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真的生了氣
熊琱的質問,並沒有令上官嵐感到一絲絲的恐懼。
她只是對他的這種語氣十分不悅,他又有什麼資格來質問自己?
嫌惡之情已經掛在了臉上,上官嵐扭頭看向跪在腳邊的兩個婢女,她還沒有問完話,此刻懶得去回答熊琱的問話。
「你不是那樣的人!可你為什麼要逼著上官谷主殺了他的夫人?難道,就因為她是正妻,你覺得這樣就能夠為母報仇了嗎?」
這是此刻的熊琱唯一能夠做出來的猜測,他根本還不知道上官嵐和上官卿之間的私下交易,所以一心只覺得,上官嵐做了這麼多的目的,不過是在為生|母報仇,出一口惡氣罷了。
上官嵐冷笑,她一向最厭惡自作聰明的人。
用腳尖踢了一下瑟瑟發抖的娉珠,她冷聲問道:「上官夫人已經不在人世了,此刻沒人能夠保你,除非你肯和我說實話,或許我還會留你一命。」
一旁的娉婷不過才十四歲,剛才見到上官拓一身是血地走出來,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此刻又從上官嵐的口中得知劉氏已死,她雙眼一翻白,徹底暈死過去。
娉珠一把抱住妹妹,哆嗦著磕頭如啄米。
「小姐,小姐行行好!不要殺我們姐妹二人!三年前,我們家鄉鬧了飢荒,爹娘把唯一一塊餅子給了我們姊妹,我們這才活下來,最後逃到這裡,又被人販子抓|住,賣到這裡來做了婢女……」
娉珠不住地求饒,不停地磕頭,不停地流淚。
「只要你把前因後果都說清楚了,我不會為難做下人的。」
上官嵐冷著一張俏顏,擲地有聲地說道。
她雖然一向心狠,但是在宮中也是素來如此,賞罰分明,更不會無緣無故拿身邊的人來撒氣泄憤。
一聽上官嵐這麼說,娉珠停了下來,咽了咽唾沫,抬起手來抹了把臉,抽噎著開口回答道:「是夫人聽說了大少爺受傷,心裡難受,連著兩宿都沒有睡好,親自到大少爺床前照顧他……後來,她聽說小姐和熊少俠又要進谷來,就叫我……叫我……」
她生怕上官嵐責罰似的,吞吞吐吐不敢說下去。
倒是一旁的熊琱上前一步,驚愕道:「夫人叫你做什麼?你說清楚!」
上官嵐中毒一事,他並不知情,因此,此刻當他聽到了娉珠所說的話,熊琱無比震動。
「她叫我去老爺專門存放各類毒藥的房中,偷一種毒。我不識字,夫人便特地悄悄把毒藥的名字綉在了一方絲帕上,讓我藏在袖子里。我進去之後,就把絲帕掏出來,逐一和藥瓶上貼著的字條上對比,最後把毒偷了出來。」
說完,娉珠不敢隱瞞,低下頭,從懷裡哆哆嗦嗦地掏出了一條嶄新的絲帕,親手交到了上官嵐的手上。
她接過來,一抖開,果真,在絲帕的一角,繡的是兩株蘭花,附近則有兩個小字,正是「度厄」。
「呵,夫人還真是有心了!」
上官嵐大怒,看來,劉氏為了要讓她中毒,處心積慮,早有謀划。幸好自己沒有一時心軟,覺得她不過是個無知婦人,故而手下留情。
否則,以後還不知道要牽扯出多少枝節來。
若是上官卿坐不上谷主之位,自己一番心思,豈不是白費!
「這東西本該用完就一把火燒了,為何你一直還揣在身上,難道是早就想著,以後要對主子反咬一口不成?」
沒想到,熊琱的腦子卻轉得十分快,他的雙目炯炯地注視著跪在地上的娉珠,想從她的話語和神態之中找到些許端倪。
他畢竟還是個傳統的人,骨子裡不能接受這種事。尤其,當他親耳聽見上官拓問上官嵐,殺了劉氏,她可還滿意之後,熊琱難免覺得上官嵐實在太過冷血,那畢竟是她親生父親的結髮妻子。
「不不不,小的不敢!只是……只是夫人她一貫精細,平日里對我們雖然也算是和顏悅色,可惜一年到頭便只有過年時候的微薄賞賜。娉婷愈髮長大了,我也想給她一條好些的絲帕,夫人讓我燒掉,我見這料子難得,便偷偷藏了下來,想著等過了個把月,夫人忘記了,就暗自里把那繡花拆掉,重新綉上幾朵花,送給娉婷……」
娉珠連聲解釋著,頃刻間,又是淚如雨下。
聽見她哭,方才昏厥過去的娉婷幽幽地轉醒,一時間,姐妹二人又驚又怕,再想想以後的去路,不禁抱頭痛哭起來。
親眼見著這一幕,熊琱還是稍顯糊塗,他疑惑地看向上官嵐,不禁再次發問道:「上官夫人為何要指派自己的婢女去偷毒藥?她要向誰下毒?」
這愚蠢的問題簡直就快要逗笑了上官嵐,她冷冷一瞥,厲聲答道:「除了此刻站在你面前的這個冷血又無情的下|賤女人,你猜還能有誰?」
熊琱大驚失色,慌忙上前,握|住她的雙手,一臉關切道:「你中毒了?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上官嵐不假思索地甩開了他的大掌,眉頭蹙了一下,飛快地舒展開,口中輕描淡寫道:「你不需要知道。」
他急急上前,再次伸手,但又撲了個空、
「我怎麼不需要知道?你中毒這麼大的事情,我竟然一無所知,而我又天天和你見面,卻絲毫沒有察覺。你叫我怎麼過意得去……」
熊琱頓時從憤怒轉為了深深的自責,他不知道上官嵐居然被人下了毒,這些天來,她又從沒有表現出來過,甚至還在一旁指點自己練武。
「沒什麼好說的,毒已經消散了,何必要說?難道還能換來誰的同情,誰的可憐不成?」
上官嵐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她永遠也無法忘記,就在剛剛,熊琱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了震驚,慍怒,甚至還帶了一絲怨恨似的。
或許是她臉上的笑容太明顯,熊琱明顯看得一滯,剎那間,他的口中訥訥,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上官嵐不再理會他,徑直走到了娉珠姐妹二人面前。
仔細看了看這兩個小丫頭,年紀都不太大,倒是蠻伶俐乖巧的樣子,上官嵐沉吟了片刻,從袖子里掏出一張銀票,塞到了娉珠手中。
「你們兩個收拾了東西,馬上下山去。到了山腳下的集市裡,先去富順錢莊,把銀票換成碎銀,記得零碎著用,以免被人惦記上。」
聽見上官嵐這麼一說,姐妹二人都是面面相覷。
她們原以為自己連命都要沒了,沒想到,還能拿著銀票下山去。
「謝、謝謝小姐……」
娉珠和娉婷終於回過神來,不停叩謝,然後兩人相互攙扶著,回去收拾東西,準備即刻離開出塵谷。
上官嵐依舊面無表情,親自走進劉氏的房間,查看了一下她的屍身,確定她已經咽氣,這才準備離開。
上官拓會將這件事處置妥當,一切無需她來操心。
「你……」
見她要走,熊琱三步並作兩步地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上官嵐的手臂。
「放手!」
她不由分說,輕輕一拂袖子,一股大力便立即纏上了熊琱的手,他整個人就跌了出去。
這一次,上官嵐是真的動了氣。
她直接回了自己的摘星閣,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氣得喚人端來了一大壇的酒,拍開泥封,連下酒菜都不需要,上官嵐一個人坐在桌邊就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匆匆追來的熊琱擔心她會生氣,並不敢敲門進來,只是獨自一人,愣愣地站在摘星閣樓前的院落空地中央。
他知道自己幾乎釀成了大錯,在尚且還不知道發生什麼的情況下,便對她心生猜忌。
只不過,熊琱一直到現在都覺得,關於上官夫人之死,上官嵐還是有些太過心狠了。
然而,他只是敢在心裡想想,卻不敢真的表現在臉面上。
上官嵐並不知道熊琱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門外,她心裡不暢快,便借酒澆愁,這已經成了多年來的習慣。
殊不知,酒入愁腸,愁更愁。
能夠輕易排解的,便不是真的傷感。
此刻,她由人度己,只想著剛剛自己算是為了真正的上官嵐報了殺母之仇,然而自己的大仇血海深仇,又有誰能夠幫她來報?!
想到這裡,再回想起方才熊琱看著自己的眼神,她一陣心酸不已。
杯中酒,眼中淚。
淚眼婆娑之間,好像能夠忘掉傷痛一般,上官嵐幽幽嘆息,忍不住輕聲唱起來。
還是那首曲子,她曾當著熊琱的面唱過的,《漁歌子》的旋律哀傷婉轉,如泣如訴。
「……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得自由,得自由……去他的自由!我不稀罕!我才不要自由!我要權力,我要名望,我要男人,我要富貴,我要武力,我就是不要自由!」
凝視著杯中的酒,上官嵐打了個嗝,眼神模糊地又唱又叫。
摘星閣前的空地上,久久地佇立著一道高大的身影。
熊琱微微揚著頭,他不敢貿然闖入,又擔心上官嵐會因為自己剛才的舉動而傷心難過。一時間,他徘徊猶豫,卻又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只能傻獃獃地站在她的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