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你連給她提鞋都不配
短暫的混亂之後,一切重歸寂靜。
許皇后的頸子上已經多了一圈手痕,片刻之後,呈現出令人觸目驚心的淤青。她呼吸不暢,被菀芝攙扶到一旁的空地上,又把她的領口解開一粒紐扣,好方便她吸進新鮮的空氣。
太后嚇得手握佛珠,連連低聲念著,不敢同皇帝有任何的眼神接觸。
畢竟,今日是她將宸妃召了過來,又訓了她幾句,說她妖顏惑主,蒙蔽了陛下的心智,是整個皇族的恥辱,然後又罰她去外面跪著,自己則和許皇后在殿內喝茶,閑話家常,沒有再去管這個狐狸精。
哪知道,一向桀驁不馴的宸妃,這一次竟然真的老老實實跪在外面。
穎城地處燮國北方,夏日炎熱,陽光熾烈,就算是身強力壯的男子也扛不住兩個時辰的暴晒,何況是後宮女子,一個個細皮嫩肉,更是無法承受。
趙淵雖鬆開了手,沒有硬生生地掐死許皇后,但他到底意難平,被眾人拉開之後,還是怒視著太后和皇后二人。
「毒婦!說,你是不是知道了宸妃有孕,所以故意跑到太后這裡亂嚼舌根,借太后的名義懲罰宸妃,想要趁機除掉她腹中的龍嗣!」
趙淵用力一把推開拉扯著自己的兩個小太監,朝著許皇后所在的方向怒目而視。
許皇后奄奄一息,艱難地看向趙淵,嘴唇翕動,無法說話。
她身邊的菀芝跪地叩首,口中不停地求饒道:「陛下饒命!娘娘真的不知!娘娘只是來同太后閑話家常……」
趙淵冷笑,眼睛一眨不眨地反問道:「不知?這宮裡的事情,有哪一件能夠逃得出你家娘娘的眼睛?她的眼線遍布整個後宮,別以為朕一直蒙在鼓裡!朕不過是念及年少夫妻,二十幾年的時光不易,不同她計較罷了!偏偏她不識好歹,非要害朕的孩兒!」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微弱的一聲呼喚——「陛下,陛下救我……」
是躺在床上的宸妃,在昏迷中不停囈語著。
趙淵急忙轉身,一把握住她的手,以為她即將醒來。
「宸兒!你醒醒,只要你醒了,朕什麼都答應你……」
原本正在持珠念經的太后,聽到趙淵的話,猛地睜開眼,她手上一用力,108顆佛珠當即從手指間滾落,灑了一地。
「皇帝!你這是要做什麼!宸妃迷惑了你的心智!更何況,她平時對哀家的話置若罔聞,何故今日倒是如此聽話!哀家讓她跪,她便老老實實地跪,這其中難道沒有蹊蹺嗎?也許她早知那孩子沒法兒存活,便故意如此,陷害皇后,陷害哀家……」
太后畢竟是在大燮的後宮生活了四五十年的女子,又是踩著無數妃嬪屍首上位的成功者,女人們勾心鬥角的把戲,她見得多了。尤其,又是宸妃這麼精明的女子,為何早沒有身孕,晚沒有身孕,偏偏在皇帝想要廢后的這個節骨眼兒上小產了?
趙淵怔了怔,露出難以置信的愛表情。
「母后……為何你能說出這等殘忍的話語?你也是為人母的人,怎麼能夠如此揣測宸妃,將她想得這麼惡毒?她之所以今日老老實實罰跪,難道就不能因為想要同你搞好關係,獲得你的喜愛嗎?那毒婦是你的兒媳,難道宸妃就不是朕的女人!母后因為一己之私,便如此偏袒自家人,太過分了!」
他憤怒地一拂袖子,朝張喜吩咐道:「去備朕的龍輦來!記得多鋪幾層褥子,朕要帶宸妃離開這裡!」
說完,他又指了指跪在腳邊的幾個瑟瑟發抖的宮女。
「給宸妃穿好衣裳,記得把頭和手都遮住,不要吹風。」
趙淵發話,在場的太監宮女立即全都行動起來,太后的偏殿頓時重現喧鬧。
許皇後由菀芝攙扶著,艱難站起來,一直走到趙淵的面前。
「陛下認為,一切都是臣妾攛掇設計的,是嗎?」
她因為剛剛被趙淵扼住了喉嚨,此刻說起話來,聲音依舊有些嘶啞。
趙淵看著她,片刻后,平靜道:「希望皇后能夠真心悔過,不枉費你我二十多年的感情……」
話音未落,許皇后立即尖聲嘶吼起來:「你也知道是二十多年!我在你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做了你的妻子!這麼多年來,我可曾阻攔你有別的女人!可是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肯愛我!我到底哪裡做得不夠好!我只是太端莊太賢惠,比不得雲雅那樣的騷|媚放|盪,她能做得出來在你面前扭腰擺臀像個青|樓妓|女,而我卻永遠也不可能那麼下|賤!」
「啪!」
一掌重重的耳光,打斷了許皇后的歇斯底里。
趙淵放下手,狠狠咬牙:「不許你提起她。你不配。你連給她提鞋都不配。」
許皇后的臉頰眨眼之間便高高腫起,她捂著臉,眼淚大顆大顆地無聲滾落,獃獃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卻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你愛她……你愛她……你愛她你還是殺了她……你好狠……你好狠心啊……」
她喃喃自語著,然後雙眼一翻白,整個人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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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太后便以身體不適需要靜養為由,主動提出前往秀饒郡。秀饒郡是燮國三十六郡之中,距離穎城較近,且環境極為清幽的一處勝地。多年來,皇室中人幾乎每年夏天都會來此地避暑,所以,太后前往秀饒郡一事,看起來並無任何出奇之處。
只不過,因為宸妃是在太后的宮裡暈倒小產,所以眾人都清楚,這一次是太后愧對皇帝,主動請辭罷了。
自那以後,許皇后閉門謝客,后又傳出她大病一場的消息,只不過無人能夠證實這傳言是真是假,因為連許皇後身邊的人也極少在宮中走動,更不要說她本人。
一切好像是顛倒了過來,如今的許皇后便是曾經的趙嵐。中宮漸漸從曾經的熱鬧,變為如今的冷清,死寂,好像成為了第二個拾雲殿。
對於這一切,眾人的反應不一。
趙嵐在兩天之後去探望了宸妃,後者自從出事之後便不見除了趙淵之外的任何人。
屏退左右,宸妃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這裝病也夠累人的,還有各種湯藥,真是臭不可聞。」
她低低抱怨著,語氣神態已經和真正的女人沒有什麼區別了。
趙嵐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前些日子沒有機會問你,現在我著實忍不住了,那些『屍兵』現在究竟在何處?自上次一別,如今已有幾個月,我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但是卻沒有人查得到他們,可是你私下裡另有安排了?」
白宸是趙汾的師父,一直幫他訓練大批「屍兵」,很顯然,趙汾早就起了反意,只是暗暗地在等待機會罷了。
「趙汾將他們送到了碎月城。」
宸妃眯了眯眼,媚態立顯。
趙嵐一驚,右眼猛地跳了幾下。
碎月城距離踏雪關僅有八十里路,人口稠密,是各國商賈薈萃雲集的一處所在,其戰略地位毋庸置疑,一旦交火,同樣是兵家必爭之地。
「前輩,你是『暗河』的功臣,亦對我母親有恩,我相信,你斷然不會做出任何傷害我,或是傷害組織的事情。可我不懂,這一次你為何又要頻頻出手幫助趙汾?前輩閱人無數,不會看不出來,趙汾其實是個過河拆橋的小人,你……」
一想到「屍兵」的威力,趙嵐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她知道,白宸不會與自己為敵,起碼現在還不會。至於以後,以後的事情誰有說得准呢,這世上根本沒有永恆的盟友,只有永恆的利益,利益在,盟友才在。
白宸依舊眯眼笑著,聽了趙嵐的話,她伸手摸了摸頸子,那上面還纏著白紗,只是已經不用再繼續敷藥了。
「哎,我這傷就是為了他才受的。東宮易主,他必出手。你說,我是在幫他,還是在逼他?」
聽她這麼一說,趙嵐默默地鬆了一口氣。
「『暗河』交到你母親的手上,已經是強人所難,雅妹妹其實是不願意做首領的,她知道自己年輕,又是個女人,那些長老勢必要反。果然,沒多久『暗河』就迎來了第一次小規模的內鬥,你母親也遇到了第一次刺殺。」
白宸眉宇間還是呈現出一抹男人才有的剛毅神色,可她一提起雲雅,語氣里卻不免多了一絲柔情。
「刺殺?是組織里的人做的嗎?」
趙嵐大驚,她從來不知道,身為首領,雲雅居然也會遭遇這種事,甚至還不止一次。
「第一次遇到刺殺,你母親很慌張,那時候她剛剛入宮,尚未見到狗皇帝的面。她也分不清,到底是組織里的人做的呢,還是後宮的女人們做的。幸好,逍遙子救了她。我原本以為,他們是那個時候才認識的,後來你母親告訴我,其實她入宮以前就認識了他。我真恨,恨自己不能帶她走,也恨別的男人不能帶她走,讓她只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里一天天心傷而死!」
白宸太過用力,牽動了頸上的傷口,不禁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趙嵐急忙上前,輕撫著她的胸前,讓她先不要激動,慢慢緩一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