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她的獨白
「啊！！！」
在陸長歌等人再度交鋒之時，屬於拓跋心的搏殺也已是到了尾聲。
「你……你不能殺我！我警告你……我和魏靈同根同源，你若是殺了我，連她最後的這一份記憶，也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看著那高舉的長槍，六號很是驚恐的後退了幾步，聲音有幾分顫抖。
「同根同源……」
拓跋心的腳步停了下來，輕聲開口道。
「最後的記憶……」
痴痴地凝視著那張滿是血污的面龐，她的眼中閃過些許懷念和眷戀之色。
……
————
在她還小的時候，因為自己的身份和天賦等原因，在族中是被百般寵愛，所有人都對她寄予了厚望，稱她是獸王一族的未來；所有人也都在迎合著她，迎合著這位貨真價實的公主。
只是，這種無休止的捧殺很快就出現了問題。
她的性格逐漸變得刁蠻而任性，逐漸習以為常了他人的諂媚，至於態度，也是越來越不可一世。
自然而然地，出於畏懼，又或是出於厭惡，願意跟在她身邊的朋友漸漸少了，到了最後，已經沒有人願意與她為伴。
她被孤立了。
為什麼會這樣？
她不理解，也不承認那是自己的錯誤。
她曾抱怨過，也曾哭訴過，但，那隻會迎來長輩的勸誡和忠告，還有毫無意義的寬慰。
她很討厭，討厭說這些話的所有人。
為了表示反抗，她只好裝作開心的玩耍，裝作刻苦的修行，像是以此來證明，她沒有錯。
她證明了自己，所有人都對她投來了讚許的目光，稱讚她的天賦，她的毅力，以及，她的獨行。
她的偽裝是成功的，只是，這種偽裝是有著極限的，日子終究會有支撐不下去的時候。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某一天，她的情緒終於爆發了。
偽裝了那麼久，得到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她還是獨自一人。
她想從族中逃出去了，而出乎意料的是，當她真的逃出去時，沒有人發現她。
跑啊，跑啊，等到她氣喘吁吁地逃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心中各種委屈的情緒才齊齊湧上心頭。
她嚎啕大哭，悲傷至極的哭聲許久都不曾停歇。
又是不知多久之後，她哭累了。
她知道，哭同樣改變不了任何東西，她還是只能乖乖回去。
只是，等她緩緩抬起頭的時候，卻看見了不遠處坐著的一道人影。
一道柔和的視線落在她身上，似乎，那人一直在傾聽著她的哭訴。
那就是她和魏靈的初遇。
……
當時的她，只覺得面前之人很是親切，有些不由自主地想要去靠近。
或許是因為素不相識，抑或是那人的柔和目光，她沒有任何包袱的便朝那人吐出了所有的心裡話，也發泄出了所有的情緒。
「……」
聽完了整個故事，那人並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抬起了手。
啪！
她被狠狠地打了一頓。
「知道我為什麼打你嗎？」
那是在她艱難的爬起身之後，魏靈所說出的第一句話。
……
她不明白那人的態度為什麼轉變得那麼快，她也不能理解為什麼會被打，那是她第一次挨打。
她只想快點逃離這個地方。
「別急著跑，拓跋心，我認識你。」
剛要邁動的腳步凝固在了原地，當她回頭看去時，那人正平靜的望著她，聲音很輕。
「如果你現在跑了，今天的事情，我會告訴你們族裡的所有人。」
……
被抓住了把柄，她也只好乖乖認命，緩緩走到那人的身旁。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打你嗎？」
那人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語。
她不知道，只是淚眼朦朧地搖了搖頭，然後縮了縮脖子。
她下意識地以為又要挨打了。
「唉……麻煩的小丫頭。」
不過，她迎來的並不是那人的拳腳，而是一聲長嘆。
……
「……把今天當作一個新的開始吧，如果可以的話，我就是你的第一個朋友。」
片刻之後，那人定定的凝視著她的雙眼，伸出手臂，柔聲開口道：「朱雀一族，魏靈。」
「嗚……」
聽完最後一句話，她再也控制不住委屈的情緒，撲進魏靈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嗚哇……！」
雖然當時她覺得這種行為很丟臉，但，那也就是兩人結緣的起始。
……
自那之後，她的世界里多出了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就像是潛移默化一般，她的性格被改變了。
錯誤的觀念，被魏靈一點點地扭回了正軌，她開始學著如何去同他人道歉，如何去反省自己。
事實證明，效果卓然。
開朗而不盲目的人，總是能收穫大量的友情，自然而然的，她身邊的朋友越來越多，結交的範圍也不僅限於獸王一族之內。
至於魏靈，作為她們那個團體中的大姐，每天負責照顧著她們，引導著她們，當然，有時也會教訓著她們。
日常總是很平淡的，平淡中蘊含著點點滴滴的幸福，偶爾掀起一陣波瀾，又再度回歸了平靜，而她們，也在這份無憂無慮的生活中成長著。
就這樣，她們迎來了那個外出歷練的日子。
從來沒有體驗過外面的世界，所有人都對此十分渴望，幻想著那一方美麗的景色，她也不例外。
雖然被族中反對過，但，在爺爺的幫助之下，她依然偷偷摸摸的跑了出來。
出來之後，當時的她只想嘗遍各式各樣的美食，還想著好好看看這外界的風光。
結果是達到了，只是過程並不如意。
她的確品嘗到了各種新奇的滋味，也領略到了不同的景色，但，那是一幅染血的畫卷。
她是幸運的，遇見了對的人，可其他人並不是。
……
看見眼前這一片蔓延的獸潮，那扭曲的面龐之下，隱約之間，她能回想起她們往昔的笑顏。
「回不去了……」
記憶終究被冰冷的現實所打破，拓跋心的視線落在面前的魏靈身上，不知何時，她已是淚如雨下。
兩人的緣分，到這裡，也就結束了。
……
————
「再見。」
雙眼緊閉，她握緊了手中的長槍，朝眼前之人猛然刺去。
哧！
銳利的槍芒劃過了六號的脖頸，一道猩紅的血線緩緩浮現。
「……」
「你不殺我？」
過了片刻，六號似是有些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他沒有死，只能說明，那一槍的方向發生了偏移。
「……」
拓跋心沒有回答。
無數次的掙扎過後，她終究還是沒能下得了手。
她做不到。
……
「不殺我……那可真是……謝謝你了！」
迅速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六號的神色瞬間變幻，滿臉的茫然化為猙獰和瘋狂之色。
唰！
「……」
腥風拂過她身前，拓跋心緩緩睜開了雙眼，平靜地看著面前的這一切。
她已經不想再繼續擋下去了。
實在是，心如死灰。
哧！
尖銳的利爪透過了她的身體，卻不見一絲血花。
「嗯？」
她那黯淡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詫異的神采。
……
轟！
不過剎那之間，恐怖的高溫開始蔓延，無形的火焰籠罩在眼前，那凝固在原地的人影緩緩抬起了頭，笑容很是燦爛。
「可心，好久不見。」
……
————
渾濁的聲音瞬間變得柔和，拓跋心甚至有過一瞬間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魏靈……姐？」
反應過來之後，她遲疑地伸出了手臂，聲音變得很是顫抖。
「嗯。多虧了你那一槍，不然我還沒有機會奪回身體的控制。」
魏靈點了點頭，臉上浮起一抹溫和的笑意，輕聲開口道：「長大了啊，可心。」
聞言，拓跋心終於忍受不住內心的委屈，一把朝她撲了過去。
轟！
土黃色的光暈衝天而起，一道虛幻的屏障湧現，推開了拓跋心的身子。
「魏靈姐，你……？」
被迫退開數步，她茫然地看著眼前的魏靈。
「可心，不能再靠近了，再近的話，會傷到你自己。」
魏靈緩緩抬起手，橫在了兩人之間，柔聲道：「這是涅槃之火，也是我最後的手段，你應該知道。」
「……」
拓跋心沒有說話，身體逐漸被雨水打得透濕，而光罩內部，卻是一片無形的滔天火海。
就像是一道天塹，隔絕了兩人的世界。
噗通！
她無力的跪倒在了地上，低聲嗚咽起來。
她知道，那是朱雀一族最後的禁術，所要付出的，是魂飛魄散的代價。
現在所剩下的，只是魏靈生命中最後的一點餘暉。
……
————
「好啦，可心，別哭了……這可是和你的最後一次再見了，不說點好聽的給我聽嗎？」
無形的火焰躍動之間，魏靈的身體逐漸變得有些虛幻，輕聲開口問道。
「嘶……嗚……」
拓跋心淚眼朦朧地抬起了頭，沒有回答。
她很想偽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只是可惜，她做不到。
「呼……你還記得，我當時被逐出朱雀一族的事嗎？」
深吸了一口氣，魏靈的眼中閃過些許懷念，柔聲問道。
「魏靈姐……被逐出朱雀一族？」
拓跋心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眼中恢復了些許神采，輕聲道：「當然記得。」
她怎麼可能不記得，就算到了現在，魏靈也依然是朱雀一族的棄子。
「你知道，在那之後他們又重新邀我回族了嗎？」
「讓你回去？！」
拓跋心很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這怎麼可能……」
「雖然當時的情況有點複雜，但，確實如此。」
魏靈緩緩搖了搖頭，柔聲開口道：「只是，我拒絕了。」
「你……為什麼要拒絕？」
拓跋心已經有些無法理解她在說什麼了。
「在任何種族裡，都是強者為尊，而朱雀一族更是將其封為教條，恪守著這種法則。」
停頓了片刻，魏靈的眼中閃過些許反感之色，「不過，我很厭惡極端化這種規則，就像是……毫無情感一樣。」
「那……你是因為討厭他們，才沒有選擇回去嗎？」
拓跋心似是理解了她的意思。
「不……」
魏靈的神色忽然變得很是複雜，視線落在了拓跋心的身上，輕聲道：「你還記得，在我被逐出族中的時候，你對我說了什麼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