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行者追憶（終）
「嗯。」
常習羽眼中閃過一抹冰冷的厲芒。
不過剎那之間，一縷墨色的流光自她袖袍之間蔓延而出，彌散在了周身，不僅如此，那流光竟是與她指尖道則交相輝映起來，玄奧的光影匯融交錯，更添了無數虛幻色彩。
即算是陸長歌就站在她身旁，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恍若相隔了一個世界。
「.……」
兩人對視了一眼，默然點了點頭。
下一刻，兩道身影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刺啦！
就在兩人消失的同時，一道猙獰的空間裂痕自岔路浮現而出，隨之而劃過的，還有那耀眼的金色劍光。
寂滅之劍開道，行者道則移動，暗影道則藏匿，不滅之鎧護身。
這是兩人最後的手段。
然而，他們聽到的，卻只是一聲悠長的嘆息。
「到此為止了。」
隨著那一陣嘆息聲的響起，這一方世界似乎都在剎那間陷入了凝滯，行者道則逐漸黯淡下去，常習羽那虛幻的身影也倏然停頓，恢復了原本應有的色彩。 ……
————
「東方，東方……快點起來了，你不是還得去修鍊么？」
重明神宮內，一位略顯稚氣的青衫少女搖晃著面前的被褥，眼中閃過些許無奈之色。
這傢伙，昨天還說要發憤圖強的，今天就原形畢露了。
「.……」
聽到這話，被褥里那鼓起的一團似是蠕動了幾下，卻很快又沒了動靜。
見狀，青衫少女也不在意，只是徑直站起身來，幽幽地開口道：「我可要提醒你一句，當你還賴在被窩裡不肯動的時候，無雪在練氣。」
噌！
似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般，被褥瞬間被掀開，一位身著金色軟甲的少女倏然坐在了床前，眼中再無半點剛才的懶散之色，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抹與生俱來的英武之氣。
「她現在在哪。」
捏了捏還有些發疼的手臂，英武少女忿忿地開口道：「習羽，你說我現在打得過她嗎？」
在她那白皙而柔嫩的手腕之上，隱約能見到幾道還未徹底消去的紅痕。
打得過就來鬼了.……
心底暗自腹誹了幾句，青衫少女神色不變，眼中卻是多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依我看來，殿下現在還是應該以提升修為為主，至於和無雪之間的爭鬥，還是暫避鋒芒為好。」
這是明目張胆的拱火。
她很清楚面前少女的性子，不可能會在這件事上選擇退縮。
事實也的確如此，聞言，英武少女果然中計，惱怒道：「莫非我還要怕她一個凌無雪不成？！」
話音剛落，她一把拿起那掛在床頭的金色戰袍披在背後，快步走出了內殿。
「習羽，給我帶路！」
又有好戲看了……
青衫少女捂嘴偷笑幾聲，悠然跟上了她的步伐。 ……
片刻過後，廣場之上，勝負已分。
金色戰袍破開了幾個大洞，軟甲包裹不到的肌膚上也多出了好幾處淤青，英武少女持槍勉強撐著地面，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恨恨地瞪著面前那道人影。
站在廣場另一側的，是一位不苟言笑的面癱少女。
感受到對方憤憤不平的視線，面癱少女神色沒有半點波動，只是微微抬手，拂去了因為剛才交鋒所沾染的灰塵。
見此情形，英武少女惱意更盛，大怒道：「凌無雪！你別在這裡裝模作樣，也就贏了我半招而已，有什麼好得意的。」
那可不止贏了一招半式.……
一旁看戲的青衫少女抹了把額前的冷汗。
聞言，面癱少女只是平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沒有得意。」
似是覺得自己說得還不夠明確，她又補充了一句，「已經習慣了。」
每天都戰勝同一個對手，的確讓她感受不到絲毫得意的情緒。
「你……！」
英武少女氣急，再度握緊了槍柄，「再來！」
「如你所願。」
「欸，好了好了.……」
見面癱少女還是一如既往地如此實誠，青衫少女連忙出場勸阻，插話道：「東方，無雪，你倆不是連悟道的方向都不同嗎，怎麼非得在正面搏殺上分出個勝負呢？」
東方是個莽夫，腦子一根筋也就算了，怎麼連一向冷靜的無雪也這麼較真了？
一場切磋而已，意思意思不就結了。
「.……」
面癱少女瞥了她一眼，隨後又偏開視線，似乎在說這事和我沒有關係。
「哼。」
英武少女只是冷哼一聲，抽出了那沒入地面的長槍，「輸了那麼多次，總得贏回來一次才行。」
自兩人爭鬥以來，她還從未贏過，一日不贏，她就一日心有不甘。
話音剛落，她不再多言，徑直朝廣場外走去。
然而，還未等她邁開幾步，面癱少女終於開口了，「你贏不了我的。」
！
聞言，英武少女倏然轉身，眼中閃過些許凌厲之色，「你是在諷刺我么？」
「.……」
面癱少女搖了搖頭，「是事實。」
停頓了片刻，她難得的詳細解釋道：「生死相爭，活到最後的會是你。切磋無數次，贏的人也會是我。」
陰陽二氣攻殺能力無雙，如果僅限於切磋的話，英武少女毫無勝算，可若是生死搏殺，她便能夠憑藉帝皇真意的那份超凡耐力和恢復力活下來，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不過……
說到這裡，面癱少女的神色似是終於出現了幾分波動，逐漸柔和下來。
「你我二人永遠也不會有生死相爭的那一天。」
「.……」
英武少女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似是徹底明白了這番話的含義，臉上怒意更盛，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
「哼……沒意思。」
見她身形逐漸遠去，青衫少女有些疑惑，「東方！你要去哪？」
「修鍊！」
「.……」
看著那消失在視線里的人影，青衫少女一時啞然失笑。
自那之後，兩人再未有過交鋒。 ……
不過恍惚之間，畫面變幻，時過境遷。
英武少女披上了那一襲龍袍，戴上了那一件金甲，成為了新一任帝皇，經過了朝堂爭鬥，她也不再是當初那個莽夫模樣。
面癱少女本心一如既往，可那身份卻已是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成為了一代氣宗，沒了昔日好友在旁，她活成了一位獨.夫。
至於那青衫少女，為了完成三人共同的心愿，她選擇了隱匿在陰影之中，再也不復當初的逍遙洒脫。 ……
————
舊時的記憶如過眼雲煙一般散去，旋即化為光點徹底消失在虛空之中，隨之而逐漸模糊的，還有那兩位少女的臉龐。
僅僅只是須臾之間，青衫少女就已經看不清她們的模樣。
「嗚！！！」
常習羽痛苦地捂住腦袋，口中溢出一聲凄厲的哀鳴，道則真意早已籠罩在了她全身，卻已是扭曲得不成形狀。
這是一場完全不相等的對抗。
「嘖……！」
不滅之鎧的力量已經達到極限，卻仍然沒有能夠擋下這種襲擊的跡象，陸長歌一把將她抱了起來，眼中滿是駭人的寒芒。
並非是兩人觸發了宮殿內的禁制，而是一切皆由人為所致，不僅如此，那人襲擊的目標自始至終也都是常習羽。
「我說過，到此為止了。」
隨著那人話音的落下，不知何時，方才的路口已是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完全陌生的十六條岔路。
寂滅之劍的劍氣終有盡時，恍若無窮無盡的破壞之力也被擴散更為迅速的無形力量給湮沒，一併化為了虛無。
與此同時，常習羽身上的對抗似乎也到了最後，行者道則華光徹底黯淡下去，與之一同黯淡的，還有她那失去神採的目光。
過去的那些記憶，她已經幾近忘卻，那兩人的面龐，她也已是分辨不清，唯一留下的，是她竭盡全力去記住的名字，那是和她生命相同重量的東西。
而現在，也將要被抹除痕迹。
「東方.……無雪……」
砰！
一陣空間漣漪驟起，行者道則分離崩析，常習羽的視線也徹底陷入黑暗，昏厥過去。
忘卻結束。
自她眼中神采熄滅那一刻起，那人的聲音便像是同時在四面八方響起一般，回蕩在了陸長歌耳畔。
「放下她，你可以走。」
「.……」
守護道則再度匯入常習羽眉心，卻似乎並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看著她那越發緊鎖的眉宇，陸長歌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拿出了一張殘破的符紙。
寂滅之劍被擋下，不滅之鎧難以作效，其他的手段則更是無謂之舉，不得不承認，此人根本就不是現在的他們能夠應對的敵手。
「沙沙.……」
些許焦黑的紙灰散落在地，符紙上逐漸燃起了一道躍動的焰光，照亮了陸長歌的面龐。
「你是想要求援么？」
話音未落，一陣清風拂過，熄滅了那剛剛才燃起的火星。
「.……」
符紙轉眼便被熄滅，陸長歌卻仍然沒有回答，只是默然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就像是一座雕像一般。
良久，他終於開口了。
「這是警告，也是威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