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奴是奴,主是主
就算是李步蟾一向鎮定自若,但親眼見到趙嵐將自己的替身殺死這一幕,他還是感到了微微的吃驚,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絲淺淺的恐慌。
趙嵐挺直了身體,微微一笑,沒有對這一話題繼續多言。
「我這次出來得夠久了,要不然,太子殿下也不會專門讓綠染來提點我。那是他布置了好幾年的一枚棋子,派出來對付我,他一定心疼壞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玩著手指,神態之間看似悠閑,然而眼睛里卻分明有著濃郁的殺意。
李步蟾面露慚愧之色,欠身致歉道:「是屬下辦事不利,居然沒發現她是太子的人。一開始我也懷疑過,不過卻沒有聯想到東宮那邊……」
綠染行|事足夠謹慎,這麼多年來,她雖然偶爾也會被人懷疑,但總能夠巧妙化解,任誰也沒有想到,她居然是趙岑派到這裡來的。
「不怪你。如果不是為了想要取得我的信任,綠染也不會對我說出她的真實身份。不過,單憑太子殿下能夠查到你是暹羅人這一點,就不得不讓我對他刮目相看了。」
說完,趙嵐蹲下來,伸手把倒在地上的那個替身的臉扳過來,用手指把他的眼皮撐開,指腹一捻,從那死人的眼珠兒上取下來一小片薄薄的膜狀物。
李步蟾點頭稱是,他常年身著深色的衣袍,從頭頂到腳面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也小心地戴上風帽,只露出一段下巴的目的,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眸色。
「看來,我們把注意力全都放在趙汾的身上了,卻忽視了趙岑。不過,太子那邊態度不明,我暫時也不想和他為敵。綠染死了,他很快就會得到消息,不過,我想他還不至於為了一個眼線就同我翻臉。」
趙嵐站起身來,把那薄膜彈開,拍拍手。
「好了,山莊的事情,都由你來善後,我知道你的替身不止這一個,今天發生的事情我不希望傳出去。至於金礦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白高興那種人死不足惜,你無需心軟。以後,我們需要的錢財恐怕比現在還要多上十倍百倍,花銷太大,所以金礦的意義就更加非凡,你可知道了?」
她面色肅殺,語氣凝重地開口說道。
李步蟾上前一步,行了個「暗河」內部的領命禮,單腿跪地,口中恭敬稱是。
「您身上的毒……」
他起身,從懷裡掏出來一個青色瓷瓶,雙手交給趙嵐。
「雖然毒性已經抽走了一半,但關乎身體,千萬馬虎不得,還請切記,一日三次服下解藥。初次服下之後,毒發的時候疼痛會加重,不過不礙事,只要挺過去了,就會慢慢清除掉體內的殘毒。」
李步蟾送上解藥,為了不被上官拓、綠染、王守道和熊琱等人看出端倪,趙嵐確實已經中了毒,這幾天已經被體內的毒藥折磨得面容憔悴,形容枯槁。
她接過來,輕聲謝過。
「你去忙吧,我一個人走回去即可。這些天住在地牢里,好久沒有呼吸到新鮮的空氣了呢。」
趙嵐將瓷瓶收入懷中,捂著嘴咳嗽了幾聲,口腔里頓時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
李步蟾立即領命,悄然退下,帶著藏在暗處的人迅速離開。
趙嵐獨自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後走到石塊前,用手撫摸著上面幾乎已經幹掉了的血跡。
那是熊琱的血。
眼神一瞬間變得有些迷離,趙嵐喃喃自語道:「你怎麼那麼傻?一切都只是一個計謀,不,是無數個計謀,串在了一起。你和我都是計中人,逃脫不開,又何必夾雜那麼多不該有的感情……」
天色終於徹底地黯淡了下來,今晚的星星很少,而且並不明亮,藏在雲層後面微微地閃爍著,似乎在嘆息著一樣,半明半昧。
趙嵐收回指尖,眼神再次變得凌厲起來。
她知道,無論是皇帝趙淵,王爺趙汾,還是太子趙岑,沒一個是好對付的。在此之前,趙淵已經派了西廠的人,過來探自己的底子,不過,趙嵐清楚,皇帝只是懷疑,但還不知道自己就是「暗河」的新任首領,否則他早就先除之而後快了。而趙汾也在蠢|蠢|欲|動,在朝堂之上樹立朋黨,更在民間百姓之中大肆為自己歌功頌德,宣揚造勢。唯一淡定的似乎就只有趙岑,趙淵正值盛年,如果不出意外,再坐二十年的皇位也未嘗不可,他的地位如今很是尷尬,上有父皇,下有皇叔,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丟掉東宮儲位。
在這樣的情況下,趙嵐哪裡還有心思糾結於兒女私情。
想到此,她立即返回綠染的房間,閉門不出,盤膝調理身體。
將渾身的真氣運行了一個小周天以後,趙嵐才覺得五臟六腑的氣息終於暢通了一些,每次呼吸也沒有那種滯緩粘膩的感覺。
她看看手邊的瓷瓶,抓在手裡,一時間有些恐懼李步蟾和自己說過的話。
初次服用之後,反而會把殘毒全都逼出來,那樣一來,發作的時候極其恐怖,生不如死,一定會比在天地軌的時候還要痛苦更多。
趙嵐猶豫著,究竟要不要服下去。
正想著,房頂上似乎傳來了幾聲輕響。
「長公主!」
頭頂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呼喚,跟著,一道身影從上面躍下,姿態雖然不算優雅,但也好在十分輕|盈。
待她一落地,緊接著,從上面又跳下來一個人。
兩個少女齊齊站在趙嵐的面前,上前一步,不約而同地跪下來行禮。
「奴婢採薇,見過長公主。」
「奴婢采蕙,見過長公主。」
兩姐妹全都穿著淺灰色的斗篷,風塵僕僕,神色疲憊,顯然是從穎城匆忙趕來的。
趙嵐依偎在床頭,抬了抬手,讓她們站起來說話。
「辛苦你們了,坐吧,先喝口水,再講話。」
她剛剛調息,此刻渾身乏力,臉色懨懨地打量著站在面前的宮裝少女,許久不見,年紀最小的采蕙的身量似乎又拔高了一些,臉也從原來圓圓的漸漸拉長了鵝蛋臉型,已經出落得很有些大姑娘的樣子了。
採薇卻已經有了幾分女子的韻味,舉手投足間十分沉穩端莊,只是看向趙嵐的眼神,帶著一絲閃躲和懼怕。
只不過微微一打量,趙嵐就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采蕙依舊不諳世事一般,上前幾步,笑著道:「奴婢們坐著馬車來的,哪裡會辛苦,要辛苦也是馬兒們跑得急才最辛苦。」
採薇將身上的斗篷脫下,掛在一旁,然後倒水,端給趙嵐。
「長公主,請用茶。」
她的手指纖長細膩,指甲上塗著淡淡的鳳仙花汁,更襯得一雙手瑩白如玉。
趙嵐掃了一眼,接過茶杯,似不經意般地開口問道:「看來瑤光茯苓玉露的功效果然很好,我記得,往年採薇的手一到冬天就要乾裂出|血,今年倒是又白又嫩,讓人好想一親柔荑呢。」
聽她這麼一說,採薇嚇得面色遽變,「噗通」一聲跪在了冰涼的地上。
「請長公主恕罪啊,奴婢並非有意偷用宮中之物,只是奴婢擔心因為雙手粗糙而泄露了身份,這才求著大姐開恩,讓奴婢私下裡用了兩次貴妃留下的玉露……」
採薇連連叩首,口中不停解釋著。
瑤光茯苓玉露,乃是後宮之中罕見的美顏保養的聖品,之所以罕見,是因為它不是由地方州縣進貢到朝廷的,而是在鄰國大楚十年前同燮國聯姻的時候,派使節送來的無數珍奇瑰寶中的一樣。據傳聞,大楚的太後年過四旬依舊美貌如二八佳人,正是靠著此物的滋養。當時雲雅正值恩寵最盛之時,趙淵將其中一瓶玉露送給遠嫁楚國的琳琅公主,另一瓶則賞賜給了拾雲殿。
雲雅在世之時,美艷逼人,有燮國第一美人的稱號,她得了這瓶玉露之後,亦是知道它的珍貴,只是囑咐貼身宮女仔細收好,但因自恃美貌,所以並沒有去用。
她死後,這些好物便一併留給了趙嵐,趙嵐雖然失寵,但皇后之流倒也不敢如市井潑婦一般,前去拾雲殿大肆斂財,只是在日常的用度上私自苛刻著罷了。
趙嵐曾經因為好奇,所以叫采苓把雲雅留下來的東西全都拿出來把|玩過一番,自然知道這瑤光茯苓玉露。那次她剛巧手上有道疤痕,便用指甲挑了一些塗在上面,第二日清早,疤痕消失得乾乾淨淨,不僅如此,肌膚更見光滑柔嫩。
所以,她一眼就認出來,採薇是用了此物來呵護雙手。
「有什麼恕罪不恕罪的,起來吧。」
趙嵐喝了一口茶,眯了眯眼睛,聲音里並沒有怒氣。
採薇戰戰兢兢地謝恩,在采蕙的攙扶下站起身。
「我不在宮裡這段時間,多虧了由你來假扮我才能矇混過關。你我身形相似,再加上有人皮面具的遮掩,外人也看不出來什麼。你能在細節上留心,小心地不露出馬腳,不僅沒有罪,反而還有功勞。」
趙嵐把茶杯捧在手中,幽幽說道。
採薇和采蕙鬆了一口氣,然而,趙嵐話鋒一轉,再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