉末,就成了極佳的迷|葯,可以叫中毒者渾身乏力,昏昏欲睡,四個時辰之內任人宰割。 

  渾身一驚,難道是有人要殺她?或是要殺郁騏郁驍? 

  步蓮華輕輕起身,只穿著貼身衣物,不敢點燈細看,只得躡手躡腳地往窗根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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