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借刀殺人
上官嵐知道,自己這是在逼著上官卿走出這一步。
只要走出了第一步,到後面就容易多了。要不了多久,上官卿就會成為一個六親不認,為了自己的名利而不擇手段的冷血麻木的新一任出塵穀穀主。
對於上官嵐來說,她更喜歡這樣的一個傀儡。
上官拓已經太老了,而且,人越老就越容易心軟,就越容易在關鍵的時候犯糊塗,她想要讓他卸下沉重的責任,去過清閑日子。
「想好了再說,因為你只有一次機會。」
她的嘴角帶著一抹淺淺的笑意,眸光涼薄,好心地提醒著上官卿。
他嘆氣,終於還是敵不過強烈的誘|惑,咬咬牙,以一副豁出去的口吻壓低聲音篤定道:「是母親,她借著給父親送茶點的機會,偷偷在香爐里下了毒。她以為,父親一開始就能有所察覺,不會中毒。沒想到那天,父親剛好有些鼻塞,他沒有嗅出異常。」
這個答案,上官嵐倒是一點兒也不吃驚。
出塵谷內的所有人,除了後來才生疑的上官卿,大家都以為她就是真的上官嵐,上官夫人自然也這麼以為。
作為正室,丈夫居然同一個下|賤的採藥女產生了私情,這對於出身大戶人家的上官夫人來說,無異於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而那個賤女人甚至還生下了一個女兒,貌若天仙,越長越美,女兒越大就越會像娘|親。上官拓原本將她安置在紅芍別苑,距離出塵谷還有不近的距離,而他們兩人也鮮少見面,上官夫人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而,現在,這女人居然堂而皇之地住了進來,她怎麼能夠不怨恨!
尤其是,當得知上官嵐帶來的熊琱在比武場上重挫了愛子上官誠,上官夫人更是怒不可遏,她要親手為最疼愛的兒子報仇!
所以,她特地讓貼身婢女去偷了「度厄」。因為事先知道上官嵐中了極寒的蛛毒,同樣粗通醫理的上官夫人知道這兩種毒夾雜在一起,會令人痛苦不堪,治了這個治不了那個,總歸是會讓這個小賤人吃吃苦頭,搞不好還會命喪黃泉。
「確定嗎?你就那麼肯定,不是其他人,而是上官夫人?」
上官嵐坐下來,表情反而變得平靜,她拿起筷子,隨意地戳著盤子里的精美菜肴,卻沒有胃口吃下。
「確定,我已經私下去拷問了母親的婢女娉珠,她對自己做過的事情供認不諱。」
上官卿咬牙說道,既然已經開了口,後面的也就自然多了。
很快,他將自己這些天來調查的事情一股腦兒地全都告訴給了上官嵐。
「你可知道,令堂寵愛長子,已經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步?你們八個兄弟雖然都是一母所生,但是老太太也委實太偏疼了一些。」
上官嵐抓著筷子,在空中虛點了一下,忍不住嘖嘖有聲地說道。
「遙想當年,曹孟德的兩個兒子曹丕曹植乃一母所生,然而卞太后卻獨獨鍾愛幼子。史料記載,曹丕妒忌曹植的才華,處處猜忌提防他,即位之後,對曹植備加迫害。此後,七步詩的故事,婦孺皆知。」
說到這裡,上官嵐微微側了一下頭,看向上官卿。
「眾人皆稱魏文帝妒賢嫉能,連自己的親生手足都要殘害,真不知道他是用何種手段才坐上了皇位。但你可知,曹植的下場分明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任性而行,飲酒無節。赤壁之戰後,駐守襄陽的曹仁被關羽圍困,曹操特地任命曹植為中郎將,帶兵前去救援,可是曹植正好飲酒大醉,根本不能去執行任務。曹操大怒,從此對曹植大失所望,曹植也就失去為皇嗣的機會。」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有母親的寵愛,又有一身才情,這樣的人確實難以敵對。如今你是要學學那曹丕,就算落得個後世罵名又如何?起碼做了皇帝的是曹丕,不是曹植!至於身為帝王的落寞,不過是文人騷客杜撰出來的牙疼病,你若是真的怕當孤家寡人,也要先等自己坐上了那位置再說吧!」
這一番話,可謂是大逆不道,離經叛道了極點。
跌坐在地上的上官卿吃驚地張大了嘴,他沒有想過,這樣一番話,是從一個女子的口中所說出。
對於他來說,這樣的上官嵐實在太令人感到震撼。
「你是說、說……要我除掉我大哥?!」
他連連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有這種打算。
「你們一奶同胞,不存在嫡庶,但卻存在長幼。上官誠不死,這個家輪不到你來說得算。實話告訴你,這一次,你父親離谷,親自前往九道山莊,我不打算讓他再回來了。」
上官嵐站起身,撣了撣袖口,淡漠地開口。
上官卿大驚失色,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你、你要……你要……」
後面的話,他不敢說,也不忍說。
「他若不在,谷中便是你母親做主,依照她的性格,勢必要讓你大哥做谷主。父親剛剛離世,何人敢忤逆母親?你且好好想一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上官嵐不動聲色地轉著手上的瑪瑙戒指,不動聲色地循循善誘。
無論如何,既然她現在借用了上官嵐的身份,那麼多多少少也要為她做些什麼,權當做答謝。既然如此,那就替她報了殺母之仇吧。
眾人都以為上官嵐的母親是死於難產,然而,大內密探查到的消息卻是,在那女人懷|孕到六個月之後,上官夫人便收買了她身邊的婢女,暗中為她下|葯。
這葯十分歹毒,即便上官拓三不五時前來號脈也察覺不到,而且藥物對腹中的胎兒並沒有明顯的影響,反倒是對母體傷害極大。日積月累,女人生產之時,便是喪命之日。
上官夫人擔心她會生兒子,所以萬萬留她不得,一旦生了兒子,毒死母親,自己則來親手撫育這孩子,對於上官拓來說,也是個牽制。
沒想到,居然是個女兒,她不稀罕,便由她自生自滅去了。此後,上官拓暗中建造了紅芍別苑,作為上官嵐的棲身之所,上官夫人倒也不甚在意,只要不威脅到她的兒子,一切都好說。
「你、你要我怎麼做?」
上官卿咽了口唾沫,艱難地出聲問道。
他現在隱約懂了上官嵐的意圖,只是還不十分確定。
「令堂養尊處優了四十餘年,什麼樣的好日子也都享受過了,是時候到西天極樂世界侍奉佛祖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她不應該插手太多的,你說是不是?」
上官嵐扭頭朝他嫣然一笑,心頭已經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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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塵谷內注重養生之道,佛家有戒規,過午不食,但普通人家還是需要一日三餐來果腹。因此,上官家折中,晚飯吃得比尋常的大戶人家還要早一些。
除了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全家人要齊聚一堂,其餘的日子裡,眾人都是各吃各的,廚房將做好的飯食讓各房的婢女小廝們送過去。
作為家主的上官拓,偶爾會在自己的房中用餐,但大多數時候,會在他的兩個小妾那裡吃過飯,順便休息。
這兩個小妾膝下無所出,又都老實本分,所以,上官夫人倒也不算刁難她們。加上她年紀大了,清心寡欲,也懶得招呼上官拓,於是隨他去。
不過,今晚的上官拓倒是一反常態,特地到了夫人房中用餐。
他跨進上官夫人的院落之時,婢女娉珠和娉婷剛好把幾樣精緻的菜肴端上桌,一見到上官拓,兩個人都是一驚,連忙躬身問好。
上官夫人劉氏也欠身問好,倒是十分訝異。
「老爺今日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快坐。娉珠,去溫酒。」
劉氏熟稔地吩咐著,雖然驚愕,見到丈夫倒也歡喜。
兩人畢竟是年少夫妻,多年來雖有罅隙,可正所謂老來是伴,劉氏還是關切著上官拓的。
「一時嘴饞,想嘗嘗糯米珍珠雞,想來夫人這裡一定有,就信步而來。」
上官拓笑著說道,順手抓起桌上的一副筷子,夾了一口放入口中,細細咀嚼。
「這麼多年來,這味道還真的是一點兒都沒變啊。」
他閉著眼睛,似乎十分感慨地說道。
這道菜,是劉氏年輕的時候常常下廚為丈夫烹制的,如今聽他這麼一說,她也不禁淚濕於睫,連忙抽|出絲巾擦拭著眼角。
「可是,菜不變,人卻變了……蕊蕊,年輕時候的你,是那麼的善良,連踩死一隻螞蟻都不捨得……」
上官拓的眼中也有淚花在閃爍,想到不久前上官嵐告訴自己的那件多年前的驚天秘聞,他整個人猶如被雷劈中一般,從最初的難以置信,再到後來的沉默不語。
他早就懷疑,按理來說,上官嵐的生|母雖是難產,卻不至於死。
而且自己也曾救助過許多產婦,當時卻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最心愛的女人,全身的血都流光了,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