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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 黑色與褐色

  我抱著這一件風衣,像有億萬條手臂向我抓攫而又絕望地退回,滿腔的情緒流竄,終歸吞咽回肚裡。 

  我拿著褐色風衣,跌跌撞撞跑回自己的房間,取出自己買的黑色那件,把兩件風衣規規整整的擺在床上,從領口到袖角看了又看,終於無力地相信,的確是同一款。 

  我安撫著自己,我已越來越擅長安撫自己,勢必要將那份躍躍欲出的情緒盡數收回去。買了同一款又怎樣?能說明什麼呢?什麼也說明不了!什麼也代表不了! 

  這樣想著,眼中竟不自覺地,流下了兩行清淚。 

  「雨澄,剛才我聽到你慌裡慌張的腳步聲,沒事吧?」熙陽走進來,撞上我淚水漣漣的臉,滿目心疼,蹲下身替我擦拭眼淚,「雨澄,怎麼了?」 

  望舒跟在他的身後,看見床上鋪著的兩件風衣,臉色頓時煞白。 

  我用袖子胡亂擦乾眼淚,吸了吸鼻子,綻開異常燦爛的笑容:「熙陽,這是我和望舒給你買的生日禮物,你喜歡哪件?」 

  他見我笑了起來,也不做多想,輕輕揉著我的頭髮,笑道:「你倆怎麼買得一樣?」 

  我仍然撐著肆意的笑顏,撒嬌道:「顏色不一樣呀,你喜歡黑色,還是褐色?」 

  他看了看床上的兩件風衣,仍是溫柔地握住我的手:「一樣的款式,我當然都喜歡。」 

  我忍耐的情緒越來越無法抑制,一眨眼,又是一串淚水流下,狠狠地將手抽出,看著熙陽的眼睛,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問:「你喜歡黑色,還是褐色?」 

  葉煕陽神情一怔,看著我這副模樣,用手抹去我的眼淚,認真問道:「你買的是哪件?」 

  我擋開他的手,心中的空洞越來越大,嘶吼道:「你別管我買的哪件,告訴我,黑色還是褐色?!」 

  我的情緒快要崩盤,牙齒嵌入唇肉,絲絲的血腥淌在舌尖,眼色血紅地等著他的回答。只等著答案一出,全線崩潰。 

  熙陽一邊凝眉思索,一邊觀察著我臉上的表情,大概是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因為兩件風衣大動干戈。 

  望舒一直沉默著,低垂著頭,緊繃的痛苦和酸楚在我的一句句問語里懸成一線,什麼也沒說,慢慢轉過身去,骨骼顫慄。 

  再濃烈的情緒,再糾纏的瓜葛,都在他背影的顫慄中軟化下來。我無力地攤下手,緊閉雙眼,突然覺得這份逼問毫無意義。眼前的兩個男人,我都愛著,他們共同構成了我情感生涯的過去和現在,是我生命中兩個重要的支點。缺了任何一個,我都不會是現在的我,也不會品嘗出兩種愛情的悲喜滋味。 

  淚水的痕迹還殘留在臉龐,我疲憊地靠在牆面,垂眸嘆息:「的確,都很好看呢……」 

  說罷,把兩件風衣拾起,一同塞到葉熙陽的懷裡,輕聲說了句:「生日快樂。」 

  葉煕陽還沒反應過來,我已低著頭從他身邊走過,經過望舒時,我的腳步慢了下來,看著他隱忍而痛苦的神色,突然想要抱住他。 

  擁抱,我和望舒只寥寥有過一次,井隊逼仄的集裝箱內,他把頭埋在我的肩膀,像受傷的月亮,那樣純凈,那樣哀傷。時隔一年有餘,我終於明白當初那個擁抱的含義,不是為我,甚至不是為了安撫我,而是為了…… 

  手機鈴聲響起來,救贖一般地打斷了我越想越遠的思緒。我接起電話,喉嚨里還含著幾分哽咽:「喂……」 

  齊澤軒溫潤的聲音飄在耳際:「雨澄,我的車在你們樓下等著了,接你們去品澤軒。」 

  「好,我們這就下來。」掛掉電話,我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將淚漬和心酸通通洗掉,出來時,熙陽和望舒已經收拾好,屋子也不復方才的狼藉。 

  和平共處,各在其位,難道就是這番意思嗎?我不知道我們還能維持多久表面的和平,但更害怕有一天,連表面的和平都失去了。 

  齊澤軒已經在車外等著,看見我們三人出來了,遞給了熙陽一盒禮物:「生日快樂,新年快樂。」 

  葉煕陽對齊澤軒向來存著敵意,明面上卻是不顯,笑著收下禮物,還和齊澤軒寒暄了幾句。相較起來,我和望舒就顯得沉默多了,無言地上了車,雖然沒有刻意的冷淡,但也能覺出氣氛的僵硬。 

  齊澤軒瞅見我倆,笑了笑:「你們幹嘛呢,一個個皺著眉頭,一會兒去了品澤軒,可不能不高興啊。」又朝我眨了眨眼,「可別忘了你還有任務呢。」 

  我這才醒悟過來,到了品澤軒,還有為葉煕陽準備的生日聚會,這幾日都是齊澤軒在操持著,雖然是我提議辦的,可實際上並沒有花多少心思。齊澤軒大概也是為了讓飯莊里的工人過一個更樂活的新年,才同意辦這麼一個聚會。 

  除夕之夜,大多數人都在家聚餐,飯莊里也冷清了許多。今天的晚餐,沒有在荷池中的小船,也沒在半闔的木藤居,而是在正門假山後的露天桌椅。 

  晃眼一看,還真似當年在井隊時的情形,只不過飯菜更精緻、環境更古樸、且比那次多出了好些女人。品澤軒里留下的工作人員都來了,換上平日的便裝,待中央的篝火熊熊燃起,互相以暖慰藉。 

  除夕夜不歸家的人,心中必定都有一段故事,能夠借著節日相聚於此,也是一種緣分。齊奶奶也來了,捧著我的手說起最近的日常瑣碎,言語之間都是齊澤軒的種種優點,大有替孫子說媒的感覺。我認真聆聽,笑著應下,心裡並不當真。 

  露天處有一座舞台,音響打開,歡愉的樂聲便飄了出來,不需組織,大家已吃著喝著聊著,氛圍甚好。我瞟了一眼望舒,他似乎也已經從方才的痛苦之中緩過神來,正笑著同齊澤軒聊天。熱鬧之下,人人皆會偽裝,誰又猜得透別人心裡在想些什麼呢。 

  突然,音樂聲變幻,響起了《生日快樂歌》。幾個嬉鬧著的女孩推著蛋糕車出來,走到了熙陽面前。葉煕陽看著蠟燭燃燒著的「26」這個數字,再看到蛋糕上的用果醬塗寫的「i love you」,把我的手拽得更緊,滿目欣喜:「雨澄,你真好。」 

  我一怔,本來只想著熱鬧就好,沒想到齊澤軒還安排了這麼浪漫的一出,只能不可置否地對他笑笑。在眾人的煽風點火下,熙陽閉上眼睛,嘴角溢滿了幸福的笑容,鄭重地許下了心愿。 

  吹熄蠟燭的那一刻,整個飯莊的燈光突然盡數熄滅,音樂戛然而止,只餘下篝火的薄光,飄在似深未深的夜裡。 

  幽幽光火之中,我突然看見瞭望舒的臉,一半藏在夜色中,一半映在微光里,那雙眼閃爍著,祝福、期待、苦楚、酸澀都融在其中。剎那間,我明白過來,這聚會不是齊澤軒準備的,也不是我準備的,而是他。 

  「怎麼回事?」有人的話音剛落,就見到周圍木樓的紅燈籠一列一列地亮起,伴著新起的舒緩音樂,再一次將氣氛渲染得如夢似幻。 

  熙陽驚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禁攬過我的腰肢,在眾目睽睽之下親吻了我。他說:「雨澄,今天總讓我想起井隊去年國慶那一晚,你還記得我那時給你唱了一首歌嗎?」 

  我點點頭:「當然記得。」 

  「好想再給你唱一次。」他面帶幸福,又皺了皺眉:「可惜沒有吉他。」 

  「有,當然有。」齊澤軒上前,把吉他遞給熙陽,「想唱什麼唱什麼,讓我們也都聽聽你倆的荒野情事。」 

  葉煕陽見吉他是齊澤軒送過來,沖他感激地笑笑,在我耳邊悄聲說:「看來齊澤軒真還不賴。」兩個人的敵意和矛盾,終於算是有了緩解。 

  他撥動琴弦,鼎沸的人聲都安靜下來,唯有篝火茲茲燃燒的聲音響在夜裡。還是當初的曲譜,歌詞卻已是不同: 

  白雲抹凈滿天雨滴 

  唯你最澄凈 

  蒼山映去萬丈光火 

  見你終回應 

  曾可知,有一縷陽光 

  被溫暖痴望如石 

  幸得知,這一滴澄雨 

  已知曉心意似海 

  親親復親親 

  暖陽中期待 

  每天有你的黎明 

  最後一個音符撥響,人群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歌詞從當初的迷惘落寂演變成今日的希冀期待,這一路走來,多少變化,都隱含在未曾撥響的音符里。只是不知道,台下到底有多少人真的聽懂了。 

  熙陽拉過我的手:「雨澄,順著那時的規矩,現在該玩個遊戲了。」 

  「你是壽星,你說了算。」我笑著問,「那還玩當初的三段式遊戲,好不好?每個人在紙上寫一句話,這句話要包含什麼人,什麼地方,做什麼三個條件,再將三部分剪斷,用不同人寫的內容湊成一句新的話。」 

  我剛說完,下面就有愛鬧騰的姑娘站出來:「這樣不夠有意思,不如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都寫人名,第二部分寫做什麼,被說中的人,都必須按照紙上的行為實打實地做一遍,只要不太過分就行了。」 

  言畢,她已得到大部分人的擁護,熙陽也覺得這法子更有意思。我心中隱隱有不安,但礙於大家都興緻勃勃,還是點頭應允了。不一會兒,那姑娘就收集好了在場所有人的紙條,重新拼湊起了一個個新的句子。 

  如果我當初知道,在這一張張新湊的紙條中,有那樣的一句話,那我當時就算和全場翻臉,也必定會阻止這個遊戲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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