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月下小談
第二十章:月下小談
蘇長寧一眼便瞧見案上那畫立時兩眼放出精光,再看看暗紅色的書案后坐著一身白衣的他,長發一瀉而下,眼裡的精光又亮了亮。不過又瞧了瞧寧越那張千年不變的笑臉就讓她心中做堵, 不過這些她都管不著了,她撫了撫肚子正鬧得緊再不餵飽它怕是要罷工了,不由也嘻笑著道,「我餓了,有吃的沒?」
寧越打發下人去準備,蘇長寧趁這當口偷瞄了眼書房,這是一座陳設簡單但又顯精緻的房間,放眼望去,最裡面是一席軟榻,軟榻上放著一張小几,床塌緊挨著的便是一堵牆,左側都是書架堆滿了書典文案,右側開了一個小門與卧房相連,正中央是一扇檀木漏窗,漏窗下有一梨木花桌,花桌上積了些摺子,此時,已有夕陽爬上樹頭正從漏窗內灑進來,照的書桌上的棋盤,熠熠發光。
下人在小几上放了好幾道精美小菜,兩人相對著吃起來,蘇長寧在軍中野性慣了吃起來也不文雅,時不時被寧越嘲笑,她也不惱,沒有什麼比填飽肚子再重要的事情了。
檐下燈籠之火朦朦朧朧冷冷清清的,春天的風也從枝葉的縫隙中盪過來涼涼柔柔的,兩個人站在書房外的小院里無言,院里零零落落常綠植物參差不平,只有正中的一株雪梅高大像是年代久遠一個人都抱不過來了。
「那日你救了我,我還沒有謝你。」寧越的口氣里淡淡的,謝的有誠意卻又不似特別真摯的那種誠意。蘇長寧自是聽得出來,伸手拔了手指上一根倒刺,「你這陣日子,不是對不起就是謝謝這般疏遠的話,怎麼?我們什麼時候開始生份了?」
「你這話似是嫌我冷落了你,不夠親近?也好,你且過來一步。如此落日時分,良辰美景,是應並肩相看的。」寧越的話有點催眠的味道,帶著一種縱然人世沸亂如許我且安然不動的靜,他就這般看向蘇長寧時她反倒退了一大步,「行,你別跟我打嘴皮子架,自小就被你欺負,我怕了你了!」
「你還記得兒時之事?想來你已不是那個老跟在我身後轉悠的小屁孩,我也不再是那個老是搗亂害你被大師責罰的師兄了,時間過得真快啊,我倒還怕是你忘了兒時之事呢!」
「我怎會忘?」晚時的夕陽落在身上一片緋紅,蘇長寧透過緋紅看寧越像是看到小時候的他,那時頑劣的寧越,現在卻多了幾分處事不驚的沉靜,嘴角一貫的淡笑也越發捉摸不透。他說話時仍是那般低柔,卻透出幾分不容抗拒的堅定。這些年來,他好像什麼都變了,又似乎什麼都沒變……
那隻雪白色的波斯貓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寧越一伸手,那貓似長了玲瓏心,撲通幾下就跳去了寧越臂彎里,還朝著蘇長寧喵喵叫了兩聲,頗有示威之意。蘇長寧沖貓抹了抹脖子眼神也變得可憎,與貓大概是勢不兩立了。桃桃讀懂了長寧的意思伸出爪子撓向蘇長寧,一不小心手上便被那貓撓了道淺淺的痕。
「桃桃,你找死是吧。」蘇長寧轉了兩個圈找剪子,口中憤憤念道;「這貓爪子越來越長了,是該時候剪剪了。」
找不到剪子,蘇長寧手臂掄了個圓作勢要打,那貓便蹭的一下從寧越懷中跳出跑了,長寧卻哎呦一聲,捂著手臂不作聲,大概今日里與那幫侍衛們過手多了,左臂上那日救寧越時留下的傷口又有些發痛。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寧越說得義正嚴詞。
「不給看。過幾日就會好了。」蘇長寧也拒得義正嚴詞。
寧越看著蘇長寧,有時候他會想,這空間浩漫時光匆匆,他們倘佯其間不知自己何所來也不知自己何所去,又有何所求,空茫茫的像個找不到答案的孩子。或許就如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堅持到底對不對?值不值?
「長寧,有時候我想我這麼帶你來北燕是不是太自私,我為了自己的抱負要一個人來見證要一個人來作陪,卻枉顧這一路的千辛萬苦,他人的處處設局,就這麼生生把你拉入了這政治漩渦,我怕到最後……」
「你別說了……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與你無關,我對自己的決定從不後悔。」似是不願再說這般傷感的話,蘇長寧揉了揉傷口,對著寧越狡黠的笑了笑,「你就這麼放心把北燕皇宮的安危交付於我?你就不怕我趁機殺了你們狗皇帝?畢竟我是南陵的人。」
「我相信你。」寧越僅僅幾個字,就標出了一個最基本的信任的距離。「但是……你卻未必相信我,因為你至今還未下定決心要問我關於六年前你父母被害一事。」
蘇長寧不答,只是愣愣的看著那夕陽落下,連最後一抹餘光都沒有了,月光下的浮生閣,幽靜的雪梅樹。雪梅還在只是香已不在了。
「這件事完了之後能陪我去找大哥么?」長寧許久幽幽問道。
「好。」
蘇長寧笑笑撂下一句「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轉身正欲走,寧越問,「你要去哪裡?」
「我懷疑永福宮有鬼。今夜抓鬼去。」 長寧抬頭向前,那個皇宮在她的眼底漸漸清晰了。她要細看看這個康豐——與被並稱為南北二都的南陵和墉,她曾在夜裡悄悄懸想遙念過的和墉,她出生的和墉——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你明日便要動身去安門了,這事還是讓池晏去吧。」
「不行,捉不著這鬼我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