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救命
趙嵐特地計算著時間,等到她帶著幾個宮女趕到煙波浩渺池的時候,剛好是既不太早,也不太晚。
太早了,就要不停地和那些女人寒暄絮語。
太晚了,又容易搶了別人的風頭,而且難免會讓人覺得自己是故意姍姍來遲,太過拿喬。
所以,她把時間算得剛好,等到後宮妃嬪和大臣命婦三五成群地坐了大半,她這位已經多年不在宮中走動的公主也十分適時地出現了。
眾人見面之後依例行禮,然後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好。
趙嵐坐下,輕輕一瞥,已經將在場的人瞧了個清清楚楚:胡淑妃仍被禁足,據說前幾天,許皇后特地去面聖,為她求情,反而被心情不甚很好的趙淵狠狠呵斥了幾句。所以,胡淑妃在未來幾個月里,怕是很難再在人前露面了。
許皇后這一手玩得很高明,多年來,她一向以溫柔敦厚的形象示於人前,所以,她又不負眾望地前去為胡淑妃求情。可惜,因為陛下的緣故,胡淑妃沒能解禁,出現在賞花宴上,而許皇后卻因此還受到了一番訓斥,難免令人為她委屈。
然而這麼一來,後宮之中,除了宸妃之外,她的對手之中,就又少了一個胡淑妃。至於那些其他的妃嬪如吳美人之流,許皇后根本不甚在意,並不看在眼裡。
這樣的結果,趙嵐是早有預料的,她很清楚,單憑胡淑妃和吳曉明之間的勾結,是不足以用來扳倒許皇后的,她的根基畢竟太穩牢,又有娘家作為依靠,能在後宮中行走二十幾年的人,絕對不是好對付的。
正想著,不遠處傳來一聲:「皇後娘娘到!」
趙嵐回過神來,和周圍的人一起起身行禮。
許皇后的臉上依舊掛著如平時那般親切和藹的笑容,只不過,因為今天是賞花盛會,所以她的打扮十分隆重,髮髻上的鳳尾頭飾極為奪目耀眼,加上一身皇后級別的禮服,更是襯托得她愈發雍容,光彩照人,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她已經是年近四旬的中年婦人了。
即便此刻的煙波浩渺池畔,站了數十位比她更加年輕貌美的女子,可是她們卻都沒有她身上的那種渾然天成的國母氣質。
「大家快免禮,都坐吧。時間真快,又是一年,人比花嬌,果然又見到了許多張漂亮的新鮮面孔,一會兒本宮可要好好地逐一認識一下。」
許皇后伸手招呼著,然後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向主位,坐了下來。
趙嵐留意到,吳美人站在她的身邊,神態里透著一股得意,很顯然,這幾日她在許皇後身邊忙前忙后,大概也得到了她的讚許和賞賜,如今儼然已經成為了許皇後身邊的紅人了。
想想也是,胡淑妃那枚棋子已經是近乎無用了,許皇后勢必要拉攏新人。如今宸妃來勢洶洶,甚至大有動搖她后位的危險,她怎麼能不急於給自己尋找新的幫手。
吳美人心直口快,雖不夠穩妥,可也略有作用。
趙嵐想通了這些以後,便收回了視線,只是低頭喝茶,以免他人起疑。
「諸位姐妹似乎都到了……咦,怎麼宸妃還沒有來?再去叫人請。」
許皇后環視一圈,疑惑地開口,然後扭過頭,微笑著朝身邊的菀芝吩咐道。
菀芝應了一聲,立即走出去,喊了一個小宮女,讓她快去鳳宸宮看看,宸妃可有朝這邊來了。
因近來從旁協助賞花宴,吳美人得以坐在了許皇后的手邊,若是按照品級,她是斷然坐不到這裡的,這也算是一種榮耀了。
聽了許皇后的話,她原本喜滋滋的臉上頓時閃過一絲嫉恨,冷笑道:「這宮裡的哪一個人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偏要人三催四請,端的是什麼娘娘架子!」
吳美人本是一句自言自語,沒想到,坐在斜對面的一位夫人也笑著介面道:「早就聽說宸妃娘因為受寵,在宮裡很是威風,沒想到果然如此……」
不等她說完,坐在主位上的許皇後面色一變,厲聲呵斥道:「枚芳!你乃二品誥命夫人,怎可如市井婦人那般亂嚼舌根!你的女兒侄女都坐在旁邊,就不怕丟臉么!」
眾人立即噤若寒蟬,再不敢隨意評判。
被訓斥的女子乃是許皇后的手帕交,今日特地帶著長女和侄女來參加賞花宴,希冀著能夠雀屏中選成為太子妃,不料因為自己的一句多嘴,竟惹來如此禍端,要是影響了女兒侄女的前途,她怕是要被自家老爺和哥哥罵死了。
不想,之前那宮女去而復返,匆匆行了個禮,小聲答道:「啟稟娘娘,宸妃娘娘宮裡的人,宸妃早就出宮前來了,算算時間,似乎已經有出來快半個時辰了。」
鳳宸宮距離煙波浩渺池並不遠,即便散步慢行,也早就該到了。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許皇后給了菀芝一個眼色,後者立即離開,應該是去打探消息。
畢竟賞花宴是後宮的大事,如果宸妃有事,身為主辦人的許皇后也脫不了干係,所以,她也很擔心宸妃有事。
一直低頭喝茶沉默不語的趙嵐,輕輕抬起頭,朝著不遠處的那座石舫若有似無地瞟了一眼。
石舫是建在池邊的,探出池岸,空間很大,天黑之後,就可以坐進去喝茶賞月賞花,晚風徐徐,花香四溢,很是愜意。
不過,此刻還是白天,所以眾女子只是坐在這裡,無人前往石舫查看。
趙嵐正想著,菀芝匆匆回來,彎腰附耳對著許皇后說了一句什麼。
就看一向雍容端莊的許皇后驟然間變了臉色,原本隨意搭著座椅扶手的那隻纖纖玉手猛地朝桌面上一拍,金色的護甲都險些翹了起來。
「胡鬧!他的膽子也太大了,放肆!」
眾人不知發生了何事,亦不知道許皇后究竟是為了誰在動怒,不由得紛紛起身,請她息怒,不要掃了雅興。
一旁的吳美人眼珠兒轉了轉,似乎猜到了,許皇後生氣,必然是和至今還未露面的宸妃有關。
她立即暗暗高興起來,有好戲看了,說不定經過今天的賞花宴,許皇后和宸妃就要當眾撕破臉了,那樣的話,無論對哪一方都是元氣大傷,也許自己的春天就要來了……再加上,最近幾天,皇帝頻頻臨幸自己,更是個好兆頭。
「不行,本宮要親自去看一下,以免有些人不顧廉恥,做出什麼有違宮規,傷風敗俗的事情來!」
許皇後起身,不由分說地走下賞花台,後面的幾個宮女急忙快步跟上。
眾女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可見到皇后已走,自然也坐不住了,一個個放下茶杯團扇,拎著裙角趕快也跟了過去。
一行數十人浩浩蕩蕩,竟然是朝著池邊的石舫走去。
許皇後走在最前面,心跳若擂鼓,她的直覺一向很准,這一次也不例外。
她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兩隻耳朵里嗡嗡直響,上一次發生這種情況,還是雲雅被賜死的那一天。
而現在……
她不敢多想,只是加快腳步,朝著石舫走去。
還不等許皇后真正走到石舫的台階上,就已經聽見裡面傳來了女人凄厲的尖叫聲——「太子殿下,我是你父皇的女人!你若無禮,我便在此自裁!」
「哈哈哈哈!你死了做什麼?還不如同我逍遙快活!等我做了皇帝,封你個宸貴妃如何?加個『貴』字,就完全不同了哈哈哈哈哈!」
「啊!你走開!」
「來讓我親一口,小美人……」
許皇后愣了一瞬,不敢相信這樣的污言穢語,竟然會是出自於太子趙岑的口中!
石舫四周,已經按照她的旨意,在前些天就布置了半透明的輕薄絲簾,上面又浸透過鳳仙花的花汁,所以呈現出淺淺的緋紅色,又帶著一股自然的花香氣息。隨著一陣陣輕柔的風吹過,絲簾隨風舞動,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絲簾後面,隱約可見兩道人影,影影綽綽,看不大清晰。
許皇後幾步上前,一把扯下了擋在面前的重重絲簾,用力扔開。
面前的一幕,是眾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看清眼前,許皇后倒吸一口涼氣,身形一歪,再也站不住,腳下一空,竟然險些從台階上滾落,幸好她身後的菀芝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失聲喊道:「娘娘!」
這麼一喊,石舫中的女子聽見聲音,一抬頭看見許皇后慘白的臉,頓時朝這邊哭喊道:「娘娘救命!」
眾人再次被她的聲音所吸引,紛紛看去。
竟然是宸妃!
許多命婦都是第一次見到她,但無需有人告訴她們,她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女人一定就是如今攪得整個後宮大亂的那個狐狸精!
可是,她們又有些難以置信,印象里,此女子必然濃妝艷抹,珠圍翠繞,不料想,卻是個一襲白裙,臉上只塗了一點點口脂腮紅的清雅麗人。
此刻,宸妃已經哭得梨花帶雨,手中赫然握著一支長柄銀質的湯匙,尖尖的一端正對著自己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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