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太子的心腹
其實,早在綠染轉身的那一剎那,上官嵐就已經心生戒備。
她知道,如果不是一個有武功的人,走起路來,不可能那麼輕|盈,無聲無息,以至於自己都沒留意到對方的接近。
「長公主,出宮多日,你可是樂不思蜀了呢?」
綠染微微一笑,蓮步姍姍,走到了上官嵐的面前。
說罷,她行了個宮中的大禮,從姿態上看,她也是一個受到了完整皇室禮儀教導的宮人。
上官嵐皺皺眉,顯然,她沒有料到這是哪一宮的人。
「奴婢是太子的人,長公主可以信任我。」
綠染唇邊帶笑,見上官嵐不語,又補充道:「就算長公主不信我,那也沒有辦法,如今九道山莊是由奴婢來做接應,除了我,您也找不到其他的人。」
她站直了身體,眉宇間倒也沒有太過卑微的神態,想來,這個綠染也是趙岑信賴的得力手下之一。
「綠染姑娘,坐吧。」
上官嵐伸手招呼了一下,語氣淡淡,絲毫沒有被戳穿身份之後的慌亂。
她早有預感,自己出宮幾個月,時間太久,想要讓趙岑不起疑心,幾乎是不太可能的。再加上,身邊的宮女採薇傾心趙岑已久,兩人多次**歡好,她早就心神不寧,一旦趙岑起了懷疑,只要稍微試探,必然能夠從她的口中得到些線索。
上官嵐內心暗暗嘆息一聲,果然,做人不能有絲毫的猶豫,當初若不是念及這四姐妹跟隨自己多年,有了感情,她早就把採薇直接交給「暗河」的人去處置,免除後患。
現在再想這些,已然是晚了。
「不敢,長公主面前,奴婢怎麼敢造次。」
綠染欠了欠細軟的腰|肢,言笑晏晏地回答道。
上官嵐本也不是真心相讓,見她婉拒,便也不強邀,挪動了一下|身體,她坐得更舒適了一些。
「太子哥哥叫你來同我講什麼?此時無人,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
她伸手想要拿茶杯,驀地想到茶壺裡並沒有熱水,手便只好頓在了半空中。
綠染保持著微笑,柔聲回答道:「殿下十分思念您,希望您早日回宮。她托奴婢給您帶一句話,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說完,她移步上前,伸手從寬大的袖子里抽|出一樣物事,輕輕放在上官嵐的手邊。
「上官小姐稍等,奴婢這就給您打熱水來。」
綠染揚起聲音,大聲地說道,然後,她轉身走向房門,推開門,邁出門檻,緩緩走了出去。
確定她離開,門外也沒有其他人,上官嵐低頭,瞥向手邊。
那是一朵雲錦杜鵑,嫩粉色,嬌|媚動人,花朵大如手掌,瓣片上還盈盈滾動著幾顆露水,看上去鮮美可愛。
上官嵐雙手捧起,湊近輕嗅幾口,頓時感到一陣的清香撲鼻。
雲錦杜鵑,是母親生前最愛的幾種花之一。因為名字里恰好也帶了一個「雲」字,而且此花盛開后富貴美艷,所以受到了雲貴妃的特別青睞。
此時再次見到,她的心緒頓時有些複雜。
趙岑戀慕母親這件事,世上知道的人很少很少,甚至,或許只剩下了自己。他看似寬容溫和,其實,這些年來趙岑剷除異己,培植黨羽的手段,一點兒也不比任何一個殘暴的君主來得更加收斂。
如今,十四王爺趙汾在民間聲望很高,就連朝堂之中,也有些不怕死的大臣委婉地提議,希望當今聖上能夠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弟弟,而不是自己的兒子。
對此,趙岑極為惱怒,卻甘願保持低調,為的就是積蓄實力。
「哈哈,趙汾倒是想得美,可放眼整個泰嵐大陸,有幾個皇帝死後讓弟弟繼承皇位的?他也不想想,就算我再扶不起來,父皇正值盛年,大可以再去生幾個乖巧懂事的皇子培養,怎麼會讓他來坐江山!」
一次酒醉,趙岑當著趙嵐的面,吐露出心聲。
他知道,早晚有一天,趙汾會死在他的聲譽上,因為,皇帝不會允許有任何人受到的百姓的愛戴,超過自己。
「趙岑,不要逼我,不要逼我親手殺了你……」
上官嵐注視著手中盛放的杜鵑,久久,她猛地收緊手掌,內力施展,原本嬌|嫩的花朵剎那間像是被灼燒一般,迅速凋謝枯萎,花瓣蜷曲,變成黃黑色。
她一撣手,花瓣化作一小捧灰燼,被清風一帶,向門外飄灑而去。
上官嵐站起來,余光中瞥見門外走來一個提著熱水壺的小廝。
小廝為她沏了一壺茶,又送來了兩碟點心,告訴她,莊主特地吩咐下來,她可以在自己房中用餐,有單獨的小灶,無需走到前面去。
因為李大善人的親自關照,九道山莊的一眾僕人在伺候起上官嵐的時候,格外的小心翼翼,而且還帶著一股巴結討好的味道。
不知道是從哪裡走漏的風聲,一傳十,十傳百,很快,當天晚上,山莊之內就傳遍了這一消息。
庄內的人全都得知,李大善人派人遍訪整片大陸,終於找到了一名奇女子,只要同她陰陽和合,他便會徹底痊癒。
而今,上官嵐就是眾人口中的奇女子,能夠救活李大善人的靈丹妙藥。
入夜後,山莊之內,萬籟俱寂,只有偶爾傳來的鳥鳴,或更鼓之聲。
客房一帶,更是無比的安靜,上官拓和熊琱早已睡下,而上官嵐的房中,也是漆黑一片。
她靜靜地坐在桌旁,像是在等人。
果然,三更剛過,門口便傳來了兩聲布谷鳥的叫聲,沒多久,她虛掩的房門被人輕推開。
「篤篤篤。」
一陣輕響傳來,上官嵐坐在暗處,勾起嘴角笑道:「你是真瞎還是假瞎,大半夜何必拄著個拐杖到處亂走呢?」
沙啞的笑聲響起,一個佝僂乾瘦的人影站在她的面前,正是白日里見過的算生死。
算生死翻著那一雙可怕的眼睛,他一笑起來,整張臉像是老樹皮一樣,溝溝壑壑,竟有些駭人。
「有的人瞎了,還能看清人心,有的人沒瞎,可什麼也看不到。」
他抿著沒有牙的一張嘴,笑得古怪。
上官嵐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一錠金子,朝空中扔了過去。
沒想到,老邁的算生死竟然一把接過,極其穩准。
看到這一幕的人,絕對不會相信,這是一個老得快要進棺材的瞎子所展示出來的身手!
「老大,怎麼才一錠,小老兒不夠花呀。」
算生死扁扁嘴,似乎有些不滿。
「以前的老大,出手要更闊綽一些……」
他說的,自然是雲雅,曾經的「暗河」首領。
上官嵐眉目一轉,神色微微有變。
她放在桌上的手輕輕|握緊,眨眼間平復了心頭的怒火,悠然道:「以前的老大已經死了,你若懷念她,我可以送你下去陪她。」
算生死一聽這話,立即連連說不是。
「當年你有膽子叛變,就該曉得,自己現在的這條命就是撿來的。她放你一馬,饒你不死,把你送到九道山莊來,不代表我也一定會有同樣的仁慈。老先生,你老了,都糊塗了,居然把這麼重要的往事都忘記了啊。」
上官嵐站了起來,口中嘖嘖有聲,繞著算生死,緩緩地踱步,走了一圈。
說完這些,她輕輕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兩下。
算生死渾身顫抖猶如篩糠一般,被上官嵐這麼一拍,他險些腿軟坐在地上,幸好還有一根拐杖支撐著身體。
「不、不敢,不敢……」
他急忙出聲,就差伏地求饒。
十五年前,「暗河」里野心涌動,有人不甘心受一個女人的領導,密謀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叛變和刺殺活動。
雲雅逃過一劫的同時,也抓|住了叛變的組織者,就地正法。
但那次叛變,牽連眾多,甚至牽扯到了無數個組織內的高級首領,其中,就包括了逍遙子。
眾人都以為逍遙子等人已死,但其實,雲雅私下裡放過了幾個她認為還可以相信的叛變者,她將他們分別安置在不同的地方,為的就是將來有一天,這幾個人能夠派上用場。
所以,在見到綠染的時候,上官嵐並不算吃驚。
她知道,像是九道山莊這種兵家必爭之地,必然會有各方人馬的眼線。趙岑有,她也有,其餘的人,一定還有。
「你不是不敢,你是不能罷了。如今你已經風燭殘年,只求安度晚年,自然也就不會去冒險。如果你現在年富力強,你早就還會像當年一樣,放手一搏。她相信你們會迷途知返,我可不信,我會隨時隨地防著你們,以免被咬一口。」
上官嵐冷冷地收回手,在半空中輕輕活動著自己的手腕,好像隨時都能把算生死的頸子拗斷一樣。
這一回,算生死連求饒都不敢了,以免自己說錯話,招來殺身之禍。
「好了,你坐下,把這段時間九道山莊里的事情,和我說一遍。」
上官嵐用腳勾過來一把椅子,徑直推到算生死的面前,讓他坐下說話。
算生死顫顫巍巍,好不容易才平靜了下來。
緊接著,他一股腦兒地把近來幾個月,山莊里發生的大事小情,撿著緊要的幾件,向上官嵐述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