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拉攏
採薇的嘴角還帶著一抹殘餘的血漬,半干未乾。紅色的血掛在慘白的臉上,更加鮮明。
她愣了,沒想到趙嵐居然決定饒自己一命,就在剛剛,她甚至以為,自己已經有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
眼看著情郎一手環抱著自己,採薇的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絲嬌羞,唇邊也帶起了幸福的微笑。
然而,一直站在旁邊的采蕙,卻一眼就見到了趙岑的手心裡好像多了一截銀亮,她定睛一瞧,臉色頓時大變。
「二姐姐,小心!」
采蕙大喊一聲,卻是晚了。
趙岑用嘴唇貼著採薇的臉頰,柔聲道:「你知道了我的太多秘密,你必須死。我知道,你愛我,那麼,就用這種方式來好好愛我吧,只有這樣,你的性命才有意義……」
話音未落,他已經將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進了採薇的胸房。
采苓和采菲也已經飛身而至,眼看著採薇從趙岑的懷中徐徐倒下,嘴角泌出一縷鮮血,她似乎還無法相信,她最愛的男人親手殺死了自己。
採薇往日里美麗的一雙大眼睛,吃驚又費力地盯著胸口那把已經沒入了三分之二的匕首。
她還想再說什麼,只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
沒有人知道,一個人在瀕死的時候,腦子裡究竟在想著什麼。
就像沒人知道,此刻,在採薇的心中,是後悔,是不甘,是滿足,還是……而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趙嵐同樣一驚,她沒有想到,趙岑如今已經到了如此喪心病狂的地步,她已經決定放過採薇,念在主僕一場,相伴多年,所以打算讓他帶走她,從此以後,彼此恩斷義絕,形同陌路。
未料到,她為他做了那麼多,他卻殺了她。
「你……你好狠的心……」
趙嵐死死盯著趙岑的雙眼,脫口而出道。
他只是扯過一旁的絲帕,擦了擦手,漫不經心地回答道:「求仁得仁,她一心為我,總說願意為我去死,那我便成全了她,她在九泉之下也會高興的。」
趙岑的話,令抱著採薇屍身的三姐妹,齊齊地抬起頭,怒視著他。可無人敢說話,忤逆太子,同樣是死罪,還要株連家人。
在宮中行走多年,三個人都知道,何時該閉上嘴,靜靜地做一個啞巴。
「是奴婢教妹無方,如今採薇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多謝太子殿下成全。」
采苓重重地磕頭,低泣著,垂首向趙岑「道謝」。
她日夜擔心的事情,終於在今晚發生了,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她的二妹,為自己愚蠢的愛情,付上了生命的代價。
這便是宮中的愛情,這便是愛上一個禽|獸的下場。
趙岑絲毫不理會采苓的話,他只是在意,在廢后這件事上,趙嵐是什麼態度。
「嵐兒,我有要事同你商量。」
他笑吟吟地看著趙嵐,心中滿是久別重逢之後的喜悅,而對於採薇的死,卻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她蹙眉,不悅地答道:「我和你沒有什麼好談的。」
趙岑似乎早已料到,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難道你真的想一輩子做一個被廢的公主?眼下便有一個機會,能讓你走出這裡,洗刷掉多年來的恥辱……」
趙嵐的眉眼微微一動。
她想了想,讓采苓把這裡收拾了,然後讓趙岑和自己前往內殿,並吩咐,不許其他人打擾。
*****
皇后中宮,為了避暑,一到夏天,每過兩個時辰,便有兩兩三三的小太監提來大桶的冰塊,為宮中降溫。
是以,外面雖然艷陽高照,可許皇后的宮殿里卻是涼爽舒適。
宮裡的冰塊並不多,每日也有限,所以,能不能用冰塊,能用多少冰塊,都是各宮是否得|寵|的證明。
後宮之中便是這樣,越好,才越好。
趙嵐自從走進來,便信步由韁地打量著皇後宮中的陳設。
她記得,上一次來這裡,還是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大概她當時只有六、七歲吧跟隨著已經是貴妃的雲雅,一起來給皇后請安。
不知何故,那天,雲雅挨了皇后的一個耳光。
皇帝得知之後,龍顏大怒。
他的賢淑皇后,竟然親手打了他最|寵|愛的嬪妃,這在趙淵看來,簡直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所以他雖然憤怒,卻還是親自過來,問明原因。
哪知道,一向溫柔的皇后只是跪在地上,只肯領罪,卻不肯多說一句其他的話。
以至於多年過去了,許皇后因為什麼動手打了當時風頭正勁的雲貴妃,無人得知。
或許,只有她們兩個自己才知道吧。
也是從那一次開始,趙淵特地免了雲雅每天早上去給許皇后請安的這一項規矩。其實就算不免,雲雅貪睡,也動輒不去,眾妃雖私下裡不悅,可也無人敢說什麼。這一回皇帝親口發話,其餘人等更是無人再敢贅言,只是好奇,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再一次來到許皇后的宮殿,趙嵐也不禁想起了這一段塵封的往事。
她原本甚至早已忘了這件事,如今,睹物思人,難免又拂去了記憶上蒙著的那一層厚厚的灰塵。
可是,任憑趙嵐怎麼回想,她都不記得當天的經過是什麼樣的了。
正想著,許皇后已經搭著菀芝的手,從內殿里走了出來,在趙嵐的身後站定,似乎正在打量著她。
趙嵐察覺到背後有一道視線,連忙轉身。
一對上她的眼睛,許皇后就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急忙伸手,抓著菀芝的手,方才站穩了。
「你的臉……」
須臾,許皇后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伸出手指著趙嵐,尖尖的黃金指套對著她的臉頰。
趙嵐摸摸臉,聲音哀戚道:「夜裡被燭火燙到了,留了疤。」
她表面上期期艾艾,其實心頭卻感到無比的暢快:看來這人皮面具果然好用,這麼近的距離,又借著光,連心細如髮的許皇后都未能看出來端倪,還真的以為她毀了容呢。
許皇后口中嘖嘖,半真半假地嗔怒道:「這些個太醫院裡的都不想活命了嗎?連長公主被燙傷了都無人去應診,當真該死!你們這些底下人也統統不要伺候了,居然沒有一個來稟報本宮的!」
一旁的菀芝立即跪倒,連呼「娘娘饒命」。
趙嵐不動聲色,只是看著她主僕二人演戲,許皇后一見面便這樣,急於撇清,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想當年,雲雅獲罪,一向宅心仁厚的皇后可是連半句求情的話都沒有說,還唯恐她不死絕,特地囑咐太監,又給還沒徹底咽氣兒的雲雅灌了一碗毒藥,硬生生讓她痛苦地死去。
「不要怕,本宮有生肌玉露膏,只消多塗抹上十次八次,定然能讓你的肌膚恢復如初。」
許皇后見趙嵐不說話,故作親熱地拉了她的手,往一旁的矮榻上走去。
因為當年雲雅太過得|寵|,趙嵐同其他妃嬪所生的皇子公主不同,從未稱呼過許皇後為「母后」,見面只稱她為「皇後娘娘」,與其他人無異。
許皇后心有不悅,幾次在趙淵面前裝作不經意地提起。聽得煩了,趙淵便道,她還只是一個奶娃娃,你身為一國之母,萬民表率,難道還要同個孩子一般見識不成?
於是,趙嵐長到如今,哪怕生母已死,卻依舊不喊她一聲「母后」。
許皇后坐下,揮退伺候的眾人,就連最為心腹的菀芝也遣散出去,她這才勉強穩定心緒,看向趙嵐。
看得出,這幾年的囚禁生活,她過得有些寒酸。一襲八成新的蔥綠色紗衣,罩著月白色長裙,雖是清清爽爽,可也著實不符合燮國公主的身份。
再看趙嵐的頭上發間,幾點零星裝飾藏於青絲之中,即便是各宮主子身邊的心腹宮女,怕是也要比之再珠光寶氣一些。
許皇后心裡明白,上面的態度,決定著下面的態度。
雲雅因謀逆罪被賜死,她的女兒雖然活下來,可風頭卻已不再,那些管事嬤嬤太監,少不了要落井下石,吃穿用度上,必定是百般苛刻。
這麼一想,許皇后忽然對自己要做的事情,充滿了把握。
而趙嵐只是佯裝什麼都不知,沉默地立在一邊。
她有的是時間,也有的是耐性。
在拾雲殿里度過了那麼多個孤寂清冷的夜晚,她不信,如今已經快要自身難保的許皇后,能夠捱得過自己。
果然,見趙嵐一言不發,等了一會兒,許皇后坐不住了。
她再次拉過趙嵐的手,像是一個慈愛的長輩一樣,將她再次端詳了一遍,這才柔聲開口道:「去年,寧國退婚的事情,你受委屈了。本宮雖是六宮之主,然而前堂的事情,畢竟不容我一個女子置喙。大燮和寧國近年來雖然表面交好,可兩國邊境摩擦也一直不斷,為此,你父皇一直頭痛……」
說罷,她像是怕趙嵐不相信一樣,還抽出絲帕,沾了沾眼角。
趙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為人子女,不能替父母排憂解難,著實是不孝。若是能讓父皇展眉,嵐便沒有什麼委屈受不得,皇後娘娘言重了,退婚之事,我且忘了,就當做了個夢而已。」
聽她這麼一說,許皇后連連點頭,一再誇她懂事。
「好孩子,不枉我今日把你叫來。實不相瞞,本宮的親二哥央求本宮,給他的兒子指一樁婚事。本宮思來想去,這宮中適齡未嫁的公主郡主們,都不及你的聰明伶俐。所以……」
許皇后抿唇一笑,點到為止。
趙嵐卻是在心頭冷笑,想讓我管你叫姑母?以為讓我招了你許家的駙馬爺,我就能甘心情願地幫你保住后位?
做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