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無愧於心
唰！
身後亮起數道妖異的陣紋，那男孩的面色瞬間變幻，竟是帶上了一絲狐狸的狡詐之色。
「早就裝不下去了！還妄想著救人么？」
眼中閃爍著猙獰和瘋狂，那條布滿傷痕的手臂，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尖銳的利爪，狠狠抓向陸長歌的心臟。
「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然而，他並未能體會到那種熟悉的內臟破裂之感。
「……」
「嗯？」
他的聲音止住了。
咔！
緊隨其後的，是數聲脆響。
「果然沒那麼簡單，這都是你們布置的陷阱么？恐怕……李仲也是栽在了這種類似的手段上吧。」
指骨被一根一根捏碎，面前的狐妖慘嚎一聲，身形逐漸變幻，已是徹底現了原形，身後的法陣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緩緩消散，地上的男人也恢復了真實的面貌。
哪裡還有什麼完整的軀體，留在地上的，不過是一堆森寒的白骨。
「……」
陸長歌鬆開手，神情顯得極為平淡，身體卻止不住地有些顫抖。
這完全就是針對修行者的一場殺局，恐怕，這也是李仲想要告訴他們的真相。
他早就猜到了此間妖物可能沒那麼簡單，並催動了數道法器，卻未曾料想，局勢已經惡化到了這種地步，剛才的反制手段，也多少有些僥倖的成分在內。
「該死的東西，來之前已經看穿了么？」
感受到面前男人的強烈殺意，那狐妖退開幾步，眼神陰狠，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
「我並沒有看穿，我只是有過懷疑罷了。」
話音未落，陸長歌的眼眸中已是湧上了一抹血色，猛地抽出了萬象劍，「我寧願這一切猜想都是錯的，這樣，我就能多相信一會還有人活著。」
身形一閃，劍光以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劃過，斬下了那狐妖的前肢。
噗嗤！
鮮血四濺。
「你讓他們死，那我也不會讓你好活。」
抽出另一把利劍，將那狐妖的腹部捅了個對穿，死死地釘在了地上，不顧他的慘叫，陸長歌面無表情地走出門外，抬頭望著這片茫茫的蒼天。
「下一個。」
……
————
聽到裡屋內狐妖那一聲更比一聲凄慘的哀嚎，那狼妖神色很是驚駭。
幻程可是他們中唯一來自狐族的青年才俊，不僅修為已經達到二境後期，還身負狐族神通，憑藉著出色的幻象能力，在環境有利的情況之下，甚至可以襲殺一般的三境強者。
可現在來看，多半是已經遭遇不測了。
嗷嗚！
他仰天嗥叫了一聲，不過片刻，從陰暗角落裡走出另外幾隻妖物，匯聚到了庭院里。
「狼嘯雲，喊我們兄弟幾個有什麼事？」為首的一隻狗妖開口說道。
「又來了一批人，幻程偷襲失敗，現在多半已經死了，我們先撤離這個地方。」
話音未落，狼妖臉上忽然閃過幾分懼怕之色，眼神也逐漸變得渙散起來，似是在同什麼東西爭鬥一般。
片刻之後，他的目光才緩緩恢復清明，面色卻顯得很是痛苦。
不知何時，他的臉頰上已是留下了兩行淚水。
「又是這種感覺，我到底……」
「而且……」
沉默了片刻，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臉色灰暗下去，沒有說話。
「什麼？！」
幾隻狗妖聽到這話，眼神里頓時充滿了恐懼，「那我們兄弟幾個先撤了，別被那幫人追上……」
說罷，它們已經是四肢伏在地上，迅速朝外面奔去。
嗒！嗒！嗒！
「你覺得你們走得掉么？」
強烈的法陣光芒衝天而起，將整個譚家村籠罩在內，那狼妖面色驚惶，僵硬地轉過頭去。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位白袍青衫的男子，手持著那還在滴血的短劍，緩步朝眾妖走來。
「呼……」
陸清月擦了擦額頭上的細密的汗珠，布下如此之大的一個陣法，消耗實在是不小，不過，看樣子應該是有了顯著的成效。
「都在這裡了吧……正好，省的我去一個個的找了。」
捏緊了萬象劍，陸長歌周身的氣勢越來越盛。
「石膚境巔峰武者么？還真是來了一條大魚。」
一道陰沉的聲音突兀響起，那三隻狗妖有些踉蹌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面色逐漸變得僵硬，等到陸長歌走近時，已是眼珠翻白，口中溢出些許沉悶的嘶吼聲。
「幻程失敗了么？看來……也只是個不中用的廢物而已。罷了，把你們兩個都吞進去，應該也足夠這具身體晉陞三境了。」
話音剛落，狼嘯雲身體便痛苦的扭曲起來，倒在地上打滾，「你又要來奪我的身體了么？還要殺多少人，你才肯罷休……」
他捂住心口，艱難地吐出幾個字眼。
「一起上！」
狼嘯雲還在地上抵抗著入侵，那為首的狗妖似是有些不耐煩，招了招手，幾隻妖物便一擁而上，咬向陸長歌的脖頸。
手臂上逐漸浮現蒼白色的紋路，陸長歌腳步一點，帶起道道殘影，心念電轉間，已是迎上了妖物的利爪。
砰！
全然不顧將要受到的攻擊，他右手探出，抓住一隻狗妖的頭，狠狠地朝另一隻的身上砸了過去，兩者的平衡頓時被破壞，滾向一邊。
最後一隻狗妖倒是沒有受到阻擋，順利貼住了陸長歌的上身，它面露喜色，利爪朝前刺去，企圖一下洞穿陸長歌的脖子。
鐺！
清脆的金鐵交擊聲響起，陸長歌的脖頸上被劃出了數道白痕，在那狗妖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利爪寸寸斷裂，只剩下了光禿禿的一截。
「滾！」
扭了扭右肩，陸長歌臉色顯得有些猙獰，劍弧一閃而逝，鋒利的劍尖插進那狗妖的身體，旋即又猛地抽了出來，一腳踢開。
僅僅一個照面，那被控制的三條狗妖已是徹底潰敗，癱倒在地上不知生死，似乎連那控制者也沒有想到，雙方交手的時間竟會如此之快。
「畜生果然就是畜生，排不上半點用場。還好……那邊快要結束了。」
為首的狗妖神色怨毒，朝著那狼妖大吼了一聲。
「狼嘯雲！」
聲若驚雷，其中彷佛蘊含著攝人心魄的力量。
「呃……啊！」
一道白芒閃過，似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狼嘯雲渾身抽搐起來，瞳孔中逐漸被猩紅的血色布滿，而那狗妖則是已經癱倒在地上，失了神智。
再站起來時，狼妖的體型大了接近一倍，氣息也強了不止多少，早已超過一般三境強者。
「殺……」
磅礴的威壓瀰漫開來，甚至這腳下的大地，也隨著他雙腿的邁動而顫動著。
「生死有序，天命有常，輪迴有術，隔斷陰陽！」
突兀停下了腳步，他的眼中射出妖異的神光，念出一段晦澀難懂的咒語。
「秘術？！」
聞言，陸長歌頓時心生警惕，金色的劍芒瘋狂閃爍，萬象劍猛然脫手，一束劍光飛掠而出。
只不過，為時已晚。
砰！
似是被無形的雷電擊中了一般，他的面色逐漸變得獃滯，目光也緩緩失去了神采。
四境鑄靈人秘術，攝魂奪魄！
噗嗤！
銳利的劍鋒穿透了狼妖的軀體，一大蓬血花衝天而起，他那巨大的身軀為之一僵，眼中的血色慢慢消去，面色變得有幾分不自然的蒼白。
然而，他那嘴角卻是帶上了一絲暢快的笑意。
「呵呵呵……我是該恨你好呢，還是該謝你好呢？多虧了你，我的意識才得以完全入駐這分身，看來，此劍絕非凡品，我可就卻之不恭了。」
「過來！」
一聲令下，陸長歌身體不受自己控制的擺動起來，邁著機械的步伐走向那狼妖。
「哥！」
遠處的陸清月看到了這一幕，蒼白的俏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眼前一黑，無力的跪倒在地上，聲音如杜鵑啼血一般凄婉。
「礙事的小姑娘。」
望了一眼四周的陣法，那狼妖厭惡的撇了撇嘴，沒去理會，穩定心神操縱著秘術。
看著緩步走向自己的陸長歌，他的臉上終於浮現出幾分欣喜之色。
「這具身體……！真是絕佳的爐鼎。把他奪舍之後，看來我就可以捨棄現在的軀體了。」
獵物已經到了眼前，狼妖舔了舔嘴角的鮮血，身形逐漸變幻成一個中年男人的模樣，緩緩抬起手，覆蓋住了陸長歌的臉龐。
「等儀式結束之後，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了。」
男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
「哥！陸長歌！你醒一醒！」
眼前的儀式仍在繼續，見他毫無反應，陸清月已是心亂如麻。
她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自己心中無所不能的哥哥居然會被這不知名的術法控制了神智。
」哥……」
手臂無力的垂落在地上，眼前這宛如噩夢一般的景象，讓她感到絕望。
過了片刻，陸清月才顫抖著從乾坤戒中摸出了一枚閃耀的光球，不過剎那之間，四周陣法的光芒更強烈了。
「清月沒用，沒辦法救下哥哥.……」
她眼神空洞，露出一絲凄美的笑容。
若有來世，希望還能再次相逢。
「那是……什麼？！
察覺到一旁的異動，中年男人自是看到了那小姑娘手中閃爍著的強盛光芒，又驚又怒，朝另外幾隻半死不活的狗妖大吼道。
「攔下她！」
「呃……」
踉踉蹌蹌的站起身，幾隻狗妖抱著殘破不堪的身體撲向陸清月。 ……
噗嗤！
「清月，冷靜一點，別用那個！」
萬象劍瞬間洞穿了那狼妖的心臟，陸長歌迅速退開幾步，冷汗直冒，轉身朝妹妹高聲喊道。
「.……」
「大哥？」
陸清月疑惑地看著面前這一幕，目光中還殘留著些許凄苦和不舍。
過了片刻之後，她才理解了所發生的事情，身體一松，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般，手中握緊的法珠砸落在了地上。
經歷了心緒上的大起大落，她實在是無法承受住情感上的劇烈波動，昏了過去。
身形幾個閃爍，陸長歌穩穩摟住了妹妹那柔弱的身子，有些憐愛地看著她的俏臉，貼在了她的耳邊，聲音很輕。
「你已經很努力了，清月……」
找了一塊草坪扶著妹妹躺了下去，當陸長歌再度扭頭朝那男人看去之時，柔和的神情盡去，目光中已是充滿了凌厲之色。
「攝魂奪魄？邪道修鍊者么，還真是麻煩……」
隨著萬象劍一劍穿透男人的心臟，另外幾妖也是頓時停了下來，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再無聲息，中年男人也是完全沒有想到會突然受此重創，「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驚異地望著陸長歌。
「你怎麼……」
他的心中滿是困惑，陸長歌一介武者，到底是如何破除了他的秘術，又是如何傷到了他的本源的。
短時間的思考並沒能給他答案，或許是因為傷勢過重，他的雙腿逐漸開始顫抖，最後終是無力支撐，跪倒在了地上，目光里還殘留著些許不甘的意味。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
一步一步走到男人面前，陸長歌眼中早已恢復了神采，一片清明。
人道秘術，清心訣。
「現在，我們該算算之前的賬了。」
抓起男人垂下的頭顱，陸長歌握緊拳頭，神色淡漠的開口道。
砰！
飛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臉頰，顯得有些猙獰。
「這一拳，是給被你謀害的譚家村人打的！「
砰！
「這一拳，是為清月打的！「
砰！
「這一拳，是替我自己！」
……
打了不知多久，那男人的身軀承受不住如此龐大的力道，甚至胸膛都被砸塌了下去，剛開始陸長歌每一拳砸下去時還在慘叫，現在，已經只剩下了微弱的呼吸。
沒有給他出聲的機會，陸長歌再喚出萬象劍，又是一劍穿過了他的心臟。
「也該上路了。」
「咳咳咳……」
頭髮散亂，滿臉血污，那男人艱難的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個醜陋的笑容。
「吃了這麼大的癟，你這張臉，我記住了。」
他緩緩握住插在心口的短劍，一字一句的說道：「在潭洲城內，你可以贏我無數次，而我只需要贏你一次，你就會萬劫不復，等著吧！我們沒完……」
噗嗤！
「啊！！！」
「說了那麼多，還不是放點狠話罷了。」
心念一動，萬象劍便如離弦之箭般飛回了手中，帶出些許暗紅的血塊和碎肉，那中年男人臉上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逐漸化為了錯愕之色，旋即伴著數不清亡魂的哀嚎而消散。
「……」
望著那張面孔，陸長歌不屑地笑了笑，心中卻是有些凝重。
這人……只是一道分魂么？
據他所知，攝魂奪魄的秘術，至少是四境攝魂師才會施展，而剛剛消散的這道魂體，顯然還達不到四境的實力。
貌似比想象中的要複雜太多了.……
「唉……」
同真正的四境強者搏殺，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還太過勉強，剛出山歷練就遇上此等大敵，他也只得嘆一聲流年不利。
不過……
經歷了這一系列變故之後，陸長歌回頭看了一眼這早已陷入死寂的村莊，旋即凝視著懷中沉睡的妹妹，久久不語。
但求無愧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