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我要帶她走
這樣血腥的一幕,在這僻靜的驛站中上演著。
其實,早在唐烈剛闖進來的時候,在樓上客房休憩著的客人們便聽見了聲音,只不過,一聽到對方是唐門的人,這些人便全都不敢貿然下來多管閑事。
只是沒想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老頭兒,居然一出手就殺了人。
一,二,三,四,五。
算上唐烈帶著的手下,他們一共是五個人。
此刻,全都死了,身體被劍氣割成無數塊,鮮血噴涌,殘骸遍地。
這樣的殺人方式對於許多人來說,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採薇和采蕙二人抱在一起,瑟瑟發抖,早已嚇得臉色慘白,腿如篩糠。
趙岑等到哀嚎聲結束,這才抱著趙嵐轉過身來,他微微皺著眉,看向依舊站在角落裡的白須老者,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果然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殺手,在下佩服。這樣的殺人方式,爽快是爽快,可這一地的血,倒是令本宮覺得十分的瘮人。逍遙子,怎麼,現在的你行走江湖,居然還要靠喬裝打扮了?」
他重重一挑眉頭,當眾戳穿面前老頭兒的身份。
在場的人不禁全都看向那老頭兒,只見他哈哈一笑,從臉上撕下來一張薄薄的人皮,捏在手裡,又在下巴上扯了幾下,扔掉了雪白的鬍鬚。
「太子好眼力。」
逍遙子露出一張年輕的臉,任誰看見這張臉,也絕對猜不到,他已經是個四旬的中年人了。
趙岑搖了搖頭,一臉認真道:「並非我的眼力好,而是以氣御劍,以氣殺人的人並不多。這個姓唐的太狂,活該他早死。不過,就這麼泄露行蹤,你覺得合算嗎?」
逍遙子喬裝,目的就是掩飾自己的身份,如今他在這裡殺了唐烈一行五人,想要做到完全不露痕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今晚在場的人全都保守秘密,可唐門必定不會不聞不問自己的弟子被人殺害,絕對會追查下去。
到時候,不可能查不到是誰做的。
江湖本就沒有秘密。
逍遙子正色,把手裡的東西隨手扔掉,走近一些,他才開口道:「合算,只要心裡覺得合算,就沒有什麼事是不合算的。」
趙岑再次大笑,把身邊的那條長凳向前一踹,穩穩地將它踢到了逍遙子的面前。
「前輩,快請坐下。難得你我相遇,本應把酒言歡,只可惜,本宮要事在身,稍後便要啟程。」
他說得十分誠懇,倒像是仰慕逍遙子已久一般,言辭熱切。
逍遙子露出本來面目,看上去並不像是個嗜血的殺手,反而好似一個翩翩文人,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書卷氣,毫無江湖匪氣。
他落落大方地坐下,兩腿微微岔開,是個讓自己很舒服的姿勢,也沒有行禮。
倘若是一般人,見到了當今的太子殿下,即便沒有嚇得屁滾尿流,恐怕也要俯首帖耳,誠惶誠恐。但逍遙子卻不是一般人,他神態自若,就像是和老友敘舊一般,自然閑適,甚至十分的放鬆。
他的態度和反應,令趙岑的心頭暗暗一沉。
當然,他並不是因為對方不夠尊敬自己,而是覺得,此人深不可測,恐怕不好對付。
儘管如此,趙岑卻還是笑吟吟地看向坐在對面的逍遙子,暗中打量著他。
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是巧合,還是布局?
難道,真的是為了等待唐門的人,所以,他才在這裡歇腳嗎?
趙岑忽然有些不確定了,在沒有弄清楚逍遙子出現在這裡的真實的原因之前,他不敢輕舉妄動,只能選擇笑臉迎人。
他知道,逍遙子是江湖上賞金最高的殺手。
殺手,就意味著殺人不眨眼。但是同時,也意味著,只要給出足夠的錢,他就能為你做事。
這種人應該不會喜歡惹麻煩才對。
這麼一想,趙岑的心情,頓時又不像之前那麼沉重了,他輕鬆了起來。
因為他知道,想殺他的人雖然多,但卻沒有人會和這些江湖之流扯上關係。就算對方真的賞金殺人,他也有把握給出更多的酬勞,三倍,五倍,不成問題。
「太子殿下不在穎城,為何會出現在這種窮鄉僻壤?」
逍遙子指了指趙岑斗篷下露出來的一角錦袍,上面綉著一圈淡金色的龍紋,絲線本來是縫製在袖口處的,如果不是對著光,或者眼力極佳,普通人根本留意不到這種細節。
但偏偏,坐在這裡的人是逍遙子,他也不是個普通人。
普通人也不會這麼輕易就斬殺了五個唐門的好手,而且,自始至終,他甚至都沒有把自己的劍拔|出來。
「山珍海味吃膩了,總要出來嘗嘗鮮,聽說此處的魚鮮美,尤其是初春季節,所以過來打打牙祭而已。前輩您呢?」
趙岑一手托著趙嵐的嬌|軀,另一隻手朝旁邊揮了揮。
驚魂未定的採薇采蕙兩姐妹立即到灶邊上去,添了些柴火,又端來一壺熱水,沏好茶,放到兩人的面前。掌柜的和店小二全都逃命去了,這些粗活只好由她們來親手完成。
「太子殿下所為何事,在下就所為何事。」
逍遙子拿起茶杯,吹了吹,微微抿了一口,如是回答。
趙岑心頭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
「哦?我為了什麼事呢?」
他問得有些古怪,好像故意刁難著逍遙子一般。
不料,逍遙子卻握著茶杯,伸手一指趙岑懷中的女人,平靜道:「我要帶她走。」
那語氣,不像是商量的口吻,倒像是尋常不過的知會一聲。
趙岑微微一滯,眸中飛快地閃過了一絲殺意。既然對方說得這麼明顯,就意味著,逍遙子已經知道了他懷裡的女人究竟是誰。可趙岑不明白,他為何會要把趙嵐從自己的身邊帶走。趙嵐雖然絕色,可畢竟養在深宮人未識,況且,江湖之中從未有過逍遙子好女色的傳聞。
反倒是,因為他儀錶堂堂,氣度非凡,倒是有不少女採花賊想要對他下手,只不過因為他的武功十分高強,她們無處下手罷了。
他要趙嵐做什麼?恐怕絕對不是出於肉|欲的需求。趙岑的腦中飛快地思索著,想要得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不過,他不是逍遙子,自然不會知道逍遙子在想什麼。
「如果我說不呢?本宮的東西,若是別人想要就能拿走,一旦傳了出去,那天下蒼生又該如何看待本宮?本宮豈不是成了天下的笑柄?」
雖然沒有發怒,但趙岑的語氣已經同剛剛截然不同了。
同時,他原本鬆鬆握著茶杯的幾個手指,此刻也已經握緊了,骨節凸起,指腹泛白,無聲地顯示出,他正在壓抑著內心的情緒。
趙岑是在暗示逍遙子,要他懂得知難而退。
「你知道她是誰嗎?」
手指鬆開,茶杯輕放,趙岑忽然笑了,出聲問道。
「知道。」
逍遙子老老實實地回答著。
「哦?」
趙岑表示懷疑,追問道:「知道你還想要帶她走?」
他倒是忽然生出來一份濃濃的好奇了,究竟為了什麼,能令多年來銷聲匿跡的逍遙子重出江湖,而且不惜同當朝太子,甚至是整個燮國的皇室為敵。
「是的。」
逍遙子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著。
他的態度,有些惹怒了趙岑。
「說,她是誰!」
他咬牙切齒,瞪著一臉平和的逍遙子,從牙關里惡狠狠地擠出來了幾個字。
「皇宮中的婢女,名叫採薇。」
逍遙子趁著茶水微涼,大口喝了幾口,把一杯水喝光,放了下來。
他的回答令趙岑無比吃驚,他愣了愣,不懂逍遙子究竟是什麼意思。
「什麼?」
「你是太子,你說她是誰,她就是誰。你說她是一個叫採薇的婢女,那她就是婢女。」
說罷,逍遙子抬起手來又指了指趙岑身後的採薇,悠然自得地繼續說道:「你說她是當朝公主,她就是當朝公主。這天下將來都是你的,更何況一個女人呢?你是誰是誰,誰就是誰。」
他的話聽起來有些像是繞口令,但是趙岑懂了。
可是,他懂了,不代表他願意照著別人的話去做。
「話是這個道理不假,但太子就是太子,天下不是太子的,是我父皇的。所以,我說誰是誰,誰也不見得就一定是誰。」
趙岑搖搖頭,似乎不太贊同逍遙子的話。
「如果是這樣,那恐怕我只能硬搶了。」
逍遙子也搖搖頭,十分的遺憾。
他們看起來像是朋友一樣在聊天,但所說的話題,卻絕對不是朋友之間會說的。
「如果我不讓你硬搶呢?」
趙岑好奇地摸著下巴,低頭看了一眼有些要醒過來的趙嵐。
正所謂關心則亂,一開始,他不明白為何吃下瓷瓶里的解藥,她反而會那麼痛苦,後來則想通了,那解藥的原理是將趙嵐體內的所有積存的殘毒一起逼發出來,再一起解掉。
此刻,算算時間,她差不多也要醒了。
所以趙岑明白,他必須速戰速決,否則,一旦趙嵐醒過來,她即便不想被逍遙子帶走,可也萬萬不會允許自己將她帶走。兩者相較取其輕,搞不好,她寧可選擇逍遙子,都不會選擇自己。
這麼一想,趙岑的臉色便冷了下來,如罩寒霜。
「如果我不讓你硬搶呢?你會像剛才殺死姓唐的那樣,殺了我和我的人嗎?」
趙岑冷聲問道,雙目直視著逍遙子。
逍遙子思考了片刻,搖了搖頭,誠實地回答道:「不,我會拔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