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明月似指控
我攙著他走到床邊,待他躺好以後,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幫他脫下毛衣外褲,卻被他一把拉過,沒穩住力道,一下撲倒在他的身體上。
「抱會兒我。」他說。
「可是,這個姿勢也太怪異了吧……」我的腳還絆在地面,上半身僵直地趴在他的身體上,只保持了一會兒,就感到腰酸背痛。
「那就換個你覺得正常的姿勢。」
他的語氣帶著挑逗的意味,我臉色緋紅,明面上卻也挑不出他話中的錯,便褪去了羽絨外套,和衣鑽進了被子里。
黑暗中,兩個人縮在同一個被窩裡,窗外一剎一剎的煙火忽明忽暗,彼此竟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爆竹聲漸漸弱了下去,使得我聽清他越來越粗重的鼻息,心裡愈發後悔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地鑽了進來。今夜如此這般,又怎能讓我安心睡得了覺。
窗外的喧嘩對襯著屋內的令人窒息的氛圍,我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看!煙花!多好看。」
說完,更覺得自己真是蠢極了。
「不想看煙花,只想看你。」興許是沉默的氛圍被我戳破,他也拋開了拘束,伸手攬過我的腰肢,讓我貼近他的身體。
又一道煙花劃過,我看向熙陽,他的眼中正倒映著我的輪廓,如此地清晰明澈。
淡淡的體香、淡淡的藥味、淡淡的爆竹味混雜在一起,他閉上眼,溫熱的唇舌滑入我的口中,輕柔如水,又熱情似火。
我的心被撩撥得痒痒的,混雜的各式氣味熏得我腦海一片空白,也開始熱烈地回應他,緊貼的唇瓣纏綿悱惻,使熙陽的身體帶起一陣顫慄。
他的手撫上我的脖頸,徘徊低回,手指一寸寸畫出我鎖骨的輪廓,動作雖然輕柔細緻,但他的呼吸已是越來越燥熱難耐。更要命的是,這股燥熱迅速在蔓延到我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虜獲了我的全副心神。
突然,他的手從我的脖頸往下滑去。街道已經安靜下來,只是偶爾還有幾聲殘餘的爆響,很快歸於冷清。黑暗中,我的皮膚好像燃起了一團火,逐漸蔓延開來,從胸腔至腰腹,越燒越烈,越燒越盛,越燒越難以熄滅。
他的手在我的皮膚上千迴百轉、溫柔呵護,我則萬般體會,甚至欲罷不能。此時,理智早已不知被拋去了何處,腦海、心房、皮肉,皆被這**盡數淹沒。
時光滯停,風月痴纏,僅僅是撫摸,竟已能讓人如此意亂情迷……
他用手撐著床面一用力,身體也壓了上來。我這才發現,自己竟是低估了他的康復速度,他的腿雖然仍不能長期行走,但只要動作幅度不太大,已是可以大概駕馭。
他的唇舌堵住我的嘴,已不復剛才的溫柔纏綿,而是果斷粗魯,要將我拆吃入腹,逼著我與他唇舌共舞,糾纏不休。他的身體貼得我越來越緊、越來越近,我知道將要發生的是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要任由他如此下去。可是,我恍恍惚惚睜開眼,一眼看見窗外懸挂的那輪幽幽明月,望舒的臉立刻浮現在眼前。此時的靜夜之中,竟又有一串鞭炮聲乍起,轟轟隆隆震得我耳膜發聵,似乎是上蒼對我的無言指控。
喧嘩鼎沸的夜,望舒坐在獄中凄冷的月光下,會是怎樣的心情?我又怎麼能在這裡酣享魚水之歡?
最後的時刻,我猛地推開他,一個趔趄跳下床,迅速整理好衣褲,靠在屋子的牆角默不作聲。
他神情里的失落如此明顯,看得我心裡也一陣發酸。我不是不曾想要,而是不能。
熙陽嘆了一口氣,翻身平躺在床,仍在身邊留了位置。我並不過去,兩個人就這樣沉默地對峙,一個站著,一個躺著,空氣中還殘餘著方才歡愉黏膩的氣息。
過了不知多久,我才開口道:「我回房睡了。」
他的一口氣泄了下來,卻沒有阻止我:「好吧,回去吧。晚安。」
我輕手輕腳回到房間,齊奶奶正熟睡著,我拉過一小處被角,草草地蓋在自己的小腹上,屈著身子,竭力想要剋制肆虐的眼淚。
這一個跨年的夜晚,我在交織的思緒中倦了又醒,醒了又倦,依然什麼頭緒都沒有理出,終是一夜無眠。
正月初一,新天新地鋪展開來,世界都是新的開始。我強迫自己去相信,一切總會變好的。
新年第一天,我很早就起床了,走出卧室,卻發現熙陽比我更早。坐在餐桌邊,正吃著昨夜的生日蛋糕。我心裡嘆了一聲,可惜了,本該昨夜歡樂瓜分的蛋糕,竟只能成為今晨的一頓冷食。
看見我,他露出驚異的表情:「眼睛怎麼腫成這樣?」
「沒事。」我草草答道,慌忙跑去衛生間,鏡子里的自己眼睛腫得像兩個大桃子,只留出一條細縫來。看見自己這副模樣,我突然覺得很想笑,卻笑不出來,又很想哭。
不能再哭了,再哭,連這條縫都沒有了。
我用熱毛巾敷上眼睛,就在衛生間里仰著頭靠著牆,也不出去,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感到自己的新年第一天過得格外滑稽。
「小左,你在裡面嗎?」一陣敲門,是齊***聲音。
我忙打開門,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一直佔用著衛生間,您用吧。」
「我不用。」齊奶奶從包里掏出一枚紅包,笑臉盈盈,「新年禮數可不能少,快收下。」
我驚喜地接下紅包,沒想到自己成年以後還有壓歲錢可以拿,忙不迭向齊奶奶拜年:「祝齊奶奶健康長壽,萬事如意!」
說完,剛才的苦郁瞬間被這喜氣洋洋的新年之氣衝散,我好像變回了未成年的小孩,因為一個新年的紅包沾沾自喜,幸福瞬間盈滿了整個心田。
總是這麼容易苦悶,又容易滿足。
齊奶奶笑吟吟地點點頭,又走向熙陽,遞給他一個同樣的紅包。
「居然還有我的份?」熙陽神情驚訝,但還是馬上接了過來,「謝謝老奶奶。」
「奶奶就行,沒那麼老。」齊奶奶爽朗地笑著,一時間整個屋子的氛圍都緩和下來,我喜滋滋地把紅包揣進口袋,決心妥善珍藏,絕對不花出去。
「還吃什麼蛋糕呀,停下停下,我給你們做湯圓去。」齊奶奶走進廚房,樂呵呵地回頭,「新年第一天早晨,一定要吃湯圓啊,才可以和親人愛人朋友都團團圓圓的。」
這一天,因為有齊奶奶在,屋子的氣氛相當歡快和諧。我和熙陽都默契地沒再提起昨夜之事,又或許那件事已經沒有再提起的必要,只需放鬆地享受當下這新年新氣象便好。
臨近黃昏,齊奶奶起身告辭,說是該回家了。
「不多留幾天嗎?您一個人在那邊太孤單了,我們很歡迎您住在這兒的。」
這時候,熙陽不在近旁,齊奶奶貼近我的耳朵,瞭然地對我笑笑:「我再住下去,恐怕你都不知道自己該睡哪個屋了。」
我臉一紅,原來,齊奶奶昨夜竟是在裝睡。我回去得那麼晚,又是一夜啜泣,她必定已經猜出端倪。難為齊奶奶這麼早就要離開,定是希望能留給我處理的時間和空間。
如此,我也不好意思再挽留,和熙陽囑咐了一聲,便自己送齊奶奶回了家。
臨分別之前,齊奶奶再次向我道了謝,我忙阻止,又見她正色說道:「那是個很不錯的男孩子,但就是性格太執拗,很多事情他不會去理解,習慣硬碰硬。」
我明白,她是在好心提點我,認真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回來的路上,我反覆琢磨著齊奶奶臨走時的話語,覺得有些理解,又不全理解。識人看相,我總不容易辨識得清。
正想著,突然接到了王梓夢的電話。
「雨澄姐,新年過得怎麼樣?」
「還不錯,我剛把朋友的奶奶送回家呢。」
那頭的聲音十分愉悅:「有沒有包餃子吃湯圓啊?」
「有的有的,多虧了***福,我才有得吃呢。」
「那感情好!我還擔心你們過不熱鬧呢。」
我們在電話兩頭,都哈哈大笑起來。
笑完了,她接著問:「葉熙陽除夕的晚上來了嗎?」
「來了,來的時候都快過零點了。」我有些不滿地嘟嚷。
「哈哈,那也終歸是來了。」停頓了一會兒,又問我:「葉煕陽這次呆幾天呀?」
「這幾天應該都會在,什麼時候走,我就不清楚了。」
「嗯,我一會兒要回屋子拿個東西,那我們回去見!」
「好的。」我掛了電話,背靠在公車上,一夜未睡的困意此刻向我襲來。從齊奶奶家到出租房,大概半個小時的車程,我設好鬧鐘,一路睡得沉沉甸甸。一覺醒來,已經到了站。
我迷迷糊糊地下車上樓打開門,似乎只是經過短短几秒的一場小夢,居然發現王梓夢已經回來了。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旁坐著熙陽,兩個人正笑笑鬧鬧地聊著天。