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望舒】06 天堂酒吧
王梓夢和左雨澄很早便回房睡下,空蕩蕩的客廳里,只剩下許望舒和葉煕陽兩人,垂頭無言,靜默地僵持著。
「睡吧。」還是葉煕陽先站起了身,拍拍腿上的塵埃,洗漱完畢便進了卧室。
許望舒真想把被褥拿出,在客廳的沙發上把自己裹一夜。可是他不能,左雨澄和王梓夢都還在屋裡,一旦那樣做,更會顯得心裡有鬼。他開始懷疑葉煕陽從來沒有看過他在庭審時給他的字條,自己出獄以後,葉煕陽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毫無芥蒂地拉著左雨澄各種秀恩愛。許望舒換位思考,如果是他站在葉煕陽的位置上,必定不會做這樣傷人的事。
這樣想著,許望舒的心裡安定了幾分,既然葉煕陽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又何必再擔心呢?他走進卧室,葉煕陽已經關了燈,在床上側身閉著眼。
這卧室,許望舒黃昏時才來過。今天清晨,左雨澄埋怨葉煕陽房間亂得像豬窩,許望舒便存了心幫他收整一番。不需邀功,不需求謝,他只想默默地為他做一點生活的瑣事,不介意他到底能不能看到。
於是,葉煕陽便將這誤會成是左雨澄整理的,心裡喜樂滋滋,迫不及待要去尋她。正待起身,許望舒突然走了進來,葉煕陽便有些進退不適。這些日子以來,葉煕陽一直故意在許望舒面前向雨澄各種示好,可礙於雨澄的顧慮,這刺激總不夠顯著,借著今天這個機會,就猛地刺激他一次,好讓他擺正位置吧。
許望舒一躺下,葉煕陽便一副著急的樣子,翻身下床。
「怎麼了?」許望舒問。
「我要出去找個東西,很緊急的。」葉煕陽的語氣急迫。
「需要我幫你嗎?」
「我先出去找找,實在找不到再讓你幫我。」
許望舒點點頭,目送著葉煕陽走出卧室,忐忑地重新躺下。
深夜靜謐,等了好半天,依然不見葉煕陽回來。許望舒心裡擔心,又隱隱聽見兩個人掙扎扭纏的輕微聲響,便是再也躺不住,起身去尋葉煕陽。
可是剛一出門,就看見王梓夢愣愣地站在左雨澄卧房門口,一張臉煞白。他覺著奇怪,也順著王梓夢的目光看去,眼前的畫面幾乎令他快要窒息。
床榻之上,左雨澄和葉煕陽衣衫盡褪,裸身糾纏,連被褥也被掀翻在地,葉煕陽的喘息粗重,聲聲回蕩在他的腦海,郁散不開。
捂住發顫的心口,好痛。
許望舒手腳疲軟,痴愣愣地站在門口,想要移開眼,可劇烈的痛楚卻讓他自虐一般地停在那裡,凌遲的快感陣陣朝他襲來,在剜心的悲慟中,他再次看清了自己的位置。
王梓夢先回過神來,拽著許望舒就要走,許望舒被猛力一拉,踉蹌地磕到了門檻,撞擊的聲音在寧謐的夜中格外清晰。
他和王梓夢慌忙躲閃,一股腦蹲在隱蔽處,大氣也不敢出。
「你放開我,外面好像有人!」屋內傳來左雨澄的聲音。
葉煕陽起身在門口探了一圈,黑暗中,許望舒感覺到葉煕陽似乎朝自己這個角落看了幾眼,卻什麼也沒有說。
「沒有人的,你聽錯了。」他聽到葉煕陽這樣回答左雨澄,終於鬆了一口氣。
許望舒和王梓夢以口型向對方做了示意,輕聲悄悄地回到了各自的房間。許望舒本以為葉煕陽今晚會一直呆在左雨澄那裡,可沒想到過了一會兒,他居然回來了。
沒有任何言語,葉煕陽看了一眼許望舒緊蹙的眉頭,面無表情,徑直鑽進了被窩。
許望舒一怔,猶豫了良久,還是輕聲問道:「你的東西,找到了嗎?」
沒有答案。這安靜如同墳墓一般,令他不敢呼吸。他睜著眼睛,不知道是在等待他的答案還是在回憶方才的場景,就這樣強睜著雙眼盯著屋頂,直到天明。
第二天,許望舒早早地起床,遇見王梓夢同樣疲憊的雙眼,兩個人都默不作聲。匆匆洗漱過後,許望舒逃命一樣地奔出了屋子,拒絕再看見葉煕陽和左雨澄的臨別一吻。心中的悲傷已到達臨界點,他害怕那吻會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再也無法堅守下去。
這一天的工作渾渾噩噩,昨晚一夜未眠,使他今天幾乎睜不開眼。可他卻不想睡,強打起十足的精神,在一刻不息的忙碌中透支著自己的全副身心,好像這樣,就可以掩蓋殘酷的現實。
「今晚我不回去了,有事。」下班的時候,他垂著頭同葉煕陽拋下這句話,不等他的回答,便立刻匆匆離開。
該去哪兒呢?許望舒不知道。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晃悠,眼前的建築也變得越來越模糊。不知道迷惘了多久,他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
天堂酒吧。
眾所周知,這是同性戀聚集的地方。許望舒苦笑,不知不覺,自己竟來到了這裡。都說同性戀圈亂得令人髮指,可自己從頭到尾只愛過一個葉煕陽,竟也不得不與他們歸為一類。
猶豫不過半分鐘,許望舒推門而入,坐在吧台點了一杯酒,本就昏沉的頭腦在燥熱的氛圍中更加暈眩。從他出現在酒吧開始,周圍已有好幾個男人朝他的方向看來,許望舒一概不理,只自顧自地斟酒痛飲。
酒精,果真是一個好東西。麻痹痛楚的神經,也澆碎痴妄的心。
那幾個男人輪番上前搭訕,見許望舒毫無反應,不久便悻悻地離開了,唯有角落處還剩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許望舒飲到第三杯酒時,那男人終於站起身來,坐到了許望舒旁邊的座椅上,並不和他搭話,朝店員招呼道:「來杯和這位先生一樣的酒。」
許望舒看也沒看他一眼,兀自沉默。
那男人保持著和許望舒相同的飲酒頻率,待許望舒又喝完一杯時,他同時也喝完了。
「再來一杯。」兩人同時開口,說完都是一愣,繼而對著彼此會心一笑,一股默契的氛圍便自然而然升騰起來。
男人明白,是時候開口了,便祥作漫不經心地問:「第一次來?」
「嗯。」許望舒答得簡潔明了,仍不願多說。
「我也是第一次來,好奇這裡是什麼樣子。」男人說起假話眼也不眨。
聞言,許望舒終於看了男人一眼,見他西裝革履,相貌端正,終於有了一點興趣:「你為什麼來?」
男人沉默了一番,思考著如何說出一個讓許望舒滿意的答案,可這在許望舒看來,便是有難言之隱的表現。他心中一動,或許,眼前的這個男人,有著和自己一樣的痛苦?
這樣想著,他心中的警惕又放鬆了幾分,不願強人所難,便主動挑起了新的話題:「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問出以後他便後悔了,本是隨口一提,但在天堂酒吧這樣的是非之地,誰又會說真話呢?
可出乎他的意料,男人爽直地答道:「石油行業。」
許望舒心有驚訝,順口答出:「我也是。」
男人心中大喜,既然是同行,那成功的幾率又高出不少。可看著眼前這個俊朗卻還透著單純的男孩,男人明白,還不能操之過急。
男人從包里拿出一張名片,一副誠意十足的樣子,遞給了許望舒:「第一次來這兒就遇見你,竟然還是同行,也算是極大的緣分。你今後如果遇到需要幫忙之處,可以來找我。」
許望舒也沒把他的話完全當真,笑著收下名片,隨意揣在衣兜里。
對付這樣固執又單純的青年,男人已有了一套心得,此刻要做的,便是點到為止,進退有禮,留一份良好的印象,才有繼續前進的可能。他雖然沒有充分的把握,但羅已補下,就看這條俊得讓人心痒痒的魚,到底上不上鉤了。
許望舒喝得暈眩,再加上昨晚沒有睡覺,悠哉哉地就往男人懷裡倒。男人大喜過望,接住許望舒,趕緊給吧台付了帳,便扶著昏昏沉沉的許望舒往外走。
就在這時,男人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這手機鈴聲一瞬間驚醒了許望舒,睜眼了一看四周,他這才想起自己到底在哪裡,又是在和怎樣的人說著話。想到這裡,他的背脊不禁一陣發麻,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肅清神智以後,立馬奪門而出。
而男人則尋了一處僻靜的地,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老婆啊,我在加班呢,孩子睡了嗎?我這就快回來了。」
許望舒走在大街上,想起方才在天堂酒吧里的種種,簡直恨透了自己的輕率妄為。今日也是運氣好,如果遇上了有人在酒里下藥呢?或是自己真的暈了過去,又會發生什麼呢?想到這些,他的心裡便是一陣后怕,趕忙尋了一處亮堂整潔的賓館,把門裡裡外外鎖好,這才放心地躺在床上。
摸摸衣兜,方才那張名片還在,他漫不經心地拿出看了一眼,手心一抖。
管熙。那男人的名字里,居然也有一個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